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酒局终是如胡光强所想的那样变成了老同学聚会，时间已接近半夜11点，薛经理和客户却还絮絮叨叨着同窗生活。

    “老薛，想当年咱们寝室就属你最会装逼，长得帅就算了，还一天到晚捯饬自己，把我们所有人的风光都抢走了。”石总打了个酒嗝，眯起眼睛回忆道，“我还记得那时不仅咱们系的系花喜欢你，连隔壁系的系花也喜欢你，真真是艳福不浅啊！”

    薛然笑了笑：“隔壁的系花是不错，南方姑娘，讲起话来软糯的不得了。”

    “呦，你还记得啊！”石总顿悟道，“怪不得你一毕业就离开北方来申市发展，娶的媳妇也是本地人，看来比起北方女人你更喜欢南方的佳丽啊。”

    薛然承认：“当然了，所以我才在这里落地生根，娃都两个了……对了，现在咱们寝室就剩你还没对象了吧，准备啥时候定下来啊？”

    石总拿起酒杯碰了下对方的：“我虽来申市没几天，但这里的姑娘却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漂亮……”他说着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十二建”两名女同事身上飘了飘，轻笑道，“都差点让我流连忘返了……要不我也和你一样留下来算了。”

    薛然道：“那敢情好啊，你要是认真的，我还能帮你介绍一下。”

    石总一听，眉飞色舞道：“好兄弟，我相信你眼光，能跟在你身边的女人就没有不好看的！”他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想伸手搭住对方的肩旁，可一不注意把面前摆放的小碗给打翻了，里面还盛着未喝完的汤水，顿时洒了一滩出来。

    董承见状立马撕开了一袋湿巾，现在只剩他还陪着服务了，其他同事都闲在一边。

    其实到这点儿大伙儿都累了，只等着散局回家呢，可薛经理和客户明显是喝高了，聊天兴致上来收也收不住。

    众人只能干坐着，凌天月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这场酒局虽是她参加过最没压力的，却也是最漫长的。

    “你这衣服多少钱啊？”

    边上的楚斐斐也等得没劲了，突然伸手摸上了她的衣袖，扯着嘴角道，“我听李伟说他一条领带就很贵了，你这一身不得更厉害了……果然领导还是对自己人大方啊！”

    她又开始意有所指，被提到名字的李伟也尴尬上了，他只能装作没听到，一边在心下感叹了句：小楚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也难怪，毕竟老董已经暗示过她可能留不在这个部门了。

    “果然女人想要成功还是得找个好男人来撑腰，我是羡慕不来大美女的天生好命……”楚斐斐继续话里有话的嘲讽了句。

    李伟这回是彻底把头往客户那头偏了，一点不敢转回来，目前这个圆桌被分成了两种极端，对面是热火朝天地把酒言欢，这边是暗潮涌动地夹棍带枪……他可不想被无辜扫射。

    凌天月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淡淡说了句：“我没想过要你的位子。”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而楚斐斐果然不相信，嗤笑道：“得了吧……不过我也明白这位子没写我名字，是不和我绑定的，只不过我要是输给一个各方面能力都比我强的人也是无话可说，可你……你觉得自己行吗？你连酒都不愿多喝。”

    凌天月默然无语，她发现杯里空了，便想给自己倒点茶提提精神，可茶壶摆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于是她用手指按住玻璃台轻轻转动了起来。

    这台面已经好久没人动过了，醉眼朦胧的石总不禁被这转势吸引，顺眼便看到了今晚让自己一眼惊艳的凌小姐。

    灯光闪耀、美人无暇。

    石总只觉得对方衬衣袖管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腕格外莹白纤细，随着倒茶的动作弯起了一道令人心醉的弧度。他又想起开局迟到时薛然有意护着她不让罚酒的场面，不禁头脑一热，放声喊道：“唉、唉——你怎么还搁这儿喝茶呢？来来，我们结束前一起再喝一杯，为我们的项目合作送上祝福！”

    他这一喊，把所有闲着的人都喊醒了，听到这是最后一杯，众人纷纷附和，共同拿起酒杯一干而尽了。

    总算可以回去休息了。

    放下酒杯后的凌天月开始整理起私人物品……岂料，耳边却传来了客户的调侃声：

    “凌小姐……就这么急着收拾啦？”对面喝得满脸通红的石总正盯着她的行为打趣道，“不过时间是不早了，对不住，耽误美女们睡美容觉了。”

    凌天月停下动作，回以微笑道：“今天和石总学习了很多，受益匪浅，也希望在接下去的项目沟通里能学习到更多的东西，非常感谢石总的指教。”

    石总笑眯眯地评价道：“不愧是江南人杰地灵养出来的人才，不仅长得美说话也甜……”他顿了下，又接道，“也难怪你们领导会这么护着你，当花儿一样。”

    这话听着奇怪，凌天月一愣，客气道：“您过奖了……我们领导平时一直都很照顾底下员工，这也算是‘十二建’的管理人情味吧。”

    “哈哈哈……好个人情味！”石总仰头笑了笑，竟然一把抄起桌上的酒瓶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低声附和道，“你说得没错，这个人情味啊不仅是你们领导讲究，我们公司也讲究，这酒桌上就更讲究了，这不就是个人情社会嘛！”

    “……”

    凌天月瞧出他这架势是想找自己喝酒了，这发展实在让她有些猝不及防，怎么前面都好好的，临近结束了还搞这一出呢？

    “我要是你领导啊，我也护着你，漂亮又聪明的人才谁不想护呢？”石总嘴里说着，手上却给眼前美人的空杯里倒上了酒。

    这突然的发展董承也没想到，便急忙示意薛然注意情况，毕竟那俩人都是他的关系户，可薛经理似乎是喝迷瞪了，单是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没反应。董承见状只得自己带上酒杯上前圆场了：“石总，你一个大领导怎么还亲自和我们的小职员碰杯呢，估计我们小凌也被吓到了，这太不合适啦，还是让我来敬你吧！”

    可惜此刻酒精上脑的石总眼里只有美丽佳人，他遵循着欲望本能避开了董经理撞过来的酒杯，执意碰上凌天月的，并笑道：“您这话说的，分什么小员工大领导啊，大家生而平等，有什么不能主动碰杯的？再说了申市不是一向最讲究绅士风度的吗？所以理应是我们男人主动碰杯美女来体现绅士风度才对嘛！”

    这一通胡言乱语搅得董承也没办法拒绝，他为了顾全大局，只能顺应道：“哎呀，看来石总真是没架子，亲切待人，这点上我以后要向您多学习！来……小凌，咱们一起敬石总一杯，感谢他宽容大方、不吝赐教。”

    在董经理的带动下，凌天月也举起酒杯一同干下了这口。

    北方人好白酒，连续两杯下去，她只觉得从喉管连食道到肠胃都热辣辣的，白皙的脸颊上也逐渐浮现出了酡红色。石总近距离看着更为痴迷了，他很快又给对方续上了酒，全然忽略了一旁的董承，强调道：“就杯是专属于凌小姐的……先说明啊，我可不是在故意为难她，只是这酒确实该补上，刚凌小姐提到人情味，迟到罚三杯，这就是酒桌上的人情规矩，酒桌上的人情酒桌上清，这点大家都同意吧？”

    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胡搅蛮缠了，可没人能说出不同意，唯一能说的薛然却还醉着，董承也不好强硬反对，只能退一步道：“这当然，迟到罚杯可不就是人情规矩吗？”可他总得护着点底下的女同事，便又补上一句，“来，小凌，把罚酒喝了后我们也结束了，我看人家服务员都等着咱们下班呢，哈哈哈……石总，今天很尽兴，期待下次再聚啊！”

    “我也很期待，我要在申市叨唠很久呢！”石总抬手勾起他的肩膀，亲密地道，“董经理，我说真的啊，我不是因为老薛才和你们合作的，我是对你们公司的人真的有好感，太对我胃口了！”

    “哈哈哈……”董承也勾上了对方的手臂，笑应道，“谢谢石总的肯定，这是我们的荣幸啊！”

    客户威逼、领导哄劝，圆桌上看似谈笑风生，其实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凌天月和她接下去的三杯罚酒上。

    原本上酒桌喝酒是件平常事，属于工作应酬，但市场部的同事们接触下来都知道凌天月的性格不喜应酬，加之有背景关系，平日里又主动承担了更多的文书工作，还常请客咖啡，所以在酒桌上大家都默认她摆摆花架子就行了，不同人有不同的分工……可谁也没想到她这次会在自己人的局上被客户盯着了。

    而这一幕却早在薛然的预料中。

    他一双掩盖在醉态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对面的凌天月，其实他根本没有醉，也很清楚老同学的酒品。这人平时瞧着人模人样的，可喝大了就会言行粗鲁，喜欢调戏漂亮女人，特别是开场就被自己特意护过的漂亮女人，该罚的酒没罚上，好奇心上来了，这不得像一簇野火压在心底静静燃烧吗？一旦失控，火焰便会蹿得老高了。

    他就这么隔岸观火，甚至心底还有一种隐隐期待，期待对方会不会不得已而往自己的方向看上一眼？哪怕不带有求助成分，只要看上一眼，他就愿意为她摆平所有难题。

    薛然血脉增速、屏息期待，眼前人的动作似乎变成了一组慢镜头，丝毫的表情变化都逃不开他的严厉审视，可惜凌天月终未如他所愿，伸手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了。

    “好！凌小姐果然爽快人！”石总拍手叫好，随即为她倒上了第二杯，“凌小姐既有江南女人的温婉，又兼具我们北方女人的大方……真是太有魅力了！来，再干一杯，就为了、为了有缘千里来相会，为了你我之间的缘分，我们两家公司的缘分。”

    凌天月一言不发，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石总再次大笑道：“痛快！最后一杯了，凌小姐，为咱们今晚都很尽兴而干杯吧！”

    凌天月终于开了口，音色里有些被酒精刺激过后的暗哑：“承蒙夸奖，大家尽兴就好。”

    说完她再次一饮而尽，周围人都鼓掌了，楚斐斐靠在椅背上冷冷一笑，薛然虽是期望落空，人家从头到尾鸟都没鸟他，但他仍在这迅猛的三杯罚酒里体会到了十足的快感。

    因为他知道凌天月必不是情愿喝下的，这一刻她一定会痛苦。

    “原来你也不止会清高，还挺能屈能伸的嘛！”

    酒局终于结束，这回没人再来阻挠凌天月收拾了，她正低头扣着挎包拉链，楚斐斐突然凑近她被酒精烧得通红的耳朵边调侃了句，“看来这位子是该我让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