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天子一言九鼎，他不可能真就遂了林纤纤的意。

    “你今日着实是有些醉了。”他又将人扯开，喊了人过来将她送走。

    林纤纤扯着谢玟的衣袖不愿意放手，谢玟将人拉下背过身去，只兀自去穿方才拿出来的常服。

    林纤纤知晓今日恐怕不成了，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坏了自己在谢玟心中的形象，只是还没离开，就听见外边许贵人的声音。

    她下意识去看正在更衣的谢玟，就见谢玟也是一顿，继而他说，“纤纤先回去吧。”

    高盛不知道此刻里间是个什么情况，虽然皇上叫了人进去要送走林美人，但是自己实在不敢让许贵人在这个时候进去。

    “哎呦贵人，您怎么此刻来了？”高盛挡住她。

    含灼喝了酒脑子还不甚清醒，只是觉得高盛的反应很奇怪，“我见皇上一直不到，想看看是不是醉了？”

    高盛陪笑，“皇上无妨，只是正在更衣不甚方便，不如贵人先行回去？”

    含灼眨着眼睛看他，耳朵里过了这句不方便，于是踌躇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尖，寻夏在一边扶着她，她依靠着寻夏才站安稳，她先是说，“不若我在外边等一会儿，”说出来之后又觉得不对，“怎么会不方便？”

    高盛被含灼纯洁的目光质问着，一时语塞。

    不成想，殿门忽然打开，林美人由身边的秀珠扶着款步走了出来，只是唇上的口脂花掉了，任谁看都觉得两人在里边做了什么事情。

    含灼先是愣怔，盯着林美人的脸看，似乎还没有反应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林美人却自己先走到了含灼面前，“许姐姐安。”

    她说得轻柔，眼神又故意闪躲，好像在做贼心虚。

    含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身边的寻夏却已经实在看不下去，握着含灼的手用了点力，含灼疼了一下，意识突然清醒。

    “林美人还是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今日宫中皇亲众多，皇上许几位王爷公主住在宫中，若是被人瞧见美人这副样子便不好了。”她冷冷说道。

    看见林纤纤慌张地拿出手帕擦掉口脂才又道，“要是没什么事你便下去吧。”

    说着走向殿内，这次高盛自然不敢再拦她。

    谢玟刚穿好了衣裳，想起来自己被林纤纤亲了一口，于是去照镜子看看自己易容可有不妥，谁知道刚看见唇边的口脂就听见含灼进殿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慌，甚至手忙脚乱地抬着新换上的衣服衣袖擦了一下然后转身笑问，“姩姩怎么过来了？”

    含灼瞧见他唇边没擦干净的口脂，又看了一下他的衣袖，上前过去自己拿出手帕轻轻地将红色的口脂全部擦掉，“皇上怎么这么不小心？唇上沾了腌臜东西都不知道清理？”

    她将擦好的手帕扔在谢玟怀里，“还是说皇上舍不得擦掉，就想留着？那不如将这帕子留着好了。”

    “姩姩，朕……”谢玟有些手足无措，直将人往怀里搂，“不是朕让她过来的。”

    “可是她来见皇上，皇上不也是见了？”含灼笑道，“皇上喜欢她，我心中知晓。”

    她笑地很是伤心，“可是皇上能不能不要总为着她伤嫔妾的心？”

    “朕……”

    “皇上若是今夜不说会留在嫔妾那里，自是怎么样都好，贵妃那里、陈妃那里、云容华那里抑或是林美人那里，哪里都好……”她细数着他的宠妃，其实她心中从来都很在意。

    “姩姩……”

    “皇上今日累了，是嫔妾不懂事，不该再让皇上奔波去清月殿的。”她说着行礼，“皇上早些休息，嫔妾先告退了。”

    *

    含灼知晓这样也是林纤纤想要的结果，但是自己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看到了那副场景之后还让谢玟留宿清月殿。

    倘若不是为了争那一两分的面子，恐怕自己连养心殿都不会踏进去。

    “小主怎的了？”含灼一进殿中，问冬便瞧出了她的伤心，“皇上怎么没跟着一道回来？”

    后一句她是轻声对着寻夏问的，寻夏此刻再忍不住，“那林美人真是个狐媚子！我与小主去的时候，她正与皇上在里头厮混呢！”

    “寻夏！”含灼突然呵斥了一声，“进宫这么多时日了怎么说话还是这样莽撞，你若是再口无遮拦就不要再在我跟前服侍了！”

    “小主……”寻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问冬知晓含灼心中不畅快，但寻夏说话也确实是难听了些，而且这话中还带着天子，实在是不懂礼数。

    她出言安慰了寻夏一番叫她去外边端水准备为小主洗漱，又过去安慰含灼，“小主放宽心些。”

    “我这样的性子，当时实在不应入宫。”含灼拿着五彩手绳嗤笑，像是讽刺轻狂的自己，她怎么会以为一个皇上能给她想要的一切，若是她真的不奢求，又怎么执拗的要入宫。

    “既来之则安之，小主。”问冬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小主，但是她不能忍心瞧着自己的小主总是这般消沉。

    “以往我看金修仪，总觉得她很可怜，如今觉得可怜的不过是我自己罢了。”她想起来金如玉将自己的宫殿装饰的那般井井有序，“她总不像我，以为在皇上心中占有几分位置便沾沾自喜，她们都说，君恩如流水，我总想着是对着别人，皇上不会这般待我。”

    含灼拿来剪子将五彩绳绞断，“可是我又有什么不同，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怎么就能真喜欢我一个人。”

    倒不如金修仪，不奢求，也没有期望，她日日在宫中修剪花草，恐怕更觉得生活之美好。

    寻夏端了水过来，含灼瞧见小姑娘的眼都哭红了，招手让人过来，“寻夏，你不要怪我，只是我突然觉着咱们总有失宠那一天，不能叫你再放肆了。”

    寻夏听了这话，只觉比主子骂她更难受。

    *

    含灼今日早早睡下，不知道下次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谢玟。

    出了这样的事，谢玟晚间自然睡不着，喝了浓茶又批了会折子，还是静不下心来。

    他没叫许多人，只是由高盛一个人跟着在宫中乱逛，此刻实在寂静，想来宫嫔多数都睡下了。

    他去了清月殿，看见里边昏暗一片，知晓今日她应该早早睡下了，他怎么敢去打扰？可他是帝王，按理说没什么敢不敢。

    谢玟突然很讨厌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譬如林纤纤突然去养心殿找他、譬如含灼真的因此生气怨他。

    含灼爱使性子，谢玟不是不知晓，年少时她觉得小丫头片子狂妄，但是很得人欢心，可是现在心口堵着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上了皇帝之后身边的迎合之人众多，他有些不再喜欢被忤逆的感觉。

    而含灼，自入宫以来，却常常办这样的事情，倒实在不如林纤纤乖巧。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谢玟无奈轻笑，自己也体会了什么叫圣心难测。

    月华映照在红色的宫墙上，一阵斑驳，谢玟看了一阵也就离开了，路过桃林，他瞧着桃子好像切实熟了，想起来当日在这里跟林纤纤说过要让人给她送过去。

    便交代高盛道，“这桃子明日着人给林美人送去些。”

    高盛应好，又道，“皇上，可要给许贵人也送去一些？”

    谢玟略一沉吟，只说不必，含灼住得近，想吃了自然会派人过来采摘。

    只是自己宫中采摘的，怎么比得上御赐的？高盛想说给谢玟，但是又明白皇上必然知晓这个道理，恐怕是今日被贵人折了面子，不愿意罢了。

    *

    第二日含灼心情还不大好，就听见谢玟配林美人用午膳的消息，心中又气急起来，自己这边的问题还没有处理，他倒是先去哄林美人了。

    林纤纤在他心中的分量果然不小。

    她有些想祖父。

    在宫中无事可做，她便去找了金修仪，金修仪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知晓必然与皇上有关。

    今日她本想去拜见太后的，看见含灼的这副样子便打算先将这事情先搁置，只是含灼瞧见她行色匆匆正准备出宫便多问了一句。

    金如玉说明了缘由，含灼倒自己提议跟着她一块去拜会太后。

    金修仪只是稍顿，也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于是便带着含灼过去了。

    太后正在佛堂诵经，要一会儿才能出来，否则半道结束，是不诚心之举。

    太后身边的朱嬷嬷将两人先安置在外殿奉茶，金如玉虽然是庶出，在家中不得宠，但是朱嬷嬷确实很喜欢这位主子，只觉得她安稳沉静，平日里也从不碎嘴，很适合待在太后身边。

    这位许贵人，她在她初初入宫的时候见过，也是位礼仪周全的姑娘。

    两人在外间等了许久，太后才从佛堂出来。

    她单手揉着太阳穴，两人瞧见她进来的时候忙起身行礼。

    太后让两位小姑娘平身，叫金修仪挨着自己坐，虽然兄长不喜欢这位庶女，但却很合她的心意，进了宫也时常陪伴自己。

    她从不往慈宁宫待人，如今带来位贵人，实在让太后惊讶。

    先皇早逝，所以太后年纪也并不算大，如今也不过是三十多岁、年近四十，保养的也很是得当。

    她并不为难嫔妃，含灼也很合她的眼缘，因为她知晓，自己这位侄女虽然瞧着少言寡语，但是心中清明的很，她既然能带着这位贵人过来，说明这位贵人也定然没有什么坏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