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过了季节，迷蒙的烟雨驶出风景，随之漫上神奈川的是深秋橙红，枝桠低垂等待着雪花。

    今年初夏的时候，十一岁的美幸赢下了神奈川青少年大赛，这也是她上国中前的第一场与最后一场比赛，因为要准备立海的升学笔面，千惠和切原在万般无奈中将和真送来了他们家一起学习，于是在这周末的圣诞节前夕，幸村宅变得无比热闹。

    “没想到这次立海的考试还是在新年月份，”见美泉她们的辅导进入中场休息，幸村将茶端了过来，“不过有美泉在，这种事难不倒这两个淘气包呢。”

    “其实先不说美幸，和真主要还是因为有些偏科，”美泉笑着接过，顺便把错题集翻到了某页递给他看，“思会和国文的成绩是可以的，但是科学就还要加把油了，外语的话…走归国子女通道应该也还够应付。”况且这两小豆丁都还有体育特长能加个分什么的，虽不说是十拿九稳，六七分美泉觉得还是可以的。

    “美泉都说没问题的话那就没问题，”仿佛看到了切原本尊的plus版，幸村不禁有些偷笑，随即走向还坐在沙发前看错题集的两小豆丁，想起什么后，转向和真问了起来，“和真，今晚不如就跟我们吃饭吧？”

    刚才三人在上课的时候，幸村就收到了切原在他们八人群里的sos message，今年的日本公开赛首轮即爆冷门，切原虽然不算意外地打到决赛，但今天面对的就是那位大冷门选手，因为估摸着千惠从东京结束过来已经是下班高峰，幸村左思右想，觉得还不如和真就一起在他们家吃饭最好。

    “真的可以吗…”和真忐忑地小声回了句。

    “和真啊…”美幸无奈吐槽，他可真是球场上下两个人，“你这么压着嗓子低声说话的话，会很像那种翻进我们家然后打碎盘子的老鼠的。”

    “什么？！”激将法似乎是每个时代都很实用的东西，和真噌一下就站了起来，“我我我…吃就吃！吃完我还要挥拍训…”

    美幸转眼望向幸村，得到首肯后下巴一扬，“那当然，我吃完可也是要训练的！”

    展颜一笑的美泉拿他们没啥办法，只是一人赏了一记轻柔的摸摸脑袋。

    “那今晚想吃什么？我和精市现在打电话，很快就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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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过后便是新年，神奈川还没有飘下白棉花，倒是天气已经先降到零度了，寒风仄仄，不过丝毫没有影响今天去立海面试的美幸的心情。

    一月三号的那场初次笔试美幸与和真被分在了一个考场，并且都顺利及了格，可惜面试毕竟人数有不少，两人分在了不同的日期，正好切原一家过去了美国游玩，先面试的是她们，所以美泉打算一会记录上那些也许会大同小异的问题。

    此时的起居室正热闹着，虽说天气没有晴雪照耀，但阳光是恰好，将来的春已经相约，行期剩小短途，为美幸的西服套装倒算编织上了一番明媚的笑花。扣上绕到后脖的系绳，最后点缀的领结淡雅葱郁，她兴奋地跑出了房间，准备先去换鞋。

    “精市？”手里的忙结束，美泉回到主卧门口敲了敲门，“是我，我进来咯。”

    因为今天毕竟有面试这个重头戏，美泉难得和幸村一起穿上了西装，她和女儿的领结都还能稍稍偷懒一下——反正领子向上一翻，收缩绳一开一合，再抚平领口，整段动作下来都会比打个领带来的快。

    房间拉上了窗帘，只剩衣帽间的竖灯还在亮着，当她轻手拉开门的时候，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庞已经笼络住了所有光源，即便对着自己的不过是已经见惯的侧影，内心也被触动了心弦。

    见她走进，幸村将还没打好的领带挂在脖子，顺势肩膀一抬，修长的手就环了过去。

    “美幸已经整理好啦？”他先明知故问，唇角勾起足够好看的弧度，炯炯有神的凝望要是扑人身上一定会把飓风都收入囊中，让她如沐春风，简称痒痒地，“等我一下，刚还在看搭配哪条呢。”

    ——其实你已经选好了好不好！美泉表示自己懒得揭穿这点小把戏。

    “就精市现在选的这条啦。时间差不多了，站好哦，我来帮你。”

    虽然面上没提，但毕竟立海是幸村青春里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自己女儿也准备踏上征途，美泉能猜到他应是很高兴的。

    将两边按一长一短垂下来后，她开始给他打结，掌心的花纹美泉越看越觉得非常熟悉，或者说是花色很像以前上学的款式。宽领衬衫刚好也适合这种材质不厚的带子，绕带的时候余光能瞥见翘鼻尖上略微的反光点，虽是面上如淡淡几笔白描的鸢尾花，但显然现在这朵幽蓝绽放的花芯在瞧着她。

    承受着近在咫尺的屏息，闪金细绒是一切的源头，美泉迅速推上最后的步骤，一个饱满的三角形终于印到了白衣衬衫上。她只能表示，现在时间紧迫，不得不只给他留个示意的笑脸——咳咳，精市，多余的动作就以后再说。

    娇小的身影箭步走在自己跟前，看似平稳，其实咯吱咯吱里头有着被温柔如雾捂上的咽喉，幸村满意地玩味一笑，毕竟埋藏在碎发之中的点点绯红已经被捕捉到了。

    “…爸爸帮忙递一下纸袋，”已经来到女儿跟前的门口玄关了，美泉不好意思，只好顺便喊他，“我想下车前再换鞋，穿高跟会有点累。”

    “呵呵，来了。”幸村姗姗表示，今天真是有个美好灿烂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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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南沿岸的街道还是那样整洁，生色在眉角的是冬日仿若白衣，莹润有光的海面，粼粼随风泛起着依旧熟悉的涟漪，虽说暖阳敛起了温度，浴场上的行人变得稀少，但眨眼间还是能忆起彼时流泻的露华浓浓，汪洋清泉皆在心头四溢荡漾，毕竟经年里面，她的眼睛装载着那袭唯一会起舞的金黄外套，意犹未尽大抵是如此的感受。

    稳当地停到了距离最近的停车场后，窗外已是全然烙印在脑海的风景，江之电在对岸路口停车下客，透过冬日的淡淡云雾，远方是上学之路的那处拐角。尽管美泉本人只来过国中部一次，但这电车万年苍翠之绿和水天一色的蓝，果然感觉还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镶嵌在橙棕色砖块上的湘南立海附属中，遮风避雨的保安亭屹立在角落，向管理人员递过考核通知书，再双双礼貌回意，忽然美泉发现其实自己的学生时代有满载着专属于神奈川的回忆，并不比她想象的要少。

    “我们就到这里咯？”看板放在了大门进来的地方，途径花坛，或许可以开始期待今年春天的樱花了，“学生和家长的会议室是分开的。加油美幸，爸爸妈妈也去去就回。”

    “要是先结束了就在看板这里等吧，”幸村摸摸她的头，“发短信的话，要是还在面试不一定能收到。”

    “放心吧爸爸妈妈！”美幸笑得灿烂，眼睛里还是那副坚毅，“女儿我完全没问题~”

    那张秀美的面孔还是放心地弯起了眉，唇角轻扬，拉过美泉的手掌一起递了过去，美幸一瞬间意外，立马也反应过来地叠过。

    岁月的洗礼虽说基本是残酷的，但显然用在这里不太合适，高阔云天在上，翩翩微风在侧，熟悉的一栋一栋棕色教学楼保养如新存于眼睛，他们一起走在去往面试的路，经过以前网球部的室内集训地，白色的尖顶赫然，浮世如影，山河与梦印在全身心。

    感觉到隔壁人的视线落在一号操场，幸村缓缓开口道，“也许到了下午，这里就会响起熟悉的声音了，不过也有可能会跟学校沟通…请假去集训。”

    “嗯，我知道…”并且在很久很久以前，美泉就已经见过了，“辛苦了呢。”

    前面右拐进去巷道就是面试的多功能楼，两人未曾在操场的过道停留许久，虽然他们收到的时间是早晨十点，但前面还有几组，估计还要再等半个小时，见周围的人并不多，美泉悄悄伸了个懒腰，想要靠上栏杆向来时的路眺望。

    快到正午的太阳是温和而璀璨的，整片茜空是那样纤尘不染，她似乎陷入了回忆，楼道和底下不时经过的人群带来了远方的回响，似乎有星点的歌声，本无一人的跑道上开始布满身影，风在逆行，黑色的发丝随之摇曳，缓缓指向预备着开春便优雅舒展开的花坛枝条。

    回声渐渐从心底漫上，今天，不，现在的光线已经能够突破厚积雨水的乌云了，美泉暗暗想到。

    “等美幸入学的时候，应该正好是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了呢。”感觉到幸村也靠到了自己身旁，美泉开始描绘天空，看着熟悉的风景，自己已经能笑着谈起欲将梦想的颜色涂抹上云层的回忆。

    “今年没有很冷，或许放榜的时候早樱就能开了。”幸村也在期待铺满层叠的粉红。

    “还记得之前我和精市说过的嘛？以前考立海的时候，我来过国中部一次，”心田的盘根错节还在蔓延，美泉轻轻说道，“那时候我还在想，幸村精市到底是何方神圣…未见其人就已经给我解决了个麻烦。虽然很可惜…”之后她才发现某人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那时候训练菜单跟柳商量了很久，”幸村当然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于是狡黠一笑，话不对版是种常态，看美泉微微苦恼要怎么示好自己宛如生活里的小乐趣，“换过几轮的成果当然是最好的。”

    果不其然她静静覆上了他的手掌，如今他早已从职网退役，但依然如他所言，那些成绩在她眼里就是毫无死角的，正是那样斩断荆棘，乘风破浪的一切汇成了幸村精市。

    “那天美幸说的…”他们一起想起了饭局上的宣言，不禁相视着弯起唇角，“很期待啊。”

    “等放榜以后就是时候教她一些手腕了，”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了然幸村是要来点‘大事情’，美泉心下一颤，“说起来，以前我是怎么做的来着呢……”

    那当然是先扔一句看似安慰的“虽然我知道以前的训练已经跟不上大家的节奏，但如果修改会怕大家吃不消呢”然后坐等跳入套的人啊喂！——远在丸井面包屋的俏皮银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背后悠悠传来了报号的声音，是到他们了，她深吸口气，不知为何紧张程度堪比当年自己要交毕业论文。身边人迎着对侧照耀进来的金光顺势牵上了自己的掌心，那些璀璨流淌过他俊俏的面颜，他的眼神坚毅，指腹很温暖，于是美泉最后的紧张也烟消云散了。

    敲门准备踏入会议室的时候，她已然清晰，前处有她们爱的远方，身旁有她深爱的人，她的岁月慢慢刻画，新的未来的窗子已经开启。虽然现在她无法想象未来具体会是如何，但美泉知道，它也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了，一切都没有死角，依旧正值年轻的模样。

    迈过冬日，漫长的冰天雪地，跨越海峡，轮换的四季也会回到原地，拂晓的天空它在青葱。

    因为不论在何处，是在湘南海岸边、在藤泽校门前、在蓝色马尾飞扬的背影、在簌簌风声过后的他捕捉满天繁星的眼睛，一朵又一朵雪花终会融化，一朵又一朵三月冒头的樱花终究还会开在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