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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3 疼痛

    若是从未拥有,自然也不必害怕失去。

    正是拥有的时候足够欢喜,所以失去时才更加沉痛。

    初入宫时含灼这样看待谢玟的恩宠,当她知晓自己已然不能成为谢玟至上的唯一的选择,她就做出了一系列的自我庇护。

    孩子在这个时刻到来,在含灼孤寂时,觉得如履薄冰时,她发觉还有一个孩子陪着自己,那时她无比欢心。

    不是因为她孕育了谢玟的孩子,而是因为她孕育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和自己血脉相连,它不像谢玟,可能随时会摒弃自己,它会永远爱自己。

    它来的时机这样巧,所以含灼无比珍视它。

    她每日每夜都会和它说话,想象它长大的样子。

    她还给它做了许多的肚兜,还有金如玉和叶轻白,她们也送来很多东西。

    含灼还想着自己年幼时兄长如何带自己出去玩,自己将来也会偷偷带着孩子出宫,去体验她体验过的一切不为迂腐君子所认可的吃喝玩乐事宜……

    含灼预设了许多,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孩子已经到了五个月大,却还是这样离开了自己。

    谢玟在含灼床前守了两个时辰,他一直这样半跪着,后来问冬给他拿了小凳,他也没有坐。

    问冬和寻夏眼睛也全都肿的像核桃似的。

    寻夏更是身上的湿衣服都没去换,初初压抑不住哭声时自己便跑到殿外,看到林纤纤被押着跪在那里也忍不住上前踹了几脚。

    直到被高盛扯开才算罢。

    殿内,谢玟眼中红血丝遍布,他不敢看含灼的腹部,只是不断给她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他也只能忍痛不回忆自己和这个孩子素未谋面不算多的时光。

    想起来昨天他覆在含灼小腹上的手,得到了孩子热切的回应,他就觉得一切恍惚。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和含灼的孩子。

    他又如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是相比那些,他又更担心含灼醒来是否能承受这样的痛苦?是否能接受已经五个月的孩子突然不在了?又是否能接受自己以后可能子嗣不畅的事?

    单是他自己,想到这些事情就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更遑论含灼?

    含灼躺了半个时辰,终于转醒,她有好久的怔然,似乎是还没回过神来。

    谢玟见了,只觉得庆幸却又忧心,他无法想象含灼知道这些事情会如何反应。

    “姩姩。”他轻轻喊了一声,将含灼的手抓紧。

    含灼这才缓缓回神,她先是迟钝地转过来看谢玟,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殿中的三人摒住气,都不忍心主动开口告诉含灼发生了什么。

    含灼先是将手放上去,摸到平坦的小腹又变得很急躁,手在上边来回摸,“孩子……”

    “谢玟!我的孩子呢!”她突然坐起来,腹部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盯着谢玟。

    谢玟看着她,将头侧到一边,却又试图将含灼揽进怀里。

    含灼一把推开他,握紧了拳头砸了几下床板。

    谢玟去拉她的手,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含灼再次挣来,眼眶红的不成样子,脸上更是被泪痕侵满。

    她忍痛下榻站起来。

    “姩姩!”谢玟从后边扶住她。

    含灼推搡了他一下,捂着肚子走到梳妆台前,翻出了那支自己曾经无比珍视的、谢玟赠给自己的簪子。

    谢玟此刻还没弄清他的意图,只觉得她如今情绪这样不稳定对身体没好处,于是再次上前。

    含灼却拿着簪子对着他,“谢玟!我说过,倘若这个孩子保不住,我要恨你。”

    谢玟没忌讳这簪子,只是还没过去抓住她,含灼就踉跄着朝外边跑去。

    问冬和寻夏紧紧跟随着,但是不敢拦着。

    几人还不知晓含灼的用意。

    只见含灼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握着簪子,脸上的表情毅然决绝。

    皇上都尚且只是护在后边,旁人又怎么敢再阻拦?

    含灼踏出宫门,便撞上了跪在地上的林纤纤。

    她的衣服已经脏乱,都是问冬和寻夏踹上的鞋印子。

    此刻她看着含灼这样狼狈却又气势汹汹的样子,突然觉得解气又好笑,可是兴奋之余,又生出悲戚。

    她跪着,抬眼望向含灼,“姐姐,疼吗?”

    含灼没有回应她,只是盯着她的目光寒冷无比,林纤纤突然觉得遍体生寒,口水还没滚下去,含灼便向前踉跄着跪倒在地上,握着她的肩膀,利落的将那簪子插进林纤纤的喉管。

    豆大的泪珠又落下来,含灼的手使劲又推进了一下,像是回应她刚才的话,“疼,所以我要你拿命偿。”

    林纤纤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看着后边没来得及阻止的谢玟,苦笑了一下,唇角流出了血迹。

    “皇上,我当时不该将赌注押在你身上的。”

    她的眼泪滑落到唇角,是她同以往尝过的一样苦涩的滋味,“姐姐,不是……只有我,想要……这个孩子的……命。”

    她最后说的这句话,像是挑衅。

    她似乎要含灼无休无止的在这后宫中争斗,去猜忌所有人,就像她刚成为后妃时一样。

    看到林纤纤闭了眼,含灼这才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地上。

    谢玟去扶她,含灼一把推搡开。

    她自己颠簸地站起来,看着谢玟,笑得很讽刺,“你那样喜欢她,这簪子本该送给她的。”

    *

    谢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情。

    林纤纤好歹是自己曾经的宠妃,他确实真情实意的宠爱过她。

    说不得喜欢,但是他曾经很待见林纤纤。

    可是见了那一幕,他突然觉得也没什么,觉得这样也好。

    见到含灼伤人的人那样多,但是他压下去了,对外只说林纤纤陷害皇嗣,畏罪自戕。

    宫里的消息总是像长了腿一样跑的很快,一天内,后妃都知晓了这个消息。

    自然是知晓了含灼亲手杀了林纤纤的消息。

    可是皇上已然那样说,不许人议论,她们便只得唏嘘一阵。

    不过后妃怕是因此事高兴了许久,因为出了这事情以后,许含灼已经许久不接待皇上了。

    虽说这事说来荒谬,她们总是求之不得谢玟的临幸,但是含灼却三番五次将谢玟阻挡在门外,总归是帝王,再好的性子,再喜欢她,也经不住这样的消磨。

    后妃不闹脾气是因为不想吗?

    当然不是。

    后宫高位的嫔妃大多都曾得宠过,可就算恃宠而骄,也是对着旁人,绝不敢对着帝王。

    因为她们在进宫之前便习得了作为后妃的准则,所有的准则只服从于一条,不得忤逆帝王,事事以帝王为先。

    可含灼进宫匆忙,没得教习嬷嬷的教导。

    不过说来,就算真去教导她,按她的性子,可愿意这样规束自己吗?

    齐若萱喝着茶,突然笑出声来。

    旁边的陈妃也笑道,“什么事教娘娘这样开心?”

    齐若萱先是不语,看了下殿中的宫女太监,银霜便会意带着这些宫人下去。

    齐若萱这才说道,“本宫觉得快意,皇上不顾众意,非要升她为从四品贵嫔,算下来,她进宫以来只得了这两次晋位,可都是越级晋封,只是……”

    她说着又嗤笑道,“许含灼可不领皇上的情。”

    陈妃:“宸贵嫔刚失了龙嗣,伤心过度,一时走不出也属常事。”

    “你会说话,只是这事情换做你,又如何?”齐若萱没有反驳她,只是这样问道。

    陈妃闻言摸了一下肚子,并不觉得这话不吉利,毕竟换做她,那岂不是说她日后若是失子又如何?

    “既已失了龙嗣,不可再失圣心。”她随口道,不禁想起来最后一面见到的林纤纤。

    ——“既然总要死在宫里,与其痛不欲生的老死,还不如死前叫她也痛不欲生。”

    这后宫里,人人都有执念。

    *

    含灼修养了两个月,总算将身子养的不错。

    谢玟起初日日都来,只是含灼将他拒之门外,还常在他来时情绪暴躁崩溃。

    谢玟便也不来了,倒也不是厌恶了含灼,实在是害怕含灼这样易怒伤身子,不利于修养。

    江太医也说必须得静养的。

    他便不再往这边来了,偶尔路过,却连宫门都不敢进。

    “皇上……还不进去吗?”高盛不知第几次看到帝王在承乾宫宫墙外驻足,还是忍不住问。

    “罢了,只会为她徒增伤感。”谢玟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离开了。

    林纤纤的话终于还是在含灼心里扎下了根子,寻夏和问冬看着主子拿着绣给孩子的肚兜浑浑噩噩两个月,总算养好了身。

    精神也渐渐好起来。

    她逐渐从失子的沉痛中走出来,但是仍然记得林纤纤最后对她说的话。

    这宫里不止她一个人想要这个孩子的命,这话说的不错,没有人期望含灼能够生下这个孩子。

    含灼自然知晓这个,但是林纤纤那般说,就说明,她推自己不是心血来潮,不是一时失控,是早有预谋。

    而且不是她自己,定然也有别人刺激了她……

    “小主,贵妃身边的银霜来了。”如月过来禀告。

    含灼抬眸,“叫她进来吧。”

    过不一会儿,如月就领着银霜进来,而银霜后边则跟了几个宫女太监,拿着些贵重物品,或是首饰或是布料一类。

    银霜见了含灼,先是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宸贵嫔,宸贵嫔金安。”

    又接着道,“早些日子小主身子不好,娘娘不便打扰,如今听闻小主转好,特命奴婢送了些东西来。”

    “娘娘说知晓小主失子沉痛,可也要顾忌自身的安危,不可悲伤过度。”

    含灼颔首,知晓她不过是过来给自己再扎一刀罢了,“娘娘有心。”

    银霜顿了顿又继续说,“娘娘还说,小主的身子好了,不比之前怀孕和刚小产时不便行动,如今恢复了,一切规矩可要恢复了。”

    这是叫她去请安的意思。

    她确实也有半年没有见过外边的宫妃了吧,也好,整日闷在宫内也不好,她也该多出去走走。

    走走看看,究竟谁那么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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