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

    疏桐疑惑着上前两步,苏毓泠靠近窗台小声道:“年初表姐及笈时收到的那对白玉棋盒还是真品么?”

    那两个棋盒平日就摆在表姐卧房内,早就被鱼目混珠换成了假的,表姐不在意这些小事,什么都放任疏桐打理,偏偏她自己又眼拙,一直没瞧出来,还把它当宝贝,摆在显眼的位置。

    疏桐闻言大惊失色,吓得眉毛跳了跳,一眼瞧见南栀还在跟前,不耐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等着被关起来?”南栀这才走了。又有两个男仆听招呼走过来,也被她挥手赶走了。

    苏毓泠一言不发看着她的举动,心下更确定了。疏桐掌管着表姐私库的钥匙,下人们早有发觉,只是无人敢讲。她也是不经意间扫过那玉棋盒几眼,便留意了一下,又偶尔听得只言片语,再加以推测,果真这监守自盗的贼就不打自招了。

    “表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她压住心虚,面上做出无辜的样子。

    苏毓泠面上看不出深浅:“你也不用怕,我只是觉得奇怪,表姐房中原来有个黄玉瑞兽香炉,你说成色不佳,与房中瓷器色调不搭配,给换了个青玉的,原来那个收入了库房,你说,它此时还在库房么?”

    “你什么意思?休要血口喷人!”她急得叫起来,一颗心跳得忽上忽下,矢口否认:“它当然还在!”

    苏毓泠仍是无所谓的样子:“是吗?要弄清楚很容易,马上去库房看一看就知道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疏桐彻底慌了,开始狗急跳墙:“就算不在,可能是别人,甚至也可能是表小姐拿的,凭什么怀疑我?”

    苏毓泠不答她:“银子花了,货还在。依舅舅的能力,京城几大当铺,哪家收了货,是谁来当,当了多少银两,很快就能查到吧?你猜,偷盗主子财物,且价值不菲,会是多大的罪呢?”

    疏桐冷汗已经下来了,犹强逞着:“你休要吓唬我!”她四处望望无人,才又转回头,看着苏毓泠胸有成竹的镇定,慢慢也平静下来,她没有直接去小姐面前揭发我,看来尚有挽回的余地。便打定主意先把她安抚住,至少不要马上去验库房,先跟爹娘商量一下对策为上。

    于是,声音里带了几分恳求:“先前奴婢多有得罪,但那不过是听从小姐的吩咐。表小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奴婢一定想法子达成,在小姐面前替您美言。”

    呵,这丫头果然是有脑子的,反应得倒快,真真是看风使舵的好材料,难怪能时时体察表姐的心意,讨得她的欢心,但若仅凭一张巧嘴一味奉承显然是不够的,还得聪明。

    疏桐自己个儿的娘吴妈妈是在舅母身边侍候的老妈妈了,一向也受倚重,原来这洞悉人心、察言观色的本事还能家传啊?

    苏毓泠轻笑了两声:“做下人的难处,我能理解,以前其它那些事儿都不提了,单说昨日,那只官窑花瓶是你打碎的,你若去表姐面前揭发自己,还我清白,我便当做不知此事,如何?”

    这?疏桐瞪大了眼,流露几分哀怨,为难道:“昨日,奴婢一时失手,恰好您那时进来……,您是官家小姐,身份尊贵,自有锦绣前程等着您,怎能体会奴婢的艰辛?奴婢不一样,奴婢的生计性命都捏在小姐手上,若开罪了小姐,一辈子就完了……,奴婢一时糊涂才……”她用帕子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受了委屈。

    “奴婢千错万错不该抵赖在您身上,可若奴婢去认了,就失了小姐的信任,被小姐嫌弃,奴婢这一世都别想再爬起来,求表小姐可怜可怜……”她泣不成声,听起来娇弱无助,简直不幸极了。

    苏毓泠皱起眉盯着她看了一阵,若还是前世那个无原则无限度心软柔弱的自己,八成就被说动了。若非自己重生一遭,看透了世事人情,哪会是她的对手?从强硬到示弱再到求怜,衔接得一丝无缝,每个字都说得恰如其分,她不过16、7岁的年纪,怎会这一套?实在匪夷所思!大约是天分吧,以这等才华做个婢女实在屈就。将来成了姨娘,那才是有了一方唱台呢。想也想得到,凭梁菡雪那简单的脑子,能赢了才怪。不堪想,这小院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苏毓泠心中感慨一番,追问道:“那你就没想过,我失了舅母和表姐的信任么?”

    疏桐从帕中抬起脸,两行泪珠挂在脸上,微微一愣,可怜巴巴地又开始哭。

    她似是听得不忍心,终于妥协:“行了,别哭了,你不认也罢,这盆脏水我替你抗了,只是,你能为我做什么呢?总得有相当价值的交换才行。”

    “行,行的。”疏桐立马抬头,开颜道:“以后奴婢一定谨听您的差遣,规劝小姐别再难为您。”

    苏毓泠瞧着,心想,毕竟年纪还小了些,眼泪收得太早了。她轻叹:“我只是暂住这里,其它事原也与我不相干,何必给自己惹事非?我给你一条路,你也给我一条路,大家各让一步,彼此和和气气,难道不好么?”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多谢表小姐体恤,饶过奴婢。”她用手帕擦掉眼泪,往正屋那边望了一眼:“表小姐,小姐该起了,奴婢得去跟前伺候了。”她殷勤地举起食盒递进去:“您先将就吃点,待奴婢再送好吃的来。”

    “你送的,我可不敢吃。”苏毓泠笑得半真半假。

    疏桐一怔,忙点头道:“是,是,是,奴婢一定想法子让您早些出来。奴婢从此后虽说还在小姐跟前,但心里时时向着您,有什么需要的,奴婢一定赴汤蹈火……”

    “行了,知道了,去吧。”

    ……

    到了傍晚用饭的时候,厨房送了几样饭菜过来,有鱼有肉有汤,还有两碟子糕饼。

    第二日一早,疏桐带人过来把门锁取了,又吩咐人将苏毓泠的屋子打扫干净。屋子里布置简朴,连一件像样的摆设也没有,收拾过后,好歹也算齐整。前世可是等到了天黑才开锁,看来还是有成效的。

    待丫头们走后,疏桐又特意抽空过来表述忠心。苏毓泠从屉中取出事先封好的家书,交给她派人送至邮驿,又继续气定神闲地看书。

    疏桐恭敬接了,直到派去的奴仆回来复命,确实是送至楚地的家信,才放下心来。

    到了晚间,苏毓泠跟着表姐一起去舅母处用饭,舅母住在“伫悠轩”,舅父梁翦承不在席上,应是去了姨娘的院子;表哥梁斐章,年近弱冠却游手好闲,每日在外和酒肉朋友应酬,不到夜深是不会回府的。

    三人用饭,丫头婆子却站了一大排,舅母年近40,身着湖绿褙子,眼看着兴致不高,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舅母拿手帕轻擦下嘴,婢女捧了水盆给她净手,再用帕子擦干,坐在一旁靠椅上喝茶。两个女孩子还在慢慢吃着。

    她瞧着梁菡雪粉嫩的脸蛋,坐姿端庄吃相优雅,心下一阵欣慰:“幸好还养了个好女儿,能时时抚慰我的心。”

    梁菡雪听见,放下筷子还未开口,一旁的吴妈妈便笑答:“咱们家大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又冰雪聪明,跟夫人一模一样,谁不说夫人好福气呢!”

    舅母笑开了些:“炎暑天已过,各家都不躲在屋子里避暑了,秋高气爽的正是踏秋游玩的好日子,也到了各家夫人们为儿女相看的时节。”她细细瞧了瞧梁菡雪身上的衣裳,有些不满意:“给姑娘裁制几身最时兴的衣裳,刘掌柜那里也叫送些新样子钗鬟来看看。”

    “已经预备下了。”吴妈妈半驱着身子满脸笑容:“现在各家公子小姐们都要裁制新衣,掌柜们都忙不过来,皆要提前约定好日子。绸缎庄的周掌柜、裁缝铺的黄掌柜这两日就会上门来送料子量身。首饰铺的刘掌柜也已经知会了。”

    “嗯。”舅母满意地点点头。眼光在苏毓泠身上扫了两眼又越过去了。

    吃毕饭,两位姑娘留下来陪着喝茶叙一会子话。

    前世这种时刻苏毓泠总是最难熬的,每每如坐针毡。用饭时只夹自己面前两道菜,从不多吃,确保在梁菡雪之前放筷,闲谈的时候,为显她诚挚感恩,总是挖空心思地想凑上前说点什么,倘若没得舅母一个眼神首肯,回去后连睡觉也不安稳,担心自己不得舅母喜欢,日子过不下去。

    可今天不一样,她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地有说有笑,苏毓泠踏踏实实独坐一旁。

    她面若芙蓉肤如凝脂,怡然自得地品茶,瞧着就像一副幽深恬静的画,如枝头一朵矜贵又娇艳的花,美而不自知的绽放,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苏毓泠遗世独立,仿若不觉。

    过了好半晌,舅母终于发觉她不同寻常地冷淡倨傲,惊异了片刻,随后便有些不快。

    “你怎么不说话?”连梁菡雪也注意到了。

    苏毓泠站起来,拘礼向舅母认错:“前日,毓泠一时失手砸了花瓶,还不肯认错,现在想来实在羞愧,自觉无颜面对舅母,故而不敢上前。若舅母还未原谅,毓泠自请责罚。若再惹舅母为我费心伤神,真是罪该万死!”

    瞧着刚才她那神态,可一点不像羞愧的样子。舅母终是脸色松驰了些:“外甥女言重了,哪儿就罪该万死了?”她朝下人们轻笑了笑:“你们听听她说的,倒显得我有多严苛似的。”

    苏毓泠被打了20手板又关两日的消息,全后院都知道,梁夫人可不想因此落个苛待的名声。

    “一点小事,何至于此,快坐下说话。”舅母笑着抬手,示意她起身。

    吴妈妈和疏桐听见这话,两人交换个眼色,想不到表小姐竟真把这盆脏水实打实地扣在自己头上了。

    “舅母宽仁爱下,多年来关照爱护,毓泠感激涕零,愿报效之万一。”

    “自家人谈什么报效。”

    苏毓泠仍未起身:“毓泠想出城一趟,还请舅母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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