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拥吻落日的霞光，转眼入了夜。

    中午因为还沉浸在学习之中，雨宫并未和自家母亲提起自己的志愿，虽然不难猜出自家父亲一定说起这个话题，但她还是决定在晚餐之后说出自己的心愿。

    饭后，雨宫爸爸如往常般收拾碗筷，雨宫则坐到了妈妈身侧。她正准备思量着如何开口，雨宫妈妈却更快一步。

    “亲爱的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但是美泉能想到自己向我坦白，我很高兴哦。”雨宫妈妈望着正面泛难色的她，想要为她传递信心。

    “妈妈…”她不争气地有些眼眶泛红。

    “说来听听吧，爸爸妈妈肯定是支持你的，但是我更想知道美泉想要学医的心情。”

    雨宫将自己的心事吐露了遍，虽然关于幸村和自己内心萌动的部分有些省略，但自家母亲也是从那个时候经历而来的，又怎么会不了解她的心情。

    看着眼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少女，雨宫妈妈不禁感慨时光的飞逝，从仍在襁褓中嚎啕大哭的可爱面孔成长为如今破土而出的青翠枝桠，见证自己的骨肉一步步成长，真的是件既痛苦又伟大，欲热泪盈眶而难以掩盖的感触。

    她想起那年在病房抱着昏迷的幼童而失声痛哭的自己，那副场面到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在那以后自家女儿便开始了伪装之旅，虽然终日见她把自己装扮成完美的样子让她心痛，但是她与丈夫都无法干涉或是对此有所安慰。而女儿现在却说要亲手打碎自己的脆弱，她自然是很乐意等到这样的结果。

    那个高大的身影映刻在雨宫妈妈的脑海，那日在饭桌上她就发现了少年对自家女儿是有想法的，只是那时她的可爱女儿仍未开窍，如今见她的样子大概也是自己想通了，但是天公却不做美，少年此次的发病到底对两人而言是好是坏，她无法判断。

    “妈妈，如果是你会怎么做？”雨宫将她的思绪拉回。

    “嗯…这个不好说呢，但如果是年轻的时候，我应该会不顾一切奔向自己想要的未来吧，毕竟青春只有一次呀。美泉，有的时候人生便是如此，曾经会以为有很多选择，但其实真正的道路只有一条，不管是感情还是生活，所以顺着自己的本心，这样以后就算后悔也不会太难过。若是连努力都没有尝试过，那样就不能体会到完整的人生了。”

    雨宫妈妈和雨宫爸爸的想法略微不同，但无论是哪种想法都是真心为了雨宫着想，雨宫妈妈更信奉于宿命主义，在她看来，很多事情也许是必要去经历的，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什么才适合自己，而雨宫爸爸则是更多希望孩子能够不受伤害，少走弯路。

    “我知道了妈妈。”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爸爸妈妈永远会站在你的身后，知道吗？”附上她的手，雨宫妈妈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

    是夜。

    妈妈的话语留存在雨宫的心头，如今她开始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接下来要思考的，便是她与幸村的关系。

    幸村昨日对她的冷漠还历历在目，她尚且不清楚为什么他会疏远自己，但似乎又能从立海大国中时候的采访中得到答案。她曾经搜索他的相关资料的时候发现过一篇校刊，在幸村精市的理想型那一栏跟着的是健康的人四个大字，想来幸村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但是她却无法对此感到愤怒，因为一直以来隐藏真心的是她，隐瞒自己的还是她，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幸村。

    雨宫的心绪乱七八糟，漆黑的夜将孤独献给眺望窗户的少女，白日的兴奋褪尽，天空换为了愈加深沉的颜色，正宛如她未曾想到出路的岔口。原本近在咫尺的友人如今遥在远方，大海淹没了该去的路，在这无穷无尽中，她的心像座孤岛，而他却是天际飞鸟划过的翩翩月牙，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漂流才能到达。

    可是她不甘心，就算幸村真的对自己抱有失望的想法，她也不想什么都没有尝试就去结束，他与她的日日夜夜都在死海翻腾滚涌，即使两人如今屹立在万千落霞之外，她也想用些什么，去留住那轮落日。

    遗憾总是惹人生悲，人海茫茫，她会与他相遇已经是一种万幸。如今多踏几步又会有什么区别呢。即便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雨滴，什么都不会改变，她也想像曾经少年对她做的一样勇敢一回。

    想到这里，雨宫虽然仍有忐忑，但是下定了决心要和幸村坦白，至于是何时，她暂时失去了具体的想法。她只知道幸村还是还像上次一样下逐客令，她绝对不要再离开。

    “明天，再去见他一次吧。”雨宫关上台灯躺上床，默默对自己打气。

    今夜的雾海甚浓，见不到明月的夜晚多少会让人生厌。

    护士已经查完了房，因为幸村住的是单人房，空旷的空间默默回荡着他沉重的呼吸声。这样的黑暗不知能否当作是一种隐喻，他不禁回想起那些起落沉浮，随着思绪的摇曳遁入黑夜。

    幸村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伤到了雨宫的心，但是他也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做。有的时候与其说是他不愿意她见到自己难堪的一面，不如说是他本质上厌恶着逃不开像悲剧般的自己，像是夏日里反复无常的灼热，无处不在的蝉鸣聒噪，那生锈的钟锤按在他沉默的钟楼里肆意晃荡。

    在升上高中部的那个假期，集训前他曾第二次收到职业的邀请，那延宏的犹豫如今重新浮现于脑海，却给不到他任何意义。那种如临荒滩上枉然地找寻栖处的感觉太不好受，仲冬捣鼓着叮当作响，他的世界像是有个裂痕，引力逐渐牵引，将他无情地撕扯着。

    那海的寒风将灰暗卷至，幸村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的坚韧在烈阳下碎裂，只觉像是又回到了那年噩梦般的幻境。他有多渴望握起球拍，就有多恐惧一切回到原点，不管是与她，还是网球。

    在潜意识里，幸村还是有一丝怀疑雨宫今日的表现。她略显强硬地跟随着他，可是他并不讨厌，相反的，在深藏的内心还有那么些微小的窃喜。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检查结果到底如何，在他看来，她没有必要忍受自己的焦灼，而她少见地露出倔强的一面，其实还是让他有些吃惊。虽然他现在细细想来，大概这是少女最为真实的那份柔软，但是时机却不对，因为那个时候他没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发泄的情绪。

    或许，雨宫和他是一样的，但终归他还是会期待，在那不安的巨浪后明媚的光能够迸发出它原本的绚烂。

    “希望，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幸村在心里书写，无声的周遭恍然似传来远方的风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