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驾

    黑夜,深巷,血光冲天。

    瑞昌帝和身边的紫衣公公被堵在巷子转角,进退不得。两人都提着剑,不断地斩杀冲过来的刺客。

    若是在立冠之年,瑞昌帝对眼下这般场景定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破局,脱困逃离。可是,如今他已过不惑,登基后荒酒淫/色的日子早已掏空他的底子,年轻时引以为傲的身手不复存在了。

    他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握着剑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着,但也没放开。然而,就在这一呼一吸间,伺机而动的刺客已经近在咫尺,刀风拂面,杀意逼人。

    瑞昌帝心里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开,却被脚下的碎石绊倒,身形踉跄。他的喉咙与锋利的刀刃仅有一个指头的距离,生死一瞬间,只听见“铮”的一声脆响,悬喉的刀已被人挑开,刺客被割了喉,一刀毙命。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视野里只有这抹无畏的身影。对方背对着他,手上提刀宛如天降神兵,“你是何人?”

    这话问得简单,卫云远却感觉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其实做出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可当跑到瑞昌帝面前时,她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不过,并不是因为这群黑衣刺客,而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要如何向多疑的帝王解释自己出现的缘由。

    卫云远眼下也来不及深思熟虑,甚至来不及回话。一转身就手里抽刀往瑞昌帝的背后刺去,顺利地将那个趁机偷袭的刺客一刀穿胸。

    她利落干脆收回刀,拉起瑞昌帝,一边戒备地往深巷出口跑,说话的速度很快,“臣卫云远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瑞昌帝闻言,在脑海中转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谁,当即稳了稳心神,镇定道,“卫卿来得正好,护送朕回宫。”

    “是。”卫云远应了一声,带着瑞昌帝和那位紫衣公公在深巷中飞奔逃命,只是还没跑出巷口,一柄回旋镖突然破空而出,稳稳地扎进前方的路中,甬道两侧的屋顶飞下来不少刺客,局势急转而下。

    卫云远连忙止住身形,不动声色往瑞昌帝前面站了站,右手握紧了刀,“无意惊扰各位,不如放条生路。”

    那些刺客没有搭话的意图,眨眼间便冲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缠斗在一起,血迹蜿蜒铺满了青石板。片刻的功夫,在皎洁又寒冷的月色下,深巷甬道里倒下一地死尸,夜似乎很长。

    瑞昌帝惊魂稳定,拿剑的右手被割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此刻也无暇顾及包扎。他被护在中间,看着不断蜂拥而至的刺客,顿感浑身发麻,整个人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爱卿,给朕杀了他们!”

    自从知道民间要为他塑圣人像开始,他就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烧。他虽不能像父皇那般御驾亲征,也不如父皇般励精图治,可又如何?父皇直到驾崩也没有百姓愿为他塑圣人像。

    民意所归,众盼所至,他是天龙之子,九五至尊,百姓爱戴是他应得的。他虽不能广赦天下,但能与民同乐。他想亲眼看看,在他治理下的盛世之景。可是,他没想到竟有人敢趁微服出宫之际,要杀他!

    瑞昌帝在瞬息间闪过很多人的脸,有死去的同胞亲王,亦有活着的,觊觎皇位的每一个人。

    卫云远没空甩干净刀身上的血,眨眼间又挑飞了一个刺客,听见瑞昌帝的话,也只是沉声道,“臣遵旨。”

    她和另一边的紫衣公公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刺客太多了。越来越多的黑衣刺客往这边涌来,说明在前面阻挡的那个公公已经撑不住了,甚至死了。

    两招之间,不断有刺客带着寒刀,从两侧的屋顶跃下来,片刻之间就围堵了深巷甬道。

    瑞昌帝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强装镇定道,“各位壮士就此收手,朕可既往不咎,并重赏各位。封官进爵,无一不有。”

    此话刚落,场面骤然静默下来,剑拔弩张之间,有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嘲讽地笑了一声,“狗皇帝,今夜要的就是你这条狗命!都给我杀!”

    卫云远眸子一缩,把愣在原地的瑞昌帝狠狠往紫衣公公那边一推,正巧躲开擦肩而过的刀锋,“陛下小心!”她手腕一转,将刀尖狠狠插入扑过来的刺客的腹中,鲜血四溅,染湿了衣裳。

    紫衣公公将瑞昌帝护在身后,与卫云远背对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向配合,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卫云远将一个被穿胸而死的刺客飞踢出去,正好挡住了冲上来的几个刺客,趁着空当,她抬头辨识了一下方向,发现再往前有一个交错口,往右是钟楼。

    “公公,你殿后。我来带路。”卫云远撤步回到瑞昌帝身边,急声道,“我知道往哪里走!”刺客不顾死活的杀过来,就凭她和这个伪装成公公的大内高手,压根无法杀完全部刺客,只能白费体力。

    紫衣公公上半身满是鲜血,左肩处还插着一支断箭,身上也有不小的伤口,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同意,“来。”只要能护送陛下平安地出去,他死了也值得。

    前面的刺客和后面追上的刺客显然是同一伙人,皇帝微服出宫显然败露了,也不知幕后黑手到底派出多少人,又埋伏了多远。这一片的屋子主要是一些储放货物的仓库,压根没有人住,更别提此夜,南雀大街热闹非凡,人都往那边去了。

    卫云远抿着唇,紧绷的下颌能看得出不悦之色。脸上沾了不少飞溅的血,就连本是憨态可掬的狸猫面具此时也狰狞起来。她比那些黑衣刺客还像恶煞,发尾染透血垢,“都给我死开。”

    刺客们仅在一瞬间便感受到了胆战心惊的恐惧,所有人莫名的升起一个念头:这个人,他们杀不了。

    冲在前面的那个刺客咬了咬牙,强撑着下令,“杀了他!”话音刚落,手中刀势已经不由分说地打了出去,意图明显。

    卫云远对近在眼前的刀锋丝毫不慌,暗自将内力调动至八成,抬眼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之前,倾身迎战,连杀五人。她手里握着刀,在面具之后,那双眼里满是熊熊燃烧的斗志,冷艳的月光静静流淌在她身上,照得被鲜血染红的刀身格外森寒。

    场面凝滞了一瞬,剩下的刺客们眼睁睁看到那五个人的尸首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又刺激人心。紧接着,所有人纷纷回神,带着愤怒朝她不死不休的缠斗。

    瑞昌帝插不进手,也不想帮忙,他握着剑跟在后面,时不时给还没还得及断气的刺客补上两刀。

    双方都杀红了眼,脚下躺的尸体越来越多,粘稠的鲜血慢慢浸湿了鞋袜。

    卫云远喘着气,努力平息混乱的呼吸,可是强制调动内力带来了代价,她的余毒又复发了。冷汗顺着耳后留下来,面具后的脸色惨白一片,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出刀打斗的动作逐渐缓慢下来。幸好,也没几个人需要解决了,她这样想。

    局势在逐渐扭转,刺客们见大势已去,当即利断地吹响了尖锐的哨音,像是某种约定。在哨音传出去的片刻,巷子西面传来激烈的狗吠,有一群人正往此处赶来。

    卫云远见状,立马抽身不再恋战,抓起瑞昌帝就跑,边走边杀,“公公,往这边。”若是等刺客的援军过来,那这深巷就是她和瑞昌帝等人的葬身之地。

    她忍着穿心的剧痛,手起刀落,身法凌厉地拼出一条血路来。然后又强加了一道内力,脚下如风地提着瑞昌帝就跑,一路往钟楼跑去。

    钟楼在明亮夜空下宛如一座城楼,古朴寂静。楼里比深巷还要昏暗,只能勉强辨路。就在卫云远拖着瑞昌帝踏入楼里的瞬间,一柄短剑携杀气而来,直直插进瑞昌帝的右腿中,“啊!!!朕的腿!”

    卫云远已近力竭,压根拉不住挣扎乱动的瑞昌帝,只能由他倒在地上。紫衣公公顺势滚进来,然后强撑着把在地上翻滚的皇帝往楼上拖。

    就在刚上至二层楼的下一刻,钟楼的正门被大力砸开,一个厚重的铁球从空中落在木板上,震起碎屑。紧接着,刺客援军蜂拥而至,破窗而入,正门硬闯,甚至有轻功飞至二楼,从上面包抄下来的刺客。

    卫云远甩着刀身流淌的血线,朝上空大声喊了一句,“戚白!下来打架了!”如果戚白按照她的吩咐没走的话,现在就能多一份助力。

    果不其然,戚白的嗓音在楼阁上传来,“来了!”片刻之后,二楼响起打斗之声,以及他的抱怨,“侯爷,你没说对方有刀啊!”

    卫云远的余毒发作得越来越快,在短暂脱力的片刻间,寒冷锋利的刀已经落在她的背上,接着割开了一道伤口。“唔。”她抽痛的闷哼了一声,手上动作却越发加快,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刀,连杀两人。

    她眼前一片血色,耳边嗡鸣,锥心绞痛。在这场无尽的杀戮中,模糊的身影一个又一个倒下,血腥味弥漫在鼻尖,她只能相信手里的刀。也不知皇帝死了没有,卫云远有些疲惫地想,死了的话,那她就白费力气了。

    另一边,被堵在楼梯上的瑞昌帝脸色惨白,情况不太好。紫衣公公挡在他面前,提着剑不断防备冲上来的刺客。

    瑞昌帝在恍惚中,终于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激动道,“敲钟!快去敲钟!”

    紫衣公公在刀剑相斗中听到了这一句,不解其意,“陛下,要敲什么钟?”

    瑞昌帝:“钟楼一响,五城兵马司,两大驻军所立马戒严,训诚司和锦衣卫会领人过来!援军,朕的援军!”

    紫衣公公听明白了,只是他脱不开身,有谁能去楼顶敲那钟啊。他脑海思绪飞转,在出刀间想起卫云远,于是高声道,“侯爷可有办法敲钟?!”

    “敲钟?”卫云远抵着另一个刺客的刀,右脚后踢挡开冲上来的刺客,在嘈杂声中听见了这一声高呼,然后神识突然清明起来,找到了生路。她用了狠劲,果断撤刀反手割喉,可刺客的刀尖也同样插进了她的左肩。

    她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再次催动内力,朝上面高声道,“明傅瑾,快去顶楼敲响钟!快点!”喊完这句话,她的脑袋瞬间传来一阵剧痛,眼前泛着黑影,嗓间气血翻涌。

    也许要养很久才会见好,她拄着刀勉强稳住身形,自嘲地想了想,戚老又要拿针治她了。

    刺客看她露出疲惫之色,当即围攻上去。谁知眨眼间,又被卫云远竭力地斩杀,毫不留情,动作利落。她说:“不怕死的话,再来啊!”这是一个从沙场撤下来的将军,没人能在她顽强的意志里,杀掉她。

    在这句狠话落下的瞬间,顶楼传来洪亮的钟声,沉重而又悠远,像一柄重剑刺穿人心!

    “咚!——”

    多年不曾动用的钟楼在这一刻终于再次活了过来,钟声震震,是行军的战鼓,是风雨已至的征兆。一声响彻京都,传出千里。

    刺客们终于放弃,宛如潮水般涌来又褪去。只是,他们出不了城门了。

    虎贲左卫的府衙,杜万里指挥使蓦然从书案后起身,面露惊恐,瞪着眼睛听着浑厚的钟声,震惊地说,“钟楼的钟声!来人!立马整队,守城戒严!快!”

    五城兵马司当即下令,关闭四处城门,无令不得出入。西京大营和京都大营纷纷点起篝火,甲胄穿身,严整以待。所有经历过先帝御驾亲征那年的官员,虽已年近半百,但依旧清楚钟声的意义——皇帝有诏,京都封城。

    只是此夜钟声不吉,皇帝出事了。

    卫云远拄着刀,直直站着看那些刺客有序地退去,悄无声息融入黑暗中,若不是有满地鲜血和尚存余温的尸体在脚下,今夜就像一场噩梦。

    月夜下钟声悠扬,袅袅不绝。她慢慢地收回刀,然后在冷风中,蓦然吐出一口黑血,“咳咳,有点累了。”

    她从衣襟里吃力地掏出一瓶药,抖出几颗黑药丸放在掌心,然后和血沫一起吞下。皇帝还没有送回宫,锦衣卫和巡城司的人还没有来,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她不能倒下。

    戚白从楼上飞奔下来,看见卫云远站在门边还以为无事,结果走近了才发现她浑身是血,整个人都在发抖,“侯爷!”他又心惊又担忧,两眼赤红地望着,不断给她输送内力,生怕一不留神人就没了。

    卫云远被他折腾着,有些烦躁,“哭什么,还没死呢。”她努力转动着有些凝滞的思绪,低声问道,皇帝怎么样?”

    戚白小心扶着她慢慢走出过去,“问题不大。”他看过了,瑞昌帝除了腿上和右臂的伤,其他都好着呢。

    卫云远又问,“明傅瑾呢?”

    戚白想了想,听见持续不断的钟声,恍然道,“还在敲钟吧。”

    “让他下来,没事了。”

    戚白将卫云远送到二层楼之后,又转身上去把明傅瑾接下来。等再次回到二楼时,刚才还在闭目养神的瑞昌帝已经睁开了眼,正和卫云远说话。

    瑞昌帝借着烛光,瞧见从楼阁上下来的两个人,想起刚才的混战心里又是一惊,“他们是何人?”

    卫云远恭敬道,“回陛下,他们一个是臣的仆人,一个是臣的夫人。”

    瑞昌帝顿感诧异,“朕记得爱卿的夫人是名女子才是。”眼前这两位可都是男子,难道是欺君之罪?

    卫云远立马解释道,“拙荆确实是位女子,只是今日佳节,臣有心带她上街游玩。拙荆一时兴起便扮作了男子,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罢了。”瑞昌帝只觉头疼,很是疲惫,“今夜若不是爱卿,朕恐怕早就!”他没说完这句话,像是某种忌讳,转言道,“今日之事,朕要查个水落石出,一个都跑不了!”

    卫云远深知今夜之事肯定不得善了,帝王一怒浮尸百万不是说说而已。那些刺客有备而来,定是有人想谋逆。她虽救驾有功,但言多必失,在多疑的帝王面前,还是谨言慎行让他自己去查才好。

    卫云远垂下眼眸,掩住寒光,默不作声地靠在一边。

    破窗外寒风呜咽,此夜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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