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玟原本还是紧张着，因为不知晓含灼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对待自己。

    但是听见这话，他突然松了一口气，低低地笑出来，像是吐出了心中的浑浊，“朕哪也不想去。”

    含灼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手搅起了帕子，这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小女儿的心思，而是自己实在尴尬，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恨和爱一样，都是难以长久的东西。

    可是含灼面对着谢玟，如今总归升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

    她没有回应，谢玟误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原谅，于是坐得近了一些，手轻轻放在她的膝盖上，“还疼不疼？”

    含灼向后瑟缩了一下，终于还是不能忍受他的触碰，出了一口长气，才生硬地说，“金姐姐总跟我念叨皇上来着，这个时辰，您也该过去了。”

    这是假话，金如玉并不曾在含灼面前提及谢玟，因为她知晓谢玟这几日去她那里，是为了给含灼借势，而含灼不愿意见谢玟，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但这不重要，对含灼来说，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谢玟的手停在那里，过一会儿才不自然地收回来，嗯了一声。

    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留，只是起身，“你受了伤，便好好养着，请安那边，先不去就是了。”

    含灼点点头，“多谢皇上挂心。”

    谢玟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离开了。

    寻夏见谢玟出去，才小跑着进来，掂量着问，“小主怎得没让皇上留宿？”

    含灼拿起她方才扔出去的才绣了一点儿的手帕，调笑道，“这不是想着要早早给你绣帕子呢？”

    寻夏叹了口气，知道主子是在应付自己，但是很有眼力见的没有追问，只说，“方才奴婢跟高盛公公打听了，皇上去了孙才人那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还说孙才人行为言语不当，惹怒了皇上，皇上已经下了口谕要降她为从八品选侍呢，我觉着皇上今日过去便是想给小主您出气来着。”

    “皇上圣心难测，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含灼淡淡道，并没有多感动，这些细碎平常的关心早就不像之前那样惹她动心了。

    *

    连着一个月，谢玟不是去金如玉那里就是叶轻白那里。

    一时间，金叶两人在公众股也算是荣宠万分、光彩耀人，旁人羡慕不来。

    陈妃原本常请叶轻白去启祥宫，但是后来叶轻白和含灼走得太近，她常常请不到人，是以两人也很久没了来往，但是最近，陈妃又邀她去启祥宫小坐。

    叶轻白回来时去含灼的承乾宫说话，随口提及此事，说自己实在疲于应对，彼时含灼已经绣好了给寻夏的帕子，正在绣问冬的，突然被这话点醒。

    “叶姐姐，你觉得陈妃娘娘如何？”她轻声问她。

    叶轻白意会，两人于是将身边的宫女都支了出去，这才继续谈论陈意如。

    “想来你身边在宫中待得久些的宫女告诉过你，陈妃以前是很得宠的。”

    确实，即便是这一个月来，谢玟也去过她宫里两三次的。

    “可我瞧着，她很是淡薄，看起来不甚在意荣宠的样子。”含灼又问。

    自己入宫之后，陈妃地位已经大大不如之前了，但是这位妃嫔面对着自己，从没有表现出一分的嫉妒或是不甘。

    她和齐若萱走得最近，宫内人都自觉将她视为贵妃一派，但其实，她从来没有为齐若萱说过话，或者因为齐若萱的厌恶而厌恶。

    譬如当初，她站出来指认林纤纤帮助自己的时候，看着也不像是得了齐若萱的示意。

    在长春宫中，她也从没有平白无故叫谁难堪，大多时候，都是一个和事佬的角色。

    正是因此，谢玟看重她，甚至到如今都还去看她，含灼心中十分能理解，毕竟谁不喜欢这样大方得体、小意温柔还不喜争风吃醋处处为夫君着想的女人。

    “这也是我所疑惑之处。”叶轻白道，“我和她素来不曾有什么来往，是含灼你入宫不久，有段时日皇上总叫我伴驾，陈妃才开始和我热络起来。”

    这件事含灼仍旧还记得，当时自己和叶轻白还不相熟，那段时间谢玟冷落自己，恰逢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林纤纤在请安的时候暗讽自己的处境，后来出了长春宫。

    在殿外。

    含灼记得那个场景，陈妃坐在銮驾上，后边是叶轻白的銮驾，当时陈妃微微俯视自己，耀阳透着她头上的珠宝，闪的含灼险些睁不开眼，当时她说，若是内务府真克扣了自己的用度便只管去要，她会给自己撑腰。

    直到后来，叶轻白和含灼来往便得密切，她便也很少和叶轻白来往了。

    可是最近，她却又……

    “这多少有攀附之嫌。”含灼轻轻道。

    虽说陈妃是妃位，但是两人之间不过只隔了一个从二品的位份，加上叶轻白得宠，看起来在这宫中孰轻孰重还真是不好评判的。

    “我最初也是这样觉得，但是她找我却从不提及结党之类的话，无非就是说些日常客套话，她与诗书上也有些造诣，偶尔也会请教我，所以我还真琢磨不来这位娘娘想要做什么。”叶轻白深思凝重。

    若是说她是为了含灼接近叶轻白，这话也实在说不清，毕竟她最初想和叶轻白交好的时候，含灼甚至还对不上叶轻白的人和身份。

    “说不定人家等着姐姐自己投诚呢！”含灼调侃她。

    叶轻白失笑，“什么投诚不投诚的，我在皇上面前可说不上什么话。”

    “你这话听见，可要让旁人酸了，谁不知晓姐姐如今在宫中可是风头无两。”含灼继续逗她。

    叶轻白：“这风头还是都给如玉是了，我真是应付不得皇上，还是你耍乖，谁不知晓是你不愿意留宿皇上，他才过来我和如玉这里做做样子。”

    两人没在这上边争执什么，叶轻白又问，“你问陈妃，是不是想着那个孩子？”

    她话没有说完整，但是两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含灼这些日子也明里暗里叫人去查了林纤纤生前见过什么人，但是总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想来那人做事十分谨慎。

    这样的人，含灼在宫中只能想到两个人，陈妃和惠妃。

    云静仪和含灼有交情，身为云家的嫡长女，她向来很体面，以往云妙仪对待含灼不敬或者两人争执，她也多出来规劝妹妹，是以她在含灼心中的形象实在温和，含灼不愿意猜忌她，所以想先从陈妃这边入手。

    其实后宫里也就那么几个人，云妙仪虽然厌恶自己，但是她实在是个没脑子的大小姐，含灼才不相信她有什么深重的心思。

    她若是真办了坏事，见到含灼自己就该支支吾吾忍不住了。

    含灼点头，“宫里就那么几个人，想也要想到她头上的。”

    “陈妃娘娘心思重，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叶轻白附和她。

    虽然陈妃看上去淡薄清冷，但是若真是没心机，无意荣宠，决计走不到如今的位置上，她确实对齐若萱有恩，但是抓住齐若萱这个跳板，得了皇上的青睐，同时又没有得罪齐若萱，一直升到妃位上，若说没什么手段，谁相信呢？

    含灼想着也是该多接触接触宫里的人，入了宫，谁都会变的，不管怎么样，她总要替孩子报仇的。

    两人随口说了一些别的话，打磨着时间也过了一下午，两人都有些困倦了，叶轻白正准备离开会宫中小憩，结果寻夏突然闯了进来。

    她和正准备离开的叶轻白撞上，当即绊倒在地上。

    “怎么这样慌张？”含灼稳住了叶轻白之后去扶她。

    寻夏这才抓紧含灼的手快速说道，“小主不好了，金淑仪在宫中晕倒了！”

    两人瞬间一个机灵，困倦消散，身上都起了冷汗，含灼赶忙拉住叶轻白的手，“姐姐，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到的时候金如玉还躺在床上，嘴唇泛白，太医正在施针，含灼赶紧拉了金如玉的贴身大宫女秀珠出来，急切问道，“秀珠，你家主子怎么回事？”

    秀珠此刻被吓的魂不守舍，哆嗦着，“奴婢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日小主喝了安神汤之后便开始腹痛不止，奴婢请太医过来之后小主已经晕过去了！”

    她说着脸上落下几滴泪来，两道泪痕很是明显，想来方才已经哭过了。

    “安神汤？你们小主好端端地怎么喝起了安神汤？”含灼追问。

    秀珠抽泣着，“小主最近晚上睡不安稳，总是梦魇，于是开了安神汤喝，已经喝了一段时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突然有了这样的症状。”

    “对了，奴婢也想着是不是安神汤出了问题，所以没敢离身，方才在和太医进里间，那碗便带进了里间。”

    “快拿出来。”含灼让她将碗拿出来。

    谢玟是在此刻过来的，在这里看见含灼，像是在他意料之中，“金淑仪可好些了？”

    纵使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两人总归也是表兄妹，谢玟对待金淑仪，自然也有几分兄妹的情分在。

    太医和秀珠一同从里间出来。

    太医见到谢玟，赶忙跪下来，有些为难道，“皇上，金小主误食了大量红花，恐怕以后再不能有子嗣了。”

    这对一位正得宠的小主来说代表着什么，太医实在太清楚，因此才惶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