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

    在少女被召集去帮忙的几天里,幸村并没有停下电脑的噼啪。

    除去和高桥讨论着康复后的训练,计算积分也是重要的一环,前几年新出的冠军积分系统还在让人疯狂诟病,但对于不断冲刺的选手来说是个突破口,因为不会像旧系统那样大半年都跟冻得跟个冰块似的,打个n场都不向上滚翻。

    幸村前来住院期间是申请了Special Ranking的,只是这毕竟是张安全牌,能解决的现状就此而已,之后能不能再接再厉全看个人的能力,所以高桥特别紧张。不过庆幸的是,少年在上海赚到的积分有足足750,所以他们衡量得出的疗养时间还比ATP给出的时间长。

    而聊完这几件事,少年换上更为严肃的神色,他平日里的话不多,所以高桥此刻也被他的长篇大论所吓坏。

    “幸村,你真的决定到时候退出?”男人好不容易平息了内心的震惊,结果还得看着让他喘不过气的始作俑者一脸淡定。

    “嗯,这几年真的很感谢高桥桑,不过我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允许改变的。还有,”少年指了指电脑,“我已经把赤也的资料传给您了,您看看吧。”

    “行吧…”高桥点开邮箱,发现还有个新未读消息,“Je lui souhaite un prompt rétablissement,et nous attendons tous avec impatience qu'il apporte de nouveaux miracles à la grille…幸村,俱乐部那边来问情况了。”

    “嗯,我也刚收到,”少年并未抬头,全神贯注在下一封邮件,“高桥桑,那没什么事的话…”

    “也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你多休息。”见他开始赶客,这些年高桥早已习惯幸村温柔面具底下暗藏的疏离,他也确实没什么好讲了,少年自己决定了未来的路,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经纪人,总不能勉强,于是转身把静谧留下。

    -

    来者的封面官方得很,大头照上戴着反光眼镜,是个妖艳又耀眼的紫发少年,而凭一己之力破坏了大头照和谐的某只苍白剪刀手正亮晶晶挂在左边,外加一只猫爪子。

    这是柳生新换的邮箱头像,之前一直是打他高尔夫的背影,幸村这几个月一直在忙都没有注意,此刻点开大图,猜想到他换的原因可能是被自家医院嫌弃即将步入社会实习显得格格不入?太过高雅?这让人实在没忍住扑哧。

    愉快只有一瞬,幸村将注意力放回了正题,除去问候,中间还夹了一段视频,他点击播放,最后陷入了沉默。

    少年的情绪波动不外乎两种,一是网坛,二是感情,除了基本的亲友爱就是某人。这条视频像是个迟来的忏悔,可他提炼了太多的关键信息,世界看似影影绰绰,温柔的表象下埋藏的尽数是漆黑的暗礁嶙峋。

    他止不住周身散发的寒气,这与赛场上不同,此刻的愤怒是另一种认真。正当他准备回复邮件的时候,一位巡房的姑娘来敲了门。

    “幸村君…?”来者感觉他不似昨日,有被这样的冰冷吓到,“那个,雨宫医生明天应该能正常上班了,我们先去准备做检查吧。”

    “嗯。”幸村回过神,虽然直视,但姑娘觉得他好像在生气,一时没敢多言。

    -

    雨宫交完门诊日志和专卡,回到二院的时候正是茜空西下。

    她刚已经透过玄廊看见了幸村,两人远远对视,谁也没有挥手,也不必说话,因为那样的画面什么都不能添加。

    曾经少女特别想痛饮遗忘的长歌,但被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地带,如今她觉得真的做不到全盘放下。于是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她觉得自己想要他真实地站在跟前,就算时光是无言,也仿佛能穿透野百合散发的馨香。

    熟练地刷开六楼的电子门,走过了层层关卡,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曾经也是痴心一片小跑在金井综合医院,还要捧着鲜花,只是场景变换,少年也变成了站在逆光的那侧,而她停在了廊桥前面,唯独寂寞地倒映那雾的黄昏,它依旧穿戴了星点火花。

    “怎么不回房间?刚才去检查了吗?”虽然不能跑步,但她像是疾走的过程导致有些气喘吁吁,只想着问清楚自己不在的几天他的情况,见他依旧披着外套还站在这起风的走廊,她又走上前去准备说教。

    “检查完了,想着出来看看,”幸村没有任由她拉扯自己的衣服,只是接过了她那双透过崭新手套都能看见褶皱的手,心里的翻滚再次汹涌,“现在回去吧,外套就不穿了。”

    “现在是易感时期,还准备换季,平时你想怎么披都无所谓…”少女没敢看他的眼睛,有点害怕情绪一下崩溃,光影只留给了山峦并仄的两幅肩膀,那很融洽。

    回到病房,雨宫第一时间去换下了手套消毒,没注意到幸村并未坐回床上,而是默默站在了她的身后。

    少女的身影依旧瘦小,让他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持续翻涌着滚烫,可是他不想那是有毒的水银,他想要的是温馨的姜汤。

    “啊!吓我一跳…”少女转头就对上了他,“不坐下休息吗,还是你准备训练一下,那得等我一会,手机好像没电了录不了视频。”

    “我想给美泉看个东西,”幸村指了指放在床头柜的电脑,“但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美泉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情?”

    这个谜底对雨宫来说是个抠破脑袋都猜不透的东西,她心下一惊,以为是林轩和其他人说了幸村接下去的康复安排,这让她很恼火———因为是她厚着脸皮求了好多次提高效率的结果。

    而为什么要这么形容呢,因为少女自己也清楚得很,如果再增加幸村的训练量会适得其反,她在病急乱投医,最后林轩只能松了一点点口,让她回来后可以用后山的场地。

    “…如果你说的是上场的话,拜托你忘了他们跟你说的吧……”雨宫觉得自己能猜得到被调侃的场面。

    “?”这下轮到少年看不懂了,“什么上场?”

    “啊?林教授没有派人通知你吗?”她觉得此刻要是有镜子反光一定能看到自己的窘迫。

    “通知什么…”

    “不是,那你本来是…算了…我本来想给个惊喜给你的……昨天我已经跟教授拿到后山那个球场的使用权了,”少女见他呆滞,以为是他开心过了头,“但是每天只能训练两个小时哦,不然就过度了。”

    这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就是幸村现在真的高兴不起来,哦不是,准确来说,是他再一次败给了雨宫神奇的脑回路,这和他预想的多少差距太大。

    最后他决定还是跳过这个话题,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少女被他牵到面前。

    “这个视频是给你的,美泉,”他示意她打开,随后覆上那张小手,“我只是想说…有些事也许会迟到,但我也一定会来。”

    -

    她疑惑地点击播放,随之响起的是让她陷入恶梦的声音,屏幕亮起,那是曾经与她共度过放学时光的老友。

    少女在几年前就猜到了谣言是从森口开始,只是当时她还没怀疑,现在想想,那些不断扯着丸井,实则三句不离幸村的真心早就放上了台面。

    森口的声音依旧清脆,当年也是这样明媚热情的声线划开了少女内心那冰封苔原的口子,只是画风转换,原来这并不适合装圣徒去缓缓诵经。

    她说,从国一开始就很喜欢幸村,但是一路都没有人成功告白,所以大家都围成了一个怪圈,那叫做护卫队;她说,曾经真的很想和她做好朋友,但是少女的性格真的很怪,她也没法允许神坛堕落;她说,照片不是她传的,事情开始之后谁也控制不了,但是对不起……

    被轻轻覆上的那只手在剧烈抖动,幸村干脆埋进那空气的间隙,对此少女没有回眸,只死死的盯着已经变暗的屏幕。

    是她好不容易重建的虚假世界开始崩塌,是她努力藏着秘密的树洞逐渐崩溃,谷雨还未淅沥落下,透过百叶窗照应的橙光满载了青草腐烂的气味,可雨宫无法责怪过于汹涌的、扑面而来的斑影婆娑,因为那是必须面对的事实。

    “对不起…”幸村姗姗开口。

    “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我要的不是这样对不起…”她的承受能力超过了预期的阈值,感觉自己快要胡言乱语,但她动弹不得,想要擦去不断滑落的泪水也变得麻木,“为什么你会有这个视频?”

    “你离开之后,我去问了柳生和真田,柳生和我说去找过你的事情。”

    “所以你都知道了…”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吗?”少年抓住她的手更紧了,“你为我着想,瞒着我,可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我生气也不是对你,我在气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你已经做的够多了!”雨宫一把抬头,她觉得自己很倔,可是如何都摆脱不掉那种沉浮的感触,“如果不是你,我会在自己虚假的幻想里醒来吗,会有现在的追求吗?你也有自己的目标和生活,我从来都没想过用感情去捆绑着谁,你明白吗!”

    幸村的内心很晕眩,少女这样的想法他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因为人各有理想与灿烂,本来就应该互相尊重,那也是他很想要的恋爱方式,可是谁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似乎又没有。就像当年他听不下去她贬低自己,她的话语对他当头一棒,有太多事情人算都不如天算,说来也真是太过悲哀的可笑。

    这是一个死结,就好像两个正常人相安无事地走在路上,突然天降陨星,就这么不巧砸中了她。

    “可能…我只是想你告诉我吧,至少让我真正走进你的心,我希望你是能依靠我相信我…”少年眼神一暗,落在如今敏感的人眼里就是一种折磨。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不喜欢你吗幸村,你早就在我心里了,我很想忘记可是不行啊,我喜欢你所以我想你完成梦想啊,我想你站在所有脏水都泼不到的地方啊,我真的会崩溃可是我…”

    话语的终结者应该是什么呢,少年觉得应该是时隔多年的深深拥抱,他觉得自己已经听不下去那些看着很煽情的语句,因为那同样也会让他崩溃。

    他觉得他应该高兴,但是笑不起来,他又觉得他应该哭泣,可是只有泛红的眼睛,搂住身躯的双手圈得很紧,像是冬日暮雪去得又缓又急,所以他想要消融冰川,再涓涓化作淌流的小溪。

    “对不起美泉,我不该那样说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真心,因为我也一直想你。”

    失声的岁月亢当作响,回应的只有雨宫不断号啕凄厉,撕肝裂胆的呼喊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通通击打,尖厉而嘶哑的哭声像是要刮过滨海的气旋。

    她迷路了,可是好像终于走到了颤栗森林的尽头,那里有涂抹着蓝色围栏的房子,正热烈燃烧着通往拂晓天际的烟囱,随后太阳雨哗哗就下了,烟雾缭绕的尽头是泯灭的一把柴火。

    见她这副样子,少年才深深地觉得自己一步都没做错,毕竟柳生在信件最后给他补了一句——“幸村,她是见到了那个纽扣才没绷住的,后面也让我给你说声抱歉,不然那句对不起可能……”

    至于再后面的?不过是祝福他一路顺风顺水,继续耀眼活跃,他听的太多,也不想记得了,毕竟世人的心都很狭小,只能刚好装下一个身影而已。

    隔着锥形口罩的摩擦很生硬,挠得幸村的肩头有些发痒,但那不重要了,因为此刻的余温让两人都放松了神经,他们都心甘情愿去落入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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