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静

    事情始末原委用三言两语便能说清,不过是几个散值的校尉醉了酒,□□熏心起贼胆强抢良家女子,放在达官贵人甚多的皇城脚下,实属寻常。

    早几年这种事闹出不少人命,最后依旧不了了之。京都大营那群尸位素餐的王侯公孙虽是不好拿捏,但挑事的校尉也并非身世显赫。

    卫云远心中盘算计谋,端着茶盏,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厅中众人的神情,随后对明傅瑾说:“今日是侯府护卫不当,让你受了委屈。你可有什么想法?”

    “听从侯爷安排。”明傅瑾揉着眉心,瞧见下首座椅上的人纷纷侧目过来,其中一位还饱含深意地蹙眉审视,不由心生恶趣,故作娇嗔,“夫君是天,自会替妾身做主。”

    这话宛若莺啼,听得李老四几个心都酥了,更别提离得近的卫云远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摔地上。

    她瞪了一眼作恶的明傅瑾,语气从容不迫,“自然替你做主。”紧接着同自若喝茶的人商量,“齐佰盛,这事多谢兄弟几个出手相护,不若留步吃了饭再走?”

    起初打算出门随他去西郊驻军处看上一眼,谁曾想突然出了这桩事。不过这样也好,正趁苗头抓一把京都大营的把柄,送给西京大营作下酒菜。

    齐佰盛不着急回去整理军务,眼下也不推辞,“行啊。”

    一顿午饭杯酒言欢,齐佰盛带人走时已有醉意,要不是顾着后日大朝会之事,这几人怕是要喝空侯府的酒窖才下桌。

    卫云远倚在府门前,眸色清亮望向远去的背影,不放心地吩咐,“派两个暗卫送一程,免得横生是非。”

    大管家应声之后,连忙去找戚白安排人。

    冬日暖阳旭旭,照在庭院雪上格外晶莹,风不疾不徐地吹着午后闲事。

    明傅瑾坐在窗前,身边红炉烹茶,眼外翠竹雪压枝。凛冽的寒气在一呼一吸间消散了酒意,就连浑沌也清明半分。

    “他们都走了?”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好似早已料到来人,只是随口一问。

    那簇竹枝身姿挺拔,能瞧见傲骨,也不知像谁。明傅瑾不自禁看入了神,直到一件大氅骤然盖下来才断了思绪。

    随后便听到那人说:“寒风料峭,窗开那么大也不嫌冷么?穿上。”

    眼前漆黑,大氅带有重量压得气闷。这句话隔着绒毛听不清晰,明傅瑾无奈地扯下大氅,露出略微凌乱的脑袋来,“无聊。”

    卫云远不置可否,自顾坐在另一侧,伸手取下红炉上的茶壶放到旁边,“喝茶吗?”

    “不喝。”明傅瑾将那团毛绒绒的大氅盖在身上,看到那杯递过来的茶时目光一顿,转而笑开,“不知侯爷打算如何替我做主?”

    这壶茶里放了红枣,热雾氤氲带有甜香,茶汤橘红透亮。卫云远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又把茶壶放在红炉上温热,接着又从旁边匣子里舀了一勺雪放进茶壶中。

    她做完这些事后,直直望着对方,平静的目光忽然起了好奇,“比起本侯有何妙计,我倒更想知道如果是你,你要如何报复回去。”

    “我一介书生,谈何报复,侯爷说笑了。”明傅瑾身上暖和,趁着酒意懒懒地掩了个哈欠,“这桩难事,侯爷自己谋划吧。”

    “老狐狸。”卫云远端着茶,回上一句很中肯的评价。

    红炉上烘烤的花生炸出脆响,搅动一室安静。小厮轻敲房门,禀告声透过窗柩传进来 ,“侯爷,明府的明二小姐来了。”

    明府二小姐?

    卫云远疑惑地朝椅子上假寐的人看去,问了一句,“谁来了?”

    门外的小厮闻言,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大声复述了一遍。

    “明府的二小姐,”明傅瑾悠然睁开眼,目光平静幽幽地望过来,“明沁岚。不过,她来做什么?”

    卫云远无所谓地站起身,“去看看。”只是她起来了,可那位还悠闲地窝在大氅里不肯动,像冬天怕冷的猫,“你也一块去。”

    “行吧。”明傅瑾不情不愿起身,把盖在身前的鹤羽大氅穿好,跟在后边。

    前厅中,明沁岚搅着手帕,眼角微红,坐立难安看起来像刚哭过。大管家礼数周到地让人奉上茶水,留下两个丫鬟伺候,便转身忙去了。

    陪在明沁兰身边的丫鬟望着大管家的背影,心里犯怂,小声劝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

    “救不出哥哥,我不回去。”明沁岚瞪视着,语气不满,“你让我来侯府找侯爷使法子,如今连侯爷都没见到,回去多丢脸。”

    小丫鬟怨不敢言,支支吾吾站在身后,心生委屈,“是。”

    两人言语间,丝毫没注意已到门外的人。卫云远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狐疑地朝明傅瑾看去,眼神很明显:她哥是谁?

    明傅瑾抬手拂去肩上雪,同时也掩去了眼底的冷漠与轻蔑,唇边带笑地无声道,“明崔翰。”

    这个名字格外陌生,卫云远一时间也没能在脑海中对上脸。不过厅中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看来又少不了一番闹腾。

    “不知明小姐登门,有何事?”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门,玄墨色狼毛大氅随意搭在肩上,平添了一份厉色。

    座上人端庄矜贵,问话也是客气,可明沁岚偏生心里一惊,指尖不自觉抓紧手帕一角,强装镇定地说:“我哥哥被府衙的衙头抓进牢狱了,还请侯爷看在两家姻亲的情面上。就我哥哥一命。”

    明府虽是皇商,可没有官场人脉运作,连府衙的牢狱都进不去。眼下她爹不在帝京,要是等爹回来,她哥怕是尸骨都要凉了。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来求威远侯府的情面。

    “哦?”卫云远诧异地往明傅瑾看去,见他从容不迫,也瞧不出异样,只好转问明沁岚,“你可知是哪家府衙?”

    明沁岚听她开口,似有松动之意,连忙道,“是京兆府府衙。”

    卫云远没想到明崔翰会被抓进京兆府,这是犯了多大事?只是还未问出口,便有人抢了她的话头。

    “明崔翰这是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真是好报应。”明傅瑾端着茶,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你?!”明沁岚被怼着火上浇油,在身边丫鬟低声劝阻下才堪堪缓下脸色,“还请侯爷看在两家情面,救我哥哥一命。”

    明傅瑾轻蔑地嗤笑一声,随后将茶盏搁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抬眼看过来的视线只让明沁岚觉得淬了毒,霎时间遍体生寒,“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何来两家情面。”

    他说:“别拿情义乱攀,这桩事,威远侯府不插手。”

    这话就如一锤定音,明沁岚愣了一下,紧接着反驳道,“侯府出不出手帮衬,不是你说了算吧?!侯爷还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看来明小姐是昏了头,神志不清,”明傅瑾顿时笑了,“还不把你家小姐带回府,请大夫看看脑子。”

    卫云远在一边看着,生怕他把人家小姑娘气出病来,当下出声劝阻,“此事不知因果缘由,本侯也不便贸然出手。待本侯打听清楚了,定然会让京兆府府衙给明公子清白。明小姐先回去安养精神,不必忧心。”

    话说得客套,明沁岚也不好再赖着不走,更何况她娘受惊晕倒在床,府上一片乱还等着收拾,“多谢侯爷愿意出手相助,沁岚先回去了。 ”

    被明傅瑾从中打岔,激得明沁岚一下子忘了来时目的,陪在身边的丫鬟急急忙忙跟在后面,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无声在心中哀嚎:小姐啊,咱们是要让侯爷即刻把大少爷从牢里捞出来啊,不是让侯爷打探消息唉。

    等那主仆二人走之后,卫云远略有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做的?”

    “不是。”明傅瑾听见这个消息,只觉心中郁气一消,畅然痛快,“看她心慌意乱跑过来的样子,想来明崔翰是惹了不小的麻烦。”

    “明老爷没上门求我出手,反倒她一个姑娘家前来,也是奇怪。”

    “估计那位大忙人明老爷还在哪个销金窟里一掷风流,顾不上此事。”明傅瑾不以为意,对关在牢狱里的明崔翰更有兴趣,“京兆府尹的牢狱,有办法进去吗?”

    卫云远眉峰一挑,“去落井下石?不怕把人气死?”

    “死了还能为民除害,多好。”明傅瑾转头看过来,意有所指,“难道侯爷真不想知道明崔翰为何下狱?天子脚下的京兆府,能关进去的‘皇商’,不多吧?”

    京兆府牢狱能关谁,卫云远还真不感兴趣,不过见他跃跃欲试,一副要挑事的样子,心中反倒有了猜测,“你知道明崔翰为何下狱?”

    “不知道。”

    这个回答应得诚恳干脆,明傅瑾淡然道,“但这幕后推手么,我猜的八九分。”

    卫云远闻言,更是不解,“既然知道幕后推手,那不就明了?”

    “幕后推手不重要,”明傅瑾高深莫测,像个精谋盘算的老狐狸,“明崔翰下狱牵扯出来的事,绝对有意思。还请侯爷帮一手,派个人打听打听咯。”

    这一打听不要紧,打听出来的故事才是真狗血又精彩。明府公子明崔翰和李郎中府上的小公子为争雀头头牌花月姑娘打起来了。

    据雀楼守门人所言,是明公子吃醉了酒,截胡了花月姑娘的花酒。

    本来这花酒是李公子为宴请昭郡伯世子等人定好的席面,如今被人坏了兴,两方酒意上头不顾颜面地打了起来。李公子不幸被开了脑瓢,血糊了一脸,吓得家丁立马了报官。京兆府衙头领着人,浩浩荡荡全‘请’走了。

    卫云远百无聊赖剥花生打发时间,倒是明傅瑾兴趣高涨地听戚白汇报,时不时追问几句细节,比茶楼听书的看客还来劲。

    “明崔翰此时还在牢里?”明傅瑾问,“可有用刑?”

    他听说只要进了京兆府的牢狱,不管冤屈,都要动刑了才问罪,如今明崔翰得罪了那李郎中府的公子,怕是要少半条命了,真是痛快。

    戚白想了想,诚恳道,“回夫人,未曾去京兆府牢狱打探,里面的情形,属实不知。”

    “罢了。”明傅瑾也不是很在意,心情格外美好:祭灶第二天便去花街柳巷,明崔翰这是罪有应得,实属活该。

    而在一边发呆的卫云远则在想:年底多风波,后日朝会风平浪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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