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婉妘一惊,沉默一瞬,强装镇定:“没,方才起夜了,现下便去休息,你也早些休息。”

    “娘子若是有什么事儿,吩咐奴婢便是。”

    “好。”婉妘答一句,等了一会儿,未见人声,才松了口气,小声朝窗外道,“您若不嫌麻烦,可移步去后窗那边说话。”

    窗外人应了声好,欻一下不见了。

    婉妘有些惊讶,往窗外看了看,没见人,又快步往后窗去。

    刚到后窗,人又欻一下从天而降。

    她低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惊讶道:“您功夫真好。”

    她没看见窗外的少年耳尖红了,继续问:“您是习武出身的吗?”

    “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算不得什么习武出身。”

    婉妘稍稍点头:“那您是行走江湖的吗?”

    “啊?”这一声声调都有些变了。

    婉妘觉得听着有些奇怪,那边却又恢复了原样:“也不算行走江湖,不过倒是去过不少地方。”

    她立即被勾起兴致:“您去过何处呢?”

    “塞外、江南,都去过。”

    “真好啊。”她忍不住感叹,眼中升起点点光亮,“可惜我这辈子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去了。”

    窗外沉默一瞬,语气格外郑重:“会有的,会有机会去的。”

    婉妘没回答。

    气氛似乎是有些沉重了,窗外人换了话茬儿,语气故作轻松:“你还没与我说今日发生了何事呢。”

    “您送我的琼芳,被家妹摔坏了。”婉妘抿了抿唇,不知为何说出这话时,心头委屈万分,她似乎鲜少有这样的情绪。

    “我明日再给你采一束来。”

    “明日恐怕不行了,有人邀我出门。”

    窗外一顿:“好,我知晓了。”

    婉妘轻应了一声。

    “那我后日再来。”窗外顿了顿,“你还有没有旁的想要的,我也一并带来。”

    婉妘兀自摇了摇头:“没有了,多谢您。”

    窗外人似乎不知如何回答了,只道:“那你先歇息吧,我先走了。”

    人影一闪,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推开窗,瞧见了窗台上的书册。

    书册上明晃晃写着女论语三个字,她走近,拿起书册,翻开一页,却见里头讲的是鬼怪故事。

    她捧着书册,弯了弯唇,关了窗,缓缓回到内室。

    内室中太黑了,她看不太清,潦草翻了几页,抱着书册睡着了。

    清晨,是春雨来唤。

    她惊醒,急忙将怀里还抱着的书册收好,端端正正坐在案前,等着侍女来梳妆。

    “这是用殿下送来的布匹新做的衣裳,老夫人叫娘子今日穿这个。”春雨在一旁小声道。

    婉妘蹙了蹙眉,没有拒绝。

    春雨朝侍女们微微点头,侍女们立即围上来伺候洗漱梳妆。

    一趟忙活完,头也梳了,妆也点了,还佩戴了香丸,和从前那个灰扑扑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当然知晓这是为了什么,可宁愿不懂得。

    收拾完,出了门,快要上车之时,祖母身旁的嬷嬷来了,又是好一顿叮嘱,听得她耳朵都要生茧子,却只能应是。

    马车往外去,不知过了多久,便到了游湖处。

    此处是清过场的,放眼望去,除了游船上的随从,空无一人。

    婉妘被扶着下了车,站在柳树下,微风一拂,杏色的裙摆和翠绿的柳枝一起摇晃。

    船上闻翊微微怔住。

    婉妘也看见他了,只垂着眼,恭敬行了礼:“参见殿下。”

    闻翊回过神,急忙吩咐人靠岸,匆匆朝她走来,牵住她的手,往船上去,低声询问:“可用早膳了?”

    她垂眸答:“多谢殿下关怀,已用过了。”

    闻翊牵着她上了船,移步到船室之中,便有侍女鱼贯而入,送来好些吃食酒水。

    “今日休沐,刚巧有空,你还想去何处?我可以陪你走走。”

    “此处便很好。”

    闻翊眼中带了些笑意,牵住她的手,将她往身边带:“来,坐到我身旁来。”

    她面上掩饰得好,心中却难免紧张,起身的瞬间不慎撞到了桌子。

    闻翊眉头拧起,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中,手要去掀她的裙摆。

    她一惊,急忙按住他的手,惊呼一声:“殿下!”

    闻翊手一顿,抬眸笑着看她:“你我还用这样见外?”

    她微微垂下眼:“ 这样终归是不妥。”

    闻翊没有理会她话,自顾自弯下身,掀开她的裙摆,卷起她的裤腿,用指腹轻轻揉了揉撞红的地方,低声道:“从前是我不好,我冷落了你,你现下见到我才会这样紧张。”

    婉妘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好了,连从前那句搪塞的多谢殿下也说不出了。

    闻翊却没在意,缓缓整理好她的衣裙,握住她攥成拳的手,接着道:“我知晓自己有时有些强势,可我毕竟是一国太子,总不能毫无脾气。”

    她有些茫然。

    “ 婉妘。”闻翊颇有些语重心长,不动声色揽过她的肩,“除了你,还有谁能担得起未来国母之位呢?”

    可她原就不是世人心中想的那样温婉娴淑,她也不想被困在宫中,她喜欢蓝天喜欢草地,她想要走遍大好山河,但……

    她不用多想,脑子里就能蹦出他们的声音:

    “那可是一国太子,能为你做到此般地步,你还有何不满足?我看你是好日子过惯了! ”

    “ 崔家满门都指望着呢,你这般如何为你的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

    ……

    她默了默,缓缓闭上眼,认命一般轻轻靠在闻翊肩上。

    闻翊勾了勾唇,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老夫人最近可又逼你了?”

    “并未。 ”她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每日都要抄抄经书那些。”

    闻翊弯起唇,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你若不想抄经书,往后搬来东宫便不用抄了。”

    “抄经书可以静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我夫妻一体,不必在我跟前说些体面话。我自然也是一样,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这天下往后也是我们两人的。”

    婉妘一惊,欲起身跪下,却被闻翊按了回去:“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这样警惕。我今日与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真心待你为妻。”

    她沉默一瞬,还是那句:“多谢殿下。”但神情不似从前那般僵硬。

    闻翊看出来了,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垂眸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眼睫微微垂着。

    “婉妘,看着我。”闻翊语气轻柔异常。

    婉妘心中是怕他的,抬了头,看见的却是一双含笑的眼眸,眼眸中倒映着自己谨慎的模样,笑意越发深了。

    “婉妘……”他喃喃一声,捧着她的脸,缓缓靠近。

    “殿下!殿下!不好了!船上有刺客!”

    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喊,闻翊骤然起身,往门前走了几步:“出了何事?”

    “方才船舱忽然出现了一不速之客,属下办事不力,现下还未寻到人。”

    “孤这便来。”闻翊皱了皱眉,看向婉妘,“我先出去看看,这里有人守着,不会有危险,你莫要乱跑,等我回来。”

    婉妘也微微蹙眉,点了点头,看着人出门。

    有刺客她自然是担心,可现下心中更多的却是轻松。

    纵使她处在深闺,也知晓方才是要做什么。她还没有做好打算和闻翊……

    她往窗边走了走,望着平静的湖面,深吸了好几口气。

    若是真不得不嫁给闻翊,如此扭扭捏捏,还不如学会如何哄他开心。可、可知晓事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方才闻翊靠近时,她一点儿旖旎心思都没有。

    既不能真爱上,也不能不爱,与皇室之人相处怎就这样麻烦?

    她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水中哗啦一声,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啊!”她低呼一声,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是水中冒出来的人拉住了她。

    门外笃笃两声,有侍卫敲门:“崔大娘子,可是里头出了什么事?”

    婉妘看着眼前的人,咽了口唾液,摇了摇头:“没、没,一切都好,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噢……若有何事,娘子吩咐卑职就是,卑职一直在外候着。”

    “好,多谢你。”

    门外应了一句,没声了。

    婉妘松了口气,亦松了手,指了指内室,提着裙子往里走,身后人握了握被松开的那只手,跟着她前行,在地上留下一行水渍。

    “你……”婉妘关了内室的门,摸出帕子,递给他。

    他的眼神好亮,盯着婉妘看,看得婉妘有些心虚。

    她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她别开眼,转过身去,轻声问:“你怎会在此处?”

    季听雪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抬臂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声回答:“在此处游玩,偶然碰到这游船,不知是殿下大驾,被当成了刺客。”

    “原来那刺客说的就是你。”婉妘重复一句。

    “我并非要行刺,你要去告发我吗?”

    婉妘笑了笑:“既然并非是行刺,我为何要告发你?”

    季听雪刚要答话,却听外面推门声响起,有脚步声靠近:“婉妘?你在内室吗?”

    婉妘看了他一眼,正要回答,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闻翊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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