一六五

    化作搬运工的二日把时间过得无比充实。

    上周幸村刚精心挑选完画室里的作品,请教了弦右卫门爷爷如何贴膜后,回家拿着软毛刷就是拾起忙碌。虽然和毛笔画与书法的清洁方式稍有不同,但细心去对待,贴上胶膜慢慢抚平,最后便是安装背板和画框了。

    叶隙暖阳播撒得动人,顺着画作的线条像是金光的碧浪,将少年的心绪娓娓道来。他选中的许多都是沉色边框,打算更加契合新家的墙刷,但大尺寸的画作中唯有一副他坚决要和白底同色调进行。

    “…切记压扫的力度要轻中有力。虽说这是笔墨画的不跑墨准则,但幸村,托裱的力度确实很重要。”少年脑海里闪过那天在真田宅他们给自己的建议。

    “呵呵…这时候总会觉得,如果当年自己也专攻油画就好了呢…”面对这块的大工程,幸村只好无奈的自言自语起来,毕竟若是在油画作画之前固定好内框,将布钉紧绷平,完成以后就能直接加个外框裱起来了——就是这么省劲。

    原本这些繁琐的工作少年完全能找个有经验的工匠去做,但他还是想去亲力亲为,不断翻阅自己旧时的落笔总是那么荡漾着情绪,就像在跨越时空和自己蔓延对话。躯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在渴求更多的恣意,时间的纹路在手里清晰,像是和不知名的思念怀着同种性质。

    他还没把自己在忙什么的事情告诉雨宫,最想要的便是给她一个惊喜,若真能成功地把自己熬制良久的色彩放在玄关,又还有什么能比那刻的旋律更美妙。

    所以只是邀请了她,给她下了一道铁的命令——

    “美泉,周五下班我去接你,时间表已经知道了哦,按照你们最近的状态来看…不会很晚的,是吧?”

    “何だか...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要在说那天晚上迹部君和小雅有会要开的样子?”

    “是呢,但是我们也有很重要的会要开哦。”三十六计三十六计,顺利拉走就是上计,管它像是坑蒙拐骗还是干嘛的,反正雨宫说到哪他就顺着说到哪。

    “诶——”

    ……

    温暖的丝线穿过云层撒向清新的空气,画室明亮,在那双铸造着枝繁叶茂的手上铺一层薄薄纱衣,流畅线条的主人只是挂着笑靥,未曾止息。

    -

    距离今年巴黎大师赛的开幕已经过去几个日夜,五十六个签位如今只剩下余人。尽管雨宫每天都想把精力塞满整个时钟,但许多战况都是由幸村和她讲述的。

    这周开始少女明显感觉到他忙了,偷偷住在一块的时候像是短短做了个梦,但只要电话还在通讯,白日里的营营役役都被幸村带来的解说给打散得无影无踪,经常让她有种虽然自己不在聚会,不在身边,但却也亲身经历了的感触,清清浅浅的空气也换上香甜。

    周五当日,被少女严肃怀疑绝对有什么串通的鹫宫倒也验证了她的想法——中午在食堂的时候语言间就暗示着自己动作在允许范围内再快点,哔哩吧啦有了一大堆,让她还是把坏心思想说的几句调戏噎回了嘴里。

    今天你做完事情了就早点回家去别让公司给你留个什么灯了好吗小姐——某人的眼睛就差想要把她砍了似地。

    夜风徐徐,潇洒地展开在少女的脸庞,当她踏出阶梯的刹那,无需定眼细看就已经发现了停车场里那辆唯一亮着的车。

    啊?这得是多重要的事情鹫宫才把自己平时的车位嗯……让给了幸村?之前他要不是刚好在路边等她,就是找个角落停下,这两人都不怕引起骚动吗?

    小跑过去之后,连贯的开门关门动作带着点喘息,这样的等待她不知道幸村是等了多久,不然怎么想也不会开进来了。

    “七点零二分,看来美泉是准时下班了呢。”少年伸过手,轻轻配合着她把安全带扣上。

    “精市,久等了,”感觉他今夜的眼睛格外明亮,雨宫被他看得都有些后背发毛了,“我说怎么小雅今天那么多话…你们串通好多久了?”

    某人抹上饱含深意的微笑,没有正面回答她,大地虽然沉寂,随着锁门而降下的灯光却更显他坚毅的眼神,黑夜里唯有这样一颗明星。

    离开都道,c1环状线的路程占了大头,这个方向一直是回神奈川的,直至过了多摩川,下去收费站,雨宫的心里有疑惑,欲要开口的时候却被堵了回去。

    “为什么在这边…”

    “今天,我想带你去看我们的新家,”幸村淡淡地说着,握住方向盘的指尖抖了抖,“这几天我刚把东西都整理了过去。”

    雨宫真是被他的王者速度所震撼到,连她还没问这几天他干嘛去了,他就自己一口气讲完了?

    不对不对不对——什么时候买的新家?!

    直到下车的那刻她都还有点脑袋昏昏,虽说捕捉了些今晚的活动重点,比如说大家约好了一起看切原的比赛,比如说一会等他们来再一起吃晚饭,但总之她现在只能被少年默默牵着往电梯里走,看着他刷卡,随后指尖停在那个小狗按钮旁边。

    “画的好可爱。”她终于不寡言了,就是出口没个正事。

    他们的手牵得老紧,即使走路如风也没有钻出空子,直到站在门口,幸村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钥匙扣。

    “外面的这道门要先刷卡,钥匙配好了,都在里面,”少年递给她,“现在交给你了,美泉。”

    她迟疑了片刻,脑海里不知为何闪过上次大家一起迎接幸村的画面,以为自己会面对什么轰隆轰隆的彩花和礼炮,但那都没有。

    刚才一直牵着的少年只是紧跟着她,开门的瞬间迎来的是一路玄关,延续的整体风格下至地板,上至天花板搁架,深度很谨慎,置物柜上摆了只手工娃娃——是上次仁王做的万花丛中的那一只。

    幸村按下顶灯的开关,两双深蓝色的拖鞋已经整齐地等着他们,换鞋的动作她有些轻缓,侧头抬眼之后却更让少女刚恢复过来的神志变得恍惚。玄关尽头的墙体做了凹陷处,看起来原本是用来提供给业主摆放那些大型瓷器什么的地方,可那个地方现在正安静地挂着一副画。

    盛夏,却是在满怀的粉色之下,坐着一对小小的,遥远的,色泽完美融入背景的一男一女,绿色礼服和隔壁微微飘扬的条纹领带,上头则落满樱花。

    他说是在盛夏,因为最后一个拐向立海路口那株樱花会一直开,开得娇艳,开得浓郁,开得像是要穿越回所有四季,再将一切收缩在笔下。

    为什么要加上原本不存在的那张板凳?雨宫不会去问他。情与笔,貌与画,本就贯穿着他和她。只要景里的阳光正辉煌,幻想的纸张变成现实,不曾凋零的记忆就能拢入她的心。

    少女静静闭上了双眼,眼泪划下的感知愈发清晰,但此刻流淌的是涓涓小溪,为她再次沉溺进对她敞开双臂的缤纷世界。感受着他缓缓搭上肩头的掌心,她的语言功能已经感觉飞到了九霄云外,一时半会抓不回来了。

    “喜欢吗?”少年温声细语,所带的磁性像是重力的牵引,连带着心脏的炙热也不能停息,“这些画框…都是我亲自选的,只有这一副我想挂在这里。”

    “…还有…其他?”渗入唇扉的眼泪太咸了,让她讲不出别的什么话。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张一合的双眼满是水波荡漾的蓝,星星点点藏于其中,向她再次伸出的手仿佛想要带着她一起染上色彩的虹宇直至尽头,很美,她能向上天作证。

    穿过挑高的客厅,三面采光的落地窗仿佛都倒映着银河的蓝调,雨宫以为他会先带自己看挂在沙发后面墙的那些作画,但少年没有,只是领着她走向最里头的那个房间。他的手心似乎渗出了汗,掌心也热乎,唯有随前进的脚步而起舞的碎发在绚丽中飘扬。

    扣下门柄的下一秒她接近失语,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大木质画架,一罐罐颜料堆在右边,左侧是工具桌,铅笔按照硬度分了几层的放置柜,就这整洁程度绝对是刚放过来才会有的场景…不对不对,某人的脑子又溜号了,但那真的是因为冲击过大。

    墙上的画有素描的,有上了彩铅的,但很明显在那块画架附近的区域,所有的主角都是她。埋头在教室书桌上认真书写的,还有趴在那张熟悉的桌子——社办里头睡着的模样,还有富士山间他们拍的那张照片,幸村也亲自画了下来。

    曾经从开学就不断听见的传言再次涌现回她的脑海,热爱画水彩的他留下了那么多关于她的画,什么样的都有,明暗交界线他钻研了多久她不知道,但创建的高光和色调值每多看一眼都是对她面红心跳的多一分邀请。

    雨宫的眼睛红了。

    背后的脚步声很轻,她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没有听见他刚才蹑手蹑脚地拉合柜子的声音。

    “美泉。”呼唤让少女回过了头,还没习惯要向上看的方向找不到那抹牵魂的鸢尾蓝,愣了一下才和泪珠子一起往下。

    他单膝跪在那里,掰开戒指盒的手还带着颤抖,那刻她才恍然感叹今晚的月色真是美好,他们的背影在地板上叠成一块,总爱照对的月亮终于也把他们映得成双入对了。

    “那些画,我放在家里一直珍藏着,以前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没去法国的时候,只要想你了,我就能走进画室一直翻看,它们就像是我的伙伴,陪伴着我。离开以后,我的画稿本里都嵌进了你的轮廓,看向塞纳河的时候,我就在想象美泉在我身边,让我作画的样子。河岸的风会拂过你被我逗笑的可爱的脸颊,偶尔又像个赌气包,却能接住少女峰吹下的雪花,会捧着书籍坐在我的身侧,我只要回头,你只要抬眼,我们就能看见,然后…我们会一起回到神奈川,像那晚一样,你靠在我的身边,我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享受海风,是你陪着我,也是我陪着你…”

    他注视着那双红眼睛,表情被她双手覆盖着无法辨清,但幸村相信,在那背后是喜极而泣的勾勒。

    深深吸了口气后,少年继续说了下去,“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你就成为了我的伙伴,我的牵挂。我们有过很多磕磕碰碰,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得飞快,你也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私と、結婚してくれませんか?你愿意,嫁给我吗?

    これからも私のパートナーとして、妻として、気遣いとして、今后也继续作为我的伙伴,作为我的爱人,作为我的牵挂,

    私と一緒に歩いて、寄り添って、まだしていないことをたくさんして、まだ見たことのない风景を見に行きます。和我一起前行,和我一起相依,一起去做很多很多还没做的事,去看还没见过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温柔的话语,一颗柔软的心溶在泛蓝的海域里,他早就将整个夏天许给了自己,就算是叠在一起听整夜的雨,暮色也会经由脚尖攀藤上她那刻不受控制的心。

    “希望能传达到你的内心深处…我爱你,美泉,所以…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从遇见幸村的那一刻起,雨宫便逐渐发现自己的课题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感情,她认为,那是自己与自己的感情。可是,有一个人能爱上她所爱的自己,和不爱的自己,也能让她爱上真正的自己,遇见他,就像是命运注定要发生的意外,而现在她很明白,这个意外将会变成幸福的延续。

    雨宫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是翻涌的思绪已经无法很好的组成一句完整的话,见她还没回应,幸村还维持着姿势,心里已经敲起了擂鼓。

    完了,他不会太着急了吧…怎么办,感觉额头已经快要出汗了…

    这时候需要的替女主人缓过精气神,少年不得不佯装镇定,余光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后,他想到自己最常用的那个拐卖方式——“美泉,虽然我不介意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或许真田他们就快到了哦?”

    当当当当!!不是,那既然你都知道今晚约好了大家你现在整这出是干嘛!!!呜呜呜呜呜,披着羊皮的狼,说的就是你啊幸村精市——

    “ごめんあさ…”这话抱歉冒出得就很愣头青了,雨宫小姐。

    “那…可以答应我了吗,美泉?”

    “会議の内容わ…も届いていますよ(已经传达到了哦)。”她的脸红得像怒火中烧,但绝对不是因为他不诚恳,谁知道原来今天的开会是这个开会,她连梳妆打扮什么都没有,啊啊啊!!

    “嗯?”

    “我说,刚才精市说的话,我已经收到了。所以…我的回答是,我愿意!”

新书推荐: 闻香识男人 榜一哥哥是前任 在无限世界当boss 闻*******人 梦仙尘 长恨歌[女尊] 为救赎妹妹我开挂了! 好事近 这么会演戏,不去种地可惜了 中医病患尽是癫公颠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