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

    下午准备针刺的时候,高桥来到了探访。

    明明不是作为被下针的当事人,当高桥看着专用的微针迅速扎进幸村那白皙的肌肤方寸的时候,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因为需要精准,雨宫的右手摘下了手套,第一次治疗她们拟出的方案是先只针不灸,疏通经络,随后看情况外用红温线去照灯膝盖关节的地方,火针大概会放在林轩通过之后。

    落入委中和阴谷两穴的感觉不算太刺激,但幸村依旧感受到了碘伏冰凉后刺进刹那间的酸麻,少女没有浅扎即起,因为讲究立竿见影,深度还是有的。

    尽管并非第一次见到少年孔武有力的肌肉线条,眼前那历经岁月磨炼的伟岸依然会让她心神一暗,只用分秒,少女已经感觉自己的理智和思绪割裂,眼前之人不断在球场上奋进的身影像是无尽苍穹中燃烧的金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她的沉浮也周而复始,未曾有过喘息的静止。

    “有胀感是正常的,除此之外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雨宫的头发还没留长,白色帽檐压住了大片深邃,幸村半眯着的眼睛看不到她的情绪。

    “这会有什么作用吗?”高桥从来没见过这种诊治,虽然嘴上说着相信医院,内心还是在隐约不安。

    “现在先解决的是气虚问题,过和不及都是亚健康的表现,而微针就是为了调节这种不正常的状态,”雨宫往足三里直刺,随后与他攀谈起来,“只针不灸是为了先疏通,毕竟饮食不节就会脾胃受损,然后就会气血虚弱,导致没有力去往下运,就是堵住了。而且幸村的训练…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可以算是劳倦太过,这就尤易感邪,就是容易生病的意思。”

    “我…那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训练?”幸村茫然发声,由于扎针的问题他的语气更显轻柔,但这句意让少女和林轩都皱了皱眉。

    自从自己开始实习之后,她对患者最担心的就是不听话,一想到幸村过去的‘斑斑劣迹’,她其实也替他着急,但正因为知道这件事鲁莽不得,才更加让她想要叹气。

    “要看恢复程度,至少也会是一个星期。”林轩毫不犹豫地抛出砸向本就不平静的水面的石子。

    “至少等疗程结束…幸村,别的不说,但起码你也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她也补了一句。

    “…”

    见卧床的和站着的都陷入诡异的沉默,雨宫要不是还在拿着针器,她早就想对着自己的头发就是一顿抓狂,毕竟这场面和她预想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会和林教授及时交流去探讨的,方案都是随时调整的。总之现在先相信我…还有林教授,好吗?”

    见她终于径直望向自己,眼神里似有什么火焰在丛生,那是暗明,但是却感觉有着劈开漆黑的勇气。久远而让人怀念的场景再次历历在目,幸村虽然在扎着针无法点头,但显然神色缓和了许。

    他们似乎都太现实,也已过了那去遥想夏日飞雪的年纪,但在早已偏离轨道的命运里,轻柔的凝华香气它会四溢。

    男人默默向后退了几步与林轩平行,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其实他也是因为站在幸村的角度去判断的雨宫,但经此看来两人其实没啥矛盾,而且少女似乎也算是会鼓励人,他左思右想,最后觉得算罢,年轻人的事还是静观其变,不再插手了。

    -

    几天下来,少年明显比第一天住院有了精气神,尽管还在严厉被禁止剧烈运动,但雨宫每日都会想尽办法让他排解情绪。

    她会收集体坛的报纸剪辑给他,会在来往酒店洗漱期间给他录下沿途的生机,再细心地不让已经断流的永定河步入镜头,唯恐牵动他敏感的思绪。病房的会客厅算宽敞,少年会下床来做挥拍的动作练习,她就站在一旁给他全程录像,过后陪着他一一揪细节。

    深海的岛屿虽不融陆,但是四季兜转总会候鸟纷飞,雨宫悄悄为他的房门开了扇窗,透过云端,他似乎能窥见逐渐划破层叠的航迹线。

    因为主要是负责少年,所以雨宫能在他做冥想训练的时候抽出时间看自己的书,偶尔睁眼撇过头的少年不经意会觉得窗外是皑皑飘雪,她的喜好还是没变,只是如今没有落地窗,屹立前方尽管逆着光线,这会让他想起那句浪漫,就是地点空间皆转换。

    少女原本每日上班前都要去食堂领取统一派发的预防汤剂,但还要同时照看幸村,最后不知为何变成了铃木自告奋勇给他两都送到门口。一开始她还会觉得尴尬,后面也横竖死了心,反正只要无视掉某人每天带着考究的眼神,这就是合并苦药陪君子。

    而面对铃木八卦中带着隐晦的视线,幸村倒是坦荡自在,他显然知道少女对他毫无意思,但大概是恋中的人都有些降智,没品出来铃木不是全盘心思都在一棵树上,所以不仅苦恼缺少了更多的独处时光,也苦恼她身边多了这么个蚊子嗡嗡。

    林轩这几日更加繁忙,自从被横渡欧亚板块的观察团批判了其他地方有错误使用激素的问题,年过四十的中年人愈发消瘦,因为他还要接班去扛起治疗队的大旗,随后将大任交给了刘医师和雨宫,只是这远走的缘由她还不清楚。住院部一时间丧失了欢声笑语,换上的都是一张张揪心面孔,紧锁的眉头无法放松。

    纷繁的忙碌终于在雨宫同期的两名实习生病倒后连番爆发,一环接一环,最终影响到少女看似平静的病房-酒店两点一线。如今出诊的人手已不充足,一下歇息了两名劳动力,只能远程坐镇的林轩远水救不了近火,加上她之前是在呼吸科,正是需要分身出来去帮助的时候。

    在壁挂的内线响起前,少女正在为他理气活血。由于此前已经疏通了经络,温热药力的作用加之药棒的点按能改善痿弱肌肉群的迟缓,只轻微震击的效果很明显,如今右侧大腿的痉挛已经愉快地奔向青天,这是很好的现象。

    挂断那通紧急呼叫,雨宫显然怔在了原地,尽管她和那两个实习同事没什么交流,此刻也难免觉得唏嘘。

    因为构造问题,幸村全程清晰地听着他们对话,虽然都是中文他听不懂,但通过少女飞快变换的神色,他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可能接下去这几天没法陪…过来看你做康健了…”雨宫本想说抱歉,可是语句出到一半却忽然感觉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曾经那一年她听到了太多真心与不真心的抱歉字眼,真心来自于他,而不真心的来自于那些不愿去回忆的人,谁知世事轮回,最后差点说出口的变成了她。

    那种空洞的感觉事隔经年很是清晰,微斜角度的窗户玻璃夹杂着沸腾的空虚,那些嘈杂的容颜并未被遗忘,却是黑白的旧日老照片般长起了霉菌,只有少年那幕靛蓝色西装依旧充满生机。

    两人停下了脚步,雨宫没有用力,扶着幸村胳膊的力道是恰好。

    “嗯,你去吧,我自己可以。”

    “…”大概是生怕大神又双叒过度卖力,她深深叹了口气,假装想要恐吓他,“我会回来检查你的哦…要是被大家发现偷偷训练或者私自跑去后山的球场的话,你可要回炉再造的。”

    “呵呵,在美泉眼里我这么没有信用吗?”

    见他打趣,雨宫却透过那双弯着的蓝月窥见了无奈,不能立马捧起热爱的痛苦让她心一酸,鼻腔也跟着想要喃喃。其实她不希望少年在不该笑的地方去笑,无法释然就蛰伏等能够释然的机会就好,至少她现在站在这个房间的意义,不就是要去斩断路上那荆棘的黑暗。

    “床头那个红色按钮,要是有急事就要立马按下,一点点不舒服都要按知道吗。”

    “好的,美泉医生。”

    少女不再多言,帮他挪倒床边后走向洗手池,这已经是第七瓶消毒液快要见底。她的肌肉记忆从来不会忽视二十多秒的口诀,毕竟如今也不止是她强迫不强迫症的事情,对所有人都要负起责任。

    换上新手套后,她第一次在幸村跟前带上护目镜,短头发的好处就突显了,能够卷一卷塞进帽子里。防护服因为要在进入准备室才再换,这里没有,但此刻依旧是不存在什么形象能言。

    “保护好自己…”幸村还是在她经过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一刻的感觉是未曾出现的,蔓延这帧帧画面的是丝丝细雨,雨宫觉得他好像在捡拾什么青春的幻境,可是透过肌肤传递的热量却是真实在焚烧。

    少女是有害怕的,林轩回来的时候就在大会上说过南方统计的致死率接近11%,京城还更严峻,只是数据都没完全公开以至于无法统计。如今轮到一院要划分污染区和隔离区,风都长起了脚往别处去,散尽四周的只有落败花期。

    她觉得春和该去爱夏历,凝结在冰雪的炽热它会消融然后溢出地表,他们已经用太多个冬季去练习离别,一对逐渐扣紧的手掌本该在暧昧的空气里显得突兀,但少女觉得下一刻似乎又能不再脆弱敏感,因为此刻她不再落单。

    或许是因为生活真的太冷了,麻木随升起的雾气变得香醇了,所以牵住的掌心愈发温暖了。

    “按时喝药,早点睡觉,训练不要过量,一切都等好了再说,”少女蹲下身,眼神里抛却了迷茫,迎上那朵孤芳绽放的幽静鸢尾花,那是她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能清除的一切记忆来源,“我也只是去帮忙,况且…总之,我会听你的保护好自己,所以se…你也要听我的,我们约定了。”

    “好。”

    -

    雨宫匆匆离开病房后,幸村也固执缓慢走出了玄廊,他的病房窗户特意是面向的后山,这对现在可能会浑浊的空气而言是好事,但如此只能去外头目送她的背影。

    通往一号楼的大道映着四点钟的茜空,洪流下层是浓聚的灰黄,如今都像是一道随她而去。远方的天际仍有热烈的余温,打在那袭飞奔的身影上如同真正流动的虹川,朦胧的隔层间是记忆与现状拼凑的真实。

    两颗年轻的心脏漫漫煎熬,背负记忆的凉泪与热汗像是要跨越山海,少年默默伸出手掌,想起了曾经电话里聊过的构图话题。

    尽管眼前的建筑并非明治神宫,也没有聚焦什么从天而降的樱花,但他相信悬日不会落幕,夏季会迟到,却永不缺席,因为余晖就安详地躺在他的肩头。

    这年的冬春它很残忍,卷走了太多的欢乐,可是凡人都难免世俗,因为谁都在期待一个好结局,所以他向前走了,她也向前走了,于是一切都逆流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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