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日子滴答滴答地过，一切平静的像暴风雨前夕。
第一学期寒假前一天，秦湘将全校第一的奖状和奖金放进包里，踩着放学归家的人流，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高档咖啡厅。
万方很好找，就坐在沿街靠窗的位置上。鼻梁上架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金丝边眼镜，修长漂亮的手搅拌咖啡，姿态闲散美观。
秦湘坐在他对面：“万老师，有事找我？”
万方笑容亲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点了一杯他家的特色尝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湘拿起杯子尝了一口，焦糖拿铁，味道确实很好。
“今天成绩应该出来了吧？怎么样？”
秦湘乖乖回答：“还可以。”
她垂着眼睛不看人，一脸平静，想来不会太理想。
万方笑意深了一些。
“初中一定要重视起来啊，开始要是跟不上，后面可是很难追的。”
秦湘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我明白了，谢谢老师关心。”
“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路走。”万方抬头，镜片上反光一闪而逝：“我记得你画画不错，以后专业走美术对你来说应该轻松一些。”
“你可以跟着我先学，我在业内还算有点人脉，你的作品可以先以我的名义发出去，等你有了关注度再……”
“万老师，”秦湘打断了万方越来越激动的声音：“学校老师说我在学习上有点天赋，建议我走文化课……”
“他们懂什么！”万方的声调陡然升高，引来周围人好奇的打量。
他抬手碰了碰眼镜，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深呼吸一口重新压低声音：“小湘啊，老师是看你是个可塑之才才想着拉你一把的。你瞅瞅每年高考的学生有多少？光说美院附中，一个年级就有十二个班，一个班有四十五名学生。”
“这还是学生少的。全市有那么多初中，最多的一届能有二十多个班，一个班五六十人。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可是我们老师说……”
“别提你们老师了。”万方摆了摆手，再一次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关欣关老师嘛。她我了解，年轻，又是个女人，眼光格局不行。听老师的，你就跟着我画，我保你以后能有学上！”
只是有学上？
秦湘冷笑。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捏她一辈子了。
没有好文凭，作品又不能署自己的名，他打的可真是好算盘。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咬唇看着咖啡杯半天不出声。
万方以为她在思考，实际上秦湘早就想好了对策，做出这副样子只是不好立刻拒绝他，正发呆拖时间而已。
见她迟迟做不了决定，万方咬咬牙将原本打算以后用上的东西套了出来。
秦湘看着眼前的牛皮纸信封，顿了顿：“万老师，您这是……”
万方微笑：“小湘啊，老师知道你今天出成绩，早就准备好了。”他大方地往前一推：“考的不好没关系，拿着钱，买点小姑娘喜欢的东西，缺钱了就跟老师说，千万别客气啊！”
有钱不拿是傻子。
秦湘客气退拒了两下，果断将信封放进了书包夹层，和学校发的奖学金放在了一起。
捏了捏，还挺厚实，比学校大方。
放好钱，秦湘睁着清澈的眼睛看向万方：“老师，画画能挣很多钱吗？”
万方笑了。虽然这一万块比计划中提前了不少给出去，但是能起到作用就是件好事。
“大钱嘛挣不到，但是只要你跟着我，一个月大几千还是能有的。学生们也都不容易，老师都理解，学费也是意思意思就算了。”
如果一个小时一人七百块还不算多的话，恐怕全市找不到几个赚钱的人了。
这还是十人大班，若是单人授课，还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上几倍。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打的好算盘。
秦湘低头，短短的头发挡住大半的脸，叫人看不清表情。
“老师，能给我点时间吗？我好好想想。”
“行。”万方一口答应，他有信心自己提出的条件一定会打动她。
回到孤儿院，秦湘就把万方给的信封直接交给了常老师，连拆都没拆。
有政府资助，她用不着考虑钱的问题了。
四十九的好感度很久之前就停在了95%不动，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让它再往上跳一点。
估计是年纪太小了，只能等他们十五六岁时候再说了。
……
一个寒假的时间，足够秦湘考虑了。
万方原以为高枕无忧，直到这天，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他收到了美院附中曹主任的电话。
“万老师啊，你最近还好吗？画室越办越大了啊哈哈哈！”
万方和他寒暄了几句，他道出这次电话的目的：“万老师，你看这学期你有没有空，方不方便来学校给孩子们演个讲，上两堂课什么的？”
这是万方和美院附中的合作，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今年是给初一上吗？”
“是啊，”曹主任的声音从手机传出：“从小培养嘛，这里面有不少孩子说不定以后都要走艺考的。”
“行，曹主任。我安排一下然后把时间发给你。”万方答应下来，聊了两句后仿佛随口一提：“秦湘在学校怎么样？还跟得上吧？”
秦湘是万方推荐来的，曹主任将他视为秦湘的半个家长，没有隐瞒：“这孩子是真聪明啊！你猜她上学期期末考试考了多少？”
万方心里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多少？”
“第一啊！”曹主任的笑声挡都挡不住：“真厉害啊这孩子！她才多大？十岁吧？十岁的孩子跟一群十一二的竞争，还能以绝对优势拿到第一，可真不错！”
万方耳中轰鸣，大脑一阵眩晕几乎都听不清曹主任的话。
他血液倒流，手脚发冷，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秦湘骗了自己！
她是故意的！
为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了他的打算？她是不是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曹主任说了半天的单口相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万老师？万老师？怎么了？”
万方吞了口口水，强压下情绪的变化：“没事。曹主任，我这儿还有点事，先挂了。”
“诶好，那……”
“嘟嘟……”
万方双手撑在身边的椅子上大口喘息，半晌火气依然也不下去，甩手用力把手机砸在了地上。
不行，绝对不可以！他的富贵，他的未来，绝对不能毁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
阿四进医院了。
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秦湘正在和孤儿院其他孩子一起写作业。
秦湘坐在三楼教室靠窗的位置，一眼就看到几个老师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不一会儿，三十四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弯腰站在她桌旁大口大口喘息。
“出，出，出事……”
“你慢点，喘完了再说。”十八转过头拍了拍他后背。
“呼……”三十四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出事了！四哥被人打了，骨折进医院了！”
“什么！”十八一下子站起来，椅子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哪家医院？严不严重？怎么回事？”
三十四摇头：“我，我听老师们说的，具体我也不知道。”他想了想：“我听到圣什么通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圣宝安娜通意分院。”四十九道。
秦湘眸色沉沉，直觉不是意外。
可是阿四这两年已经老实很多了，没道理现在还有人找他寻仇，甚至是要把他送进医院的程度。
唯一能把阿四、通意路联系在一起的，只剩下通意路上最大的画室——万方画室。
考虑到万方一直以来打的注意，秦湘不得不怀疑他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在以此逼她就范。
她手指蜷了蜷，万方维持他伪君子假面的时候尚能周旋，如今他要是想撕破脸，她估计只能妥协了。
十八和三十四讨论着事故可能性，只有四十九注意到秦湘不正常的反应，双眼闪过一瞬间的阴霾。
“走吧。”秦湘将本和笔放在桌上，对三个人说。
十八还在发怔：“去哪儿？”
“去医院。”四十九立刻明白了秦湘的意思，也将东西放好。
十八明白过来，也转回去手忙脚乱把东西胡乱放好，匆匆忙忙跟着跑出去。
四个人里三个穷光蛋，好在有上学期的奖学金，几个人打了量出租车，飞快往医院赶去。
车上，三十四还在担心怎么找到阿四和老师，进了医院大门才发现，他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阿四此时就在大厅的一角，满脸是血地躺在一张小床上，身边围着一圈老师，黄老师正积极和医院交涉。
几个人往黄老师的方向走去，渐渐听到了老师和医生的谈话。
“求求您了，至少先让孩子把手术做了，手术费我们之后一定补齐。”一滴汗顺着黄老师的鬓角滴下。
那位医生表情为难：“非常抱歉黄老师，我也非常想帮助您。但是医院的规定是规定，我也没有这个权力。”医生提出一个建议：“不如您看这样，您将孩子转去公立医院，那里应该能通融一些。”
有个围在病床前的老师听到这话瞬间冲了过来，指着医生的鼻子嚷：“孩子肋骨折了！腿也折了！肺子都划破了，你现在让转院？最近的公立医院都要十公里，十公里！怎么来得及啊！”
医生被这么一指，表情淡了下来：“您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或者您问问附近其他医院。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小张，你看着有什么需要帮忙。”说完，医生转头就走了。
秦湘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你干什么去？”四十九一把拽去她的手腕。
她拽下他的手：“我去找人帮忙。”然后不等他开口就跑出了医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