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他尴尬时便喜欢折腾自己的头发,这会儿又挠起来了:“我、我其实也不知要说什么,只是想见见你,这样看看就好了。”

    婉妘眼皮一直没敢抬起来过:“你明日走吗?”

    “嗯。”他也不敢抬。

    “明日何时走?”

    “明早。”

    “行李收拾好了吗?”

    “收好了。”

    “那……”婉妘顿了顿,从袖口摸出方才求来的平安符,小心翼翼递出去,“你收好,路上一切小心。”

    他接过平安符,悄悄抬眸看了一瞬,将平安符塞进心口:“我会收好的,不用担心,我一回来就去找你。”

    婉妘指了指路口:“嗯……那我、我先走了……”

    “等等!”季听雪忽然低呼一声。

    “嗯?”婉妘转头看他。

    他认真道:“我有一段时日不回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等我回来给你出气。”

    婉妘垂眸浅笑:“好,我先走了。”

    他没再喊,婉妘也没再回头,带着春雨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回到了禅房。

    没人怀疑什么,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晚上窗边那个人影没有出现。

    她好不习惯,没法提前入睡,总还是像往前一样,在窗边坐一会儿才回床入睡。

    日子好像比先前难熬一些了,书看了好些了,都快翻完了,那个鲁班锁也有了解开的眉目,可人怎么还没回来呢?

    她站在窗边盼,坐在梨花树下盼,没盼到该盼到的人,却盼来了不该来的人。

    “娘子,殿下来了。”春雨匆匆忙忙跑来。

    婉妘愣了一下。

    殿下,她有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又或许是,她听见了却自动忽略了。

    她微微起身:“有何事吗?”

    春雨低声答:“殿下正在前院等着呢,说是今日得空了,想邀娘子出去逛逛。”

    “男未婚女未嫁,总这样出去私会像什么话。”

    春雨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知晓了。”她起身,“去收拾收拾出门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闻翊了,那些时日被培养出来的妥协早烟消云散了,闻翊要牵她手时,她像很久之前一样避开了。

    闻翊看了她一眼,没有多想,再次伸出手,没允许她躲开:“上车吧。”

    她垂了垂眼,没说话,上了马车。

    “许久不见你了,近来可好?”

    “挺好的。”她不知该说什么。

    闻翊只当是她在家里闷坏了,没有多想什么:“若是能早些成亲就好了。”

    她一惊,清醒不少:“婚姻大事,父母之言……”

    “好了好了,我就是这么提一句。”闻翊实在不太喜欢听这些话,“我只是担心你在家中又受训。”

    “殿下多虑了,并无此事。”她又垂下眼,一板一眼,却不料,突然被刮了一下鼻尖,整个人都僵住了。

    闻翊忍不住笑:“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吗?”

    “呃……”婉妘笑不出来。

    闻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向来都是这样的,不愿与人为难,只委屈自己。可我是你的丈夫,你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是对我不能说的呢?往后在我跟前不必如此谨慎。”

    她不知说什么好了,她不敢断言天下人皆是如此,可她实在不敢相信闻翊。若她真那样肆无忌惮了,此人说不定又要反过来责骂她性子不够沉稳。

    “多谢殿下。”

    闻翊以为她答应了,笑了笑,没再说起这事儿,看着车窗外说些闲话了。

    她也松了口气,陪着说闲话。

    说闲话总比说那些话好,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又让人尴尬。

    不想,刚到了喝茶的地方,她突然被闻翊从身后抱住了。她整个人都僵住,急忙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了。

    “婉妘,让我抱一会儿。”

    闻翊就靠在她后背上,让她连呼吸也几乎不能。

    “太子府每日糟心的事太多了,若是你能早些嫁过来就好了。有你操持,一定能顺心很多。”

    她根本不敢动,更别说是回话了,但闻翊似乎丝毫不在意,继续说他的。

    一整个下午,她都和闻翊待在一块儿,游玩闲逛吃喝,可她半分都未觉得放松,只剩满身疲惫,直至听闻翊说要送她回府,才松了口气。

    “东宫事务繁忙,殿下不必亲自送,派人来送便好了。”

    “我还是亲自送你回去才放心。”

    婉妘抿了抿唇,不好再拒绝。

    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如何坐如何不自在,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半晌,好不容易等到车夫传报到崔府了,却又听闻翊道:“驾车进府就是,送去内院。”

    “殿下,这样恐怕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闻翊捏了捏她的手,“我不下马车,就在车里看你进去,不会让人说闲话的。”

    她又不知说什么好了,这样的确不会有什么影响,不如忍一忍罢了。

    没多久,马车便到了内院前,闻翊没有再耽搁,放她下了车。

    一下马车,她连装一下也不愿意了,匆匆跨过门槛。

    不料,正要往里走时,被拦了下来。

    是二娘。

    “大姐姐又和殿下出门游玩了?殿下对大姐姐可真是不错。”

    身后没有车轮滚动的声音,马车并没有走,她心里有点慌,不敢乱说话:“二妹妹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了。”

    二娘觉得她怪,围着她走了一圈:“你怎的这副慌张的样子?受欺负了?”

    “并未。”她绕开,快步朝前走。

    “诶,你躲什么?你不是一向最守规矩了吗?怎走得这样快?还有没有崔家大娘子的模样了?”二娘伸手去抓她。

    可闻翊还在,她实在没什么心情计较,只想躲开。

    然而二娘却不依不挠,后面还有个三娘跟着,她左躲右躲,也没往前走几步,反而被拉住了袖子。

    “能不能莫闹了!”她有些急了。

    二娘就喜欢看她着急的模样,反而拉扯得更用力了:“大姐姐不是一向泰然自若吗?现下倒是有些失礼……”

    话音未落,撕拉一声,她的袖子被扯裂了。

    府中得知她今日要和太子出门,特意吩咐要她穿太子送来的衣裳,外衫外又套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就是这层轻纱被撕裂了。

    她不心疼衣裳,只是有些头疼,担心马车上的闻翊。

    果不其然,下一刻,闻翊下了车,喊了一声:“婉妘。”

    她回眸看去。

    二娘三娘也转头看,应是被吓着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行礼:“参见殿下。”

    她忍不住回头看,那两人哪还有往日的嚣张娇蛮,脖子缩得都没了,活像两只鹌鹑。

    “见过殿下。”她也行礼,脸上挂着不自知的笑意,和平日里大为不同。

    闻翊看着她,拧紧的眉头缓缓放松了。他从未见过婉妘这副模样,这才应是一个刚及笄不久小姑娘该有的模样。

    他眼中也起了笑意:“出何事了?”

    “衣袖不慎裂了,还请殿下责罚。”

    闻翊扫了一眼,并未深究:“无碍,这料子是轻薄了一些,我再派人送两匹来,往后注意些便好。”

    “多谢殿下。”

    “方才走得急,有一物忘记交与你。”

    婉妘抬眸,一双杏眼像蒙了一层薄纱,微微茫然,微微呆愣。

    闻翊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从袖中摸出一个长形锦盒,锦盒里是一根玉簪,簪身是缠枝牡丹纹样。他拿起簪插入她的发髻:“这个发髻簪这个发簪还是有些不相衬,等过段时日,换了发髻,便合适了。”

    她听懂了言外之意,那两个应当也能听懂。

    但她当做不懂,略过这个话题,瞥了一眼身后两人:“此处地砖坚硬,跪多了恐对膝盖不好,殿下还是叫她们起来吧。”

    闻翊也看向那两人,语气严肃许多:“既然婉妘都这般说了,你们便去吧。”

    “是、是,多谢殿下,多谢大姐姐。”两人提着裙子起身,弯着身子,快速退远了。

    “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婉妘不会回答了,闻翊也没有生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嘱咐:“快回去吧,此处内院,我待久了也不好。”

    “是。”婉妘小步退开,再未回过头。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闻翊会有这样大的转变,尤其常说他们之间如何如何,可他们从前并未如此啊。

    “娘子。”

    她被拉回神,看向从灌木后跑出来的春雨。

    “娘子。”春雨笑得开心,“殿下对娘子越来越上心了。”

    “可我却不知他为何这样上心,他越是上心,我越是心慌。”这种没由头的好,往后也会没由头的消失。

    春雨却道:“娘子莫要想这样多,抓住当下便好。”

    婉妘暗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愿再想:“今日……”

    她突然顿住,春雨不解:“什么?”

    “没什么。”她不动声色垂下眼,她是想问今日是小公爷走的第几日了,要说出口时,才想起春雨并不知晓此事,“今日应当没有旁的事了吧?”

    “应当没了。”

    那她就能悄悄在房中看书了,书中夹了一页纸,上面画了一张简单的日历,日历上有两个圈,一个圈是小公爷离开的日子,另一个圈是小公爷承诺要回来的日子。

    今日离小公爷要回来的日子已不远了,或许不用几日,就能在窗边见到他了。

    与此同时,季听雪正躺在草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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