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撑起身来，见到身下的淡色毯子，捂着脑袋。果然刚刚的那是幻境，她就说，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穿上了嫁衣。

    浓雾散去，今安抬眼看向四周，如今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前几日来的那条小巷子。

    身边没一个人，今安爬了起来，大喊：“路宁止！”

    刚踏出一步，额头就撞在一道屏障。

    今安伸出手摸索着，这又是碰到了结界？

    然而肉眼可见的，今安发觉面前的结界渐渐的变的透明。一头雾水的今安余光瞥到了两个人的身影，便见路千蔺与姜以向她走来。

    见今安，姜以脸上多了几分尴尬。

    今安没多说，只是问：“你们怎么来了。”

    路千蔺：“这里的气息不对，也不知道因为何事，伍佰山的镇山大阵居然开启了，你怎么再此？”

    “不多说了，你们躲开点，我把着结界给破了。”

    当着两人的面，今安手中夹着一张另符，眉眼间灵动。

    淡金的光从她身边她手中散了开来，破开了逐渐透明的结界。

    那结界散落的气息，让路千蔺皱起了眉，这是他们路氏独有的护星阵，若是阵法不稳定，那就是布阵人有危险，便急忙道：“二少再哪？”

    *

    墨色乌云翻滚，路宁止躺在了地上，一双眼半耷拉的看天，也不知是死似活。

    不知是不是留着一口气，他握剑的手又动了动。

    血已经染红的院子的地面，浸透在了土地里。

    路宁止再次站的起来，身形向一边倾斜。他的一只脚刚刚被祭渊给折断，翻转了过去，全身破破烂烂的，像个流落街头乞丐。

    散神丹抑制住了他的痛觉，路宁止察觉不到疼。

    只是感觉有什么从身体上流了出来，极度的虚弱，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累，很累，连眨一次眼，都觉得艰难。

    他举起剑，很慢。

    如此举动，都未引起祭渊的一眼。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人影憧憧，路宁止向祭渊走过去，磕磕绊绊的，每走一步就是一个血脚印。

    “十方来者，无人至，灭。”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楚的落在祭渊的耳中。

    祭渊的眼落在了他身上，历经他的摧残，他竟然居然还可以站起来，这么些人，如今只有他还站着，身体负龙骨，若是成长，则是大患。

    祭渊眯着眼，心中不甚痛快，“你这般想死，如汝所愿。”

    无尽的威压向路宁止袭来，祭渊的四周出现了黑雾，一瞬间它们凝成了一支支黑色的箭羽，割裂寒风。

    今安进门，便看到了如此场景，瞳孔紧缩。

    千钧一发之际，今安将早早握在手心的灵符抛了出去。灵符在那一瞬便在路宁止面前化出了一道淡金的屏障，箭羽被挡在屏障外，但未停下攻势。

    “路宁止！”

    今安也不知那站在院子中央的人是不是他，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明明全身都破破烂烂的，浑身是血，半点不似那个干干净净的，染不上烟尘的人。

    这一声尖锐的声音，让路宁止恍惚，转过了身。少女遮面，看不清脸，但下意识的，他就扬起了笑。

    他想告诉她，他没事，只是怎么也没说出口。口中鲜血涌出，他想，这般多的血，她会不会害怕。

    路宁止想握紧剑柄，手却违心的一点点松开。

    清脆一声，似瓷器碎裂的声响。箭羽刺进路宁止的后背，然后骤然消失，巨大的冲击让路宁止闷哼一声，身形晃动。

    今安眼睁睁的看着路宁止倒下，脑海中响起巨大轰鸣声，那根名为理智的彻底崩开。脚下一软，便要向路宁止奔去。

    但却让路千蔺与姜以给拦住了，今安疯了一样的挣扎，眼眶瞬间就红了。

    “带今安离开，别回头。”

    空气中的恶臭与血腥混杂交错，姜以拽着今安，“今安，我们先走。”

    见她仍要奔向那似没了呼吸的人，姜以声音尖锐，大声吼道：“走啊！”

    她们是普通凡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们留在这里，只能死。

    路千蔺自觉没有退路，他的余光看向那院门口的人，只求能多拖一点时间。

    祭渊冷哼一声，在为阿梨输入灵力的同时。轻飘飘挥了挥手，四周骤起飓风，掀起尘土。

    他原本只有一缕元神留在北域之外，如今元神出窍，就算有百千万人，他都不惧。

    趴在地上，路千蔺头晕眼花的，余光看到院口的人，咬牙撑起身体，半天起不来。只感到胸前剧烈疼痛，他胸口的骨头应是碎裂了。

    在极致的力量，所有都是毫无办法。

    喉咙发涩，说不出任何话，今安对着姜以的手咬了一口，挣脱了她的缚束。

    今安抬头的那一瞬，姜以看到了一双雾蒙蒙的眼。

    绣着兔子的绣花鞋踏入血中，今安步伐凌乱，颤抖的将那呼吸极其微弱的人搂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掉。

    在极度恐慌悲伤下，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

    “祭渊，你好可怕。”

    意识模糊间，阿梨说的话变的不那么尖锐。

    她沉浮在一片虚妄中，模模糊糊的见到了很多很多人，有爱吃桃子的弟弟，有爹娘，有哪些对着她憨厚一笑的族人。

    她的眼角划过泪珠，觉得这一辈子颇为可笑。

    可笑她引狼入室，以为觅得心上人，祸及家人。

    可笑她为复仇，满手鲜血，不人不妖。

    寄居在死去的狐妖身躯里。

    若黄泉轮回路上遇上爹娘他们会不会对她失望，若没有她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好，诛邪阵，绘阵者魂飞魄散，她不入轮回。

    “祭渊，是你毁了我。”

    当怀中的人彻底没了气息，祭渊手中一顿。

    他不是给她护心麟吗？

    将脸伸进了阿梨的脖颈中，当年被拔骨丢弃在北域中都未掉一滴泪的妖邪，如今借助着凡人的躯体竟落了泪。

    只听到他轻声道：“阿梨，没关系，我找你下一世。”

    这么些年，他都等过来了。

    为了让她活着，他将她的魂魄拘在狐妖身躯中，让她难过。

    没关系，下一世，他一定不会这般对她。

    *

    今安知道越是这般的危险的境地，她是越要冷静的。

    哽咽的将眼泪擦干，死死的咬紧牙关。

    一不小心，竟咬破了舌头，血腥味的弥漫，使得今安镇定下来，握着神隐符的手不断发颤。

    祭渊捡起地上的一柄剑，双眼化成了兽瞳，灰暗的天气下，更显恐怖。

    “我的阿梨死了，你们一同为她陪葬可好？”

    祭渊往前踏一步，目光落在地上已经干枯的血迹顿住了脚步，那里是阿梨画下的符阵。

    这个是阵困不住他的，北域神阵之所以可以困住万千妖邪，是因为那虚伪的神明用血肉身躯，用他们恶心的骨头铸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今安盯着祭渊，双眸如水，朦朦胧胧的透着雾气。

    祭渊：“你的眼睛真好看，可太像赝品了。”

    这双眼睛很像阿梨原身上的眼睛，清澈通透，像林间奔跑的鹿。

    今安将乾坤袋里的符咒统统散开，神隐咒被她弃在一侧。

    所有的符咒漂浮在今安的面前，发着淡淡的光。她的眼睛被光映照的悲天悯人，风起衣摆飘摇，宛若神女。

    她如今不能带路宁止走，伍佰百姓未有一人离开，她要与他们共存亡。

    眯着眼，祭渊瞧着符咒上的走势，突然看到其中的一张，眉头紧缩，“你是何人？”

    今安面前的符咒都似流水般的向祭渊砸去。

    一千二百多道符，一道都未划破祭渊的衣衫。

    似是玩够了一来一回的游戏，祭渊长剑蓄力，缓声道：“蝼蚁。”

    当剑气穿过身躯时，今安才感受到了路宁止那般的疼，耳边的风声都安静的许多。

    空气中有血腥气有了熟悉的味道，祭渊笑道：“我一出来，竟然碰上了个半神，你说说，巧不巧。”

    远在千里之外的莲城，九笙捂着胸口，一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落入了地上。

    他遥望远方，看的方向竟是今安所在的方向。

    “半神之躯，若我吞了你，那我挺过天劫，依旧无碍。”

    今安恍惚，听不到一丝声响，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没有悲凉，没有害怕，只有一片坦然。

    她想靠的路宁止近一点，便一点点忍着痛，指尖染上血与土，今安趴在了路宁止的身上，声音极轻，“路宁止，好疼啊。”

    血濡湿了衣袍，落在了路宁止的身上，血液交融。

    望着那紧闭双眼的脸，今安眼皮沉重。

    众人都未瞧见的是，路宁止的手在血地里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踏出阵法的祭渊来到两人的‘尸体’旁，伸出了修长的手，他要亲手将那龙骨扒出来，好为他离开北域添加筹码。

    然而还未开始，便见路宁止的身上的伤居然在慢慢愈合。

    祭渊神情严肃，便对上一双眸，“你居然没死，上古神明的力量真是强大。”

    路宁止没理会，一双眼睛里却是慢慢有了血色。

    手上的黏腻让他的低下了头。

    是堵不住了窟窿，是停不下来的血，路宁止眼中的血色全都现象出来。

    他都想起起来，都想起来了。

    流光闪过，挽月弓已然出现在了路宁止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