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日本队一直以来的赛程都还算顺遂，又或者是德国队真的强到没边，第二天的决赛上，日本队第一盘双打二就吃了闭门羹，若是接下来的单打三和单打二再输下去，他们今年世界赛就要止步于此了。

    德川等人没想到德国队接连双打都派出了现役的职业选手，他们想要夺冠的决心不容小觑，这一场，他很庆幸决定了让幸村上单打三。

    尽管幸村内心由衷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但既然众人都选择了他，他就一定会背负起大家对胜利的渴望，尽全力去击败对手。

    -

    德国队这边则派出了手冢，幸村只一瞬的惊讶，但是没有犹豫。国中到高中的这些年他都没有在正式比赛上与手冢对战过，只有当年Jr.大赛后险胜的记忆，而当时的真田还输给了这位强劲的对手。

    这些年大家都是相互看着对方成长起来的，幸村知道手冢不容小觑。两人走到赛场上礼貌握手，随即回到各自的球场。

    随着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幸村注视对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今早开始他的右眼皮就隐隐作跳，他尽力忽视掉这微小的余波，随即发球。

    -

    手冢也是进军网坛的一员，比他还早参加了俱乐部培训，在手肘痊愈后的如今配合上远飞德国的漫长训练，将幸村的来球一一回击。观众们都对这场一开始就上演的拉锯战全神贯注，雨宫摒住了呼吸，相互合十的手暴露了她紧张的心情。

    幸村在全国大赛后，便有意无意地训练过和左撇子对打的特训，直至今天他已经练就了能左右手打出让手冢无法预测的旋转球。两人的比分不分上下，一路激战到了3-3。

    由于被这样的球路封印住了手冢领域，在40-15的时候，手冢开启了天衣无缝。似曾相识的白光幽幽闪烁，幸村的比分再次被追平。

    “你真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手冢国光。”幸村肯定了手冢的天赋，但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认输两字。

    “彼此都不要大意的上吧。”手冢依旧一副冰山的姿态，只有镜片下微微反光透出的火焰在浅浅雀跃。

    “赤也，”那簇飞扬的发丝正随它的主人有着自己的想法，幸村没有回头，“直至打完最后一球为止，都要将一切深深烙印在自己眼中。”

    -

    在随后的一局中，幸村进化了自己的yips，雨宫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重新回到拉锯的场面便能察觉到少年的进步飞快。

    “原本精市的回球能夺取心智不够坚定的选手的五感，但是为了对战手冢，他选择了将自身的的五感全部剥夺，由此把打网球必要的感觉提升到极致。”

    “这听起来和天衣无缝有点像啊，部长真是太可怕了。”

    “只是像，但本质不同，天衣无缝是不会失去五感的，而进化后的幸村是舍弃五感换取最高的提升。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做的出来了。”

    雨宫看着场上激烈的争斗，心中对幸村的担忧加深了几分。夺取自己五感这种事情，稍有不慎就会真的落入无限的黑暗，若是敏感过甚的人，也许甚至会感觉自己迷失在时间的洪流，再也找不回自己。

    而少年为了不被天衣无缝的光辉所吞噬，竟自行剥夺了所有的感觉，他只是将一切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同被第六感感知的来球上，少女根本无法想象他的内心究竟是顽强到了何种地步，才想得出甚至做得出这种前无古人的壮举。

    像悬崖边奔跑，犹如没有浮木的落水者，幸村的世界在她看来是那样孤单，仅靠毅力站在最中央嫣然绽放。少年如同是孤峰上顽强的冰冻玫瑰，那份坚毅让人退缩又忍不住折服在它的倒刺下，少女不愿错过他任何一个分秒的举动，生命就如同是纯粹的火焰，而幸村体内正沉浮着不用心便会错过的骄阳，恒久吞吐着那分对网球的追求与热情。

    他的其余爱好，园艺也好绘画也罢，都是那样的安静宁和，唯有网球，网球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如今正熊熊燃烧着他所有的激情与炽热。

    “Germany！Germany！”

    “Japan！Japan！

    最终，第一局幸村以7-5战胜了手冢。这场双部之战，将现场的气氛炒热到了顶峰。

    -

    随着裁判宣布第二局即将开始，将由手冢开启发球局。幸村使用蜃景之境拿下了3-0，但一波三折，第四局上手冢也进化了自己的手冢领域，将手冢领域和手冢魅影相融合，至高的领域诞生，反超了幸村。

    在手冢以6-3赢得了第二盘后，幸村下场时明显挂上了瀑布暴汗，接过德川给自己递的矿泉水，又用毛巾擦了擦。

    他现在还无法过长时间夺取自己的五感，内心的尽头就犹如圣尼古拉斯的冬日般静寂严寒，一丝料峭都能让人坠入深渊，面对能够说得上是完全体的手冢，他只能在雪花里寻找烈焰绽放的痕迹。

    “幸村，要相信自己的可能性。”德川拍了拍幸村的肩膀，他的后辈在无人指导下进步飞快，不管结局如何，这都是喜闻乐见的。

    “是，前辈。”幸村脱下披着的外套，拿起球拍进入球场。少年的眼神带着坚毅和凌厉，他很明白尽力让自己不留遗憾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

    手冢明显也不相让，开局直接用零式发球连夺五分，正在最危急之时幸村决定运用第六感和蜃景之境制造未来的假象，成功迷惑手冢拿下属于自己的第一局。

    “Japan！Japan！”

    “幸村！幸村！”

    立海大的众人已经投入了激情的呐威声中，为幸村投注能量。发球前幸村朝雨宫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雨宫正径直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关切和紧张，但最重要的是，她源源不断地向自己传输着坚定的相信。

    雨宫见幸村望向自己，连忙朝他点了点头。幸村读懂了她的情绪，终于露出了久而不展的笑容。现在已经无关其他，只需要一步一步的赢下下一球！

    幸村接连成功地反击零式发球与高吊球拿下三局，以4-5追回了与手冢的分差。两人再度上演了长达将近40分钟的拉锯战，比赛在高潮下进入了抢七局。

    “8-7！”

    “31-30！”

    “97-96！”

    两人在场上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次招，仿佛久到流光消逝，岁月平坦。幸村看着对场的手冢，他的身影高大而威严，从他背后隐约能看见浪花化境而趋于平稳。手冢就像一个高速旋转却永远平稳的陀螺，他未曾知道手冢是如何到达如此境界，但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可能性，即便是万分之一。只是用之不竭的水流不会存在，最后他瞧见一滴水落于燃烧的心脏，将灰烬彻底熄灭。

    “Game won by Germany，7-6！”

    灰烬是否会重生？幸村不知道，只是没有夺去自身五感的此刻，他却宛如遨游在宇宙的真空。星辰的种子未歇，他确实惊叹于手冢在网球上的造诣，那个少年已经在岁月中成长成美丽的事物，不断倾倒所有人。

    他相信灰烬会重生，因为经历了业火，只是这过程却被眼泪所涌起。

    -

    在广播宣布德国队赢得单打三的赛果后，雨宫没有克制住心中的翻涌，对柳说了声自己要去洗手间便离开了座位。

    她没有见过幸村在正式场上输球，至少是她在现场的时候，不仅如此，曾经全战全胜的历史都是她从入学那一刻就不断耳染目濡的，所以她很早就明白，少年绝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优秀网球中学生。

    尽管在那段荣光历史的最后，幸村当年单打一输给了越前，但她总是相信那个位于众人焦点的少年已经经历了岁月荆棘的洗礼，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

    此刻她很想飞奔到他的身边，不管是轻柔触碰，还是紧紧拥抱，她第一次害怕自己失去支撑他人的勇气，尽管她对球场上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也许是心有灵犀，幸村也离开了大部队，特地选择了非选手区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发现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倚靠在玻璃窗旁，其实他并非矫情的人，但是刚忍住的落寞在见到雨宫的时候终究是没守住闸口。

    “精市…你怎么在这里？”幸村的出现让她以为自己误入了选手区域。

    “我出来走一走。”幸村少见地没有多话。雨宫知道他心情没有很好，于是固执地环上他，紧紧搂住眼前生怕被风刮走的少年。

    “其实…其实我害怕你不相信自己，我也有点害怕自己不相信自己。”

    幸村见她将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胸膛，霎时间有些安然发笑，他与她之间像是有天籁之音透过寒冬，总能够畅通无阻地响彻那弗如甚远的堆雪高山。

    “没想到…有人比我还失落，我很高兴，”幸村揉揉她的发，随即回抱住她，“与手冢对战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们不是在比赛，而是在较量谁更热爱网球，呵呵，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那么，精市觉得自己输了吗？”

    “曾经有人和我说，要快乐的享受打网球这件事，我想尝试，但是没有得出结果，”幸村想起那时候越前对他说的话，开着天衣无缝的样子好像是有些‘欠打’，虽然现在自己还是证明了这已经不足为惧，“我想，大概是成长轨迹的不同，需要背负的也不同。”

    “但这不代表精市就不热爱网球，”雨宫察觉到他言语的失落，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他的眼睛，“相反，正是因为你热爱所有，才选择将所有人的热爱一起背负，不是吗？”

    “如果是我说这种话，就会很矫情呢。”少年挑了挑眉，思绪从球场拉至了某些不良杂志评论，他本就是心细如发的人，却永远不屑于言语回击，只是一次次更加埋头苦练在深夜。

    “但我一定会说，因为精市一定需要，”雨宫忍住眼眶里打转的透明，“在我心里，精市永远都是所向披靡的那一个。不用为了雾雨感伤惆怅，所有的历程都有它的果，精市，在这里经历的所有都会成为你日后的嘉奖。”

    “我明白，谢谢你美泉。”幸村搂住她的手又紧了些，几乎能感觉到她炽热的心跳，他的脉搏跳动仍未恢复平稳，像是两团深藏海底的火焰相互缠绕。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当时看见你夺取五感的时候，我其实……”

    少女没有说下去，那句‘你不会是一个人，我想和你一起去背负，不管是什么，只要能一起前行就是我最大的愿望’硬生生地咽回，她知道幸村是个有主见的人，无需多言，况且未来悠远，以后谁在世界的舞台上迸发光彩还说不定。

    -

    幸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其实就是下意识这样做了，而他现在更不知道如何形容雨宫在自己怀中滔滔不绝的场景。

    如果说他像麦田中那个不知守候了多久的稻草人，那么少女就像是一只南迁的飞鸟，落在他的肩膀讲述着关于春天的一切。她向他传达着坚定的信念，让他忘记了伫立的痛苦，当春风悄然吹绿枝桠，倩碧淡粉争相绽放，他终于能够如火之恶魔中被诅咒的邻国王子般一跳而起，去翻越远方连绵的山头。

    ——“幸村，相信自己的可能性。”

    少年再次想起德川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话语。他没有彻底痊愈，在集训营中采集的血液样本不久前已经从研究室中得出这个信息。虽然如今没有任何异常，但他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像被捆绑了脚步，所以他更加需要抓住网坛这个机会，不管是最新的医疗设施，还是朝向至高顶点的道路。

    去相信飘渺的命运是一件对他而言很困难的事，毕竟他也曾如同野草般被如歌地踩踏，被那车轮碾了又碾，但或许有她在身边注视自己，不管身处何处，至少他能够抓住那一点点看似光明的未来。

    “其实这场比赛，我也打得算舒畅，”幸村看穿了她，只是揉了揉那袭耷拉着的秀发，想要让她不要担心，随即眼神瞥向了不远处刚冒头的几缕黑棕粉白，“至少我向赤也证明了一点，就算不进无我门，专注自己的打法也能去尝试称霸世界。有些事物可以辅助，但坚信自己的道路并付出实践，就是我想要做的事。”

    “部长/幸村——！”切原和丸井双双向他奔来，丸井更是一把抱住了怔在原地的少年。雨宫默默为他们留下空隙，甚至除了观众席的各位，就连真田也跟着大部队走了过来，她自觉忍得很好，最终却还是被两人的直球给激出眼泪，这种大声说出来的爱，就是如今最珍贵的东西。

    “大家…”少年的笑靥像是秋风拂面而过。

    “幸村，辛苦了。”真田摘下帽子，两人四目相对，这次终于是轮到他对自己的挚友说出这句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