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

    只见白袍剑客将千斤重的锡铜重剑挥舞得如同羽毛般轻巧,簪花剑者手中之剑则恰恰相反,轻得如同没有重量般,甚至连剑形都是时隐时现,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而与剑形相对,剑力极深厚,光是她舞剑时带起的剑风,就如同一场台风。

    簪花身姿神出鬼没,飘忽不定,白衣则端方雅致,君子无双,一招一式俱显功夫扎实深厚。

    白衣剑式未收,簪花攻招又起。两人的对决完全不讲道理,没有半分寻常剑招的样子,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又欲罢不能。

    明明山林中万物皆静,可特效派众人眼见着二人你来我往,旁观了没多久,便产生了日月倒悬,山河呼啸的错感。

    江水甜毕竟在剑术上外行,便问起在场最精通剑术的曲枕心:“枕心,依你看,这两人谁胜算大?”

    曲枕心的眼睛紧盯对决:“剑术是否胜利,取决因素很多,一般来说,主要有三大要素。”

    江水甜猜测道:“我猜,首要因素,当是招式?”

    曲枕心摇头:“剑客的功夫,往往不在这短短的比试之招里,而在于平时。剑法有言,下者,剑身见端倪。高手若逢剑术修为不够强的对手,根本无需用什么招式,甚至可以不战而胜。剑身,具体来说,看剑,更看己身。谁的剑更为得手,谁人率先堪破外物,达至人剑合一的境界,谁便占据了致胜先机。”

    江水甜明白了:“这正合了兵家之言,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江水甜细细观察,见那玄铜重剑在白衣女子指间,灵活得像把小匕首一般。再细看,她突然感觉,这把纯黑又厚重的剑,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问:“白衣女子手上那把举重若轻之剑,有何来历?”

    秋月白回道:“此剑灿如列星,通晓道义,为铸剑祖师欧冶子邀群神共铸。”

    “纯钧!”江水甜立即道。

    她想起来了,她前世不仅听闻过这个传说,还曾在一个武侠手游中,给这把剑做过特效。

    秋月白点头:“持纯钧剑,足以说明那位白衣前辈的身份。”

    “是谁?哪位名人吗?”江水甜问。

    唐高罗抢答道:“我知道。欧冶八剑全都隶属于大剑宗归鸿门,然归鸿门于千年前即已失传。自从门下最后一位弟子散去之后,门主文臻林独自一人苦守门派数年,后将八剑中的七剑散与世人,如鱼肠剑现就在乌云坠月手中。而文臻林身旁只留纯钧一剑,旋即不知所踪。”

    曲枕心对着对面遥遥一拜:“文臻林前辈,可以说得上是我们剑宗的师祖了。”

    江水甜不解:“既是师祖,为何所有弟子都散去了?”

    秋月白道:“自从人们发现可以以灵根操纵自然元素之后,原来重武器、修武功的武法时代终结,仙法时代就此开启。史书记载,文臻林的结局,标记着武法时代的逝去。后世人们称她为‘世间最后一位武者’。”

    曲枕心道:“自那之后,纯剑派消失无踪数百年,中间出现的习剑门派,都是像栖竹洲这般,将剑与元素结合起来修行的,而非纯剑修行。像敷陵姚氏等纯剑门派,是最近才起来的,江湖称他们为复古剑派。”

    江水甜问:“剑术学堂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之前在周鲤的剑术学堂呆过几日,亲眼看见周鲤带领一群孩子们学剑。

    秋月白道:“剑术学堂的开办,其实是在幼童太小,灵根未开之时,家长给找的一个看孩子的地方。归根究底,不过是小打小闹,算不得真。”

    曲枕心看向对面缠斗都身影,眼中满是敬意:“我从未想过,文前辈非但没有放弃剑术,反而将一场剑术对决,持续了千年。”

    江水甜也不禁叹服起这份执着来:“原来如此,山下村民才能够时不时地闻剑之声,才有了仙人的传说。能与剑宗祖师对决千年,那簪花女子,又是何人?”

    曲枕心道:“从剑来看,那女子手中之剑似有若无,忽明忽灭,如梦似幻,似是传闻中的天子三剑之首,含光。”

    “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经物而物不觉,的确像极了含光。若是我们没有练就追光之眼,恐怕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秋月白道。

    江水甜赞叹道:“即使我们的眼已经这么快了,还是时常追踪不到剑的踪迹,仍有若隐若现之感。”

    “可是,”曲枕心转而道,“含光只是传说中的宝剑,从未见记载,不像纯钧一般,有着明确的出处与传承。”

    江水甜问:“这么说来,那簪花女子的身份,也无法确定了?”

    曲枕心点头:“奇怪,文臻林前辈乃是稀世高手,在剑术上已达独孤求败之境。按说,能与她对决之人,也应当载于剑史名册才是。”

    江水甜问:“话说回来,既然手中之剑俱为名器,那她们二人,究竟谁更强些?”

    几人说话间,两女子已经你来我往了上百个回合,仍是未见胜负。当是时,那位神秘的簪花女子手中剑刃忽的一闪,她整个人竟是以剑为支,飞腾而起,身体轻盈地舒展,如同为剑安上了两对翅膀一般,对着文臻林发起了攻势。

    曲枕心道:“簪花女子此招,其自身身姿与宝剑合二为一,以剑为躯,以人为翼,融剑于人,付人于剑,端的是‘翩若惊鸿’。”

    而文臻林不慌不忙,手中纯钧如有神识般,蜿蜒盘旋,在极快的速度下,剑过留影,一剑仿佛分出数十个分身来,首尾相接,矫若游龙,直迎向簪花女子的惊鸿。

    游龙首与惊鸿喙狭路相逢,将惊鸿原本强横的剑气抵消了个干净。

    江水甜陶醉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秋月白:“……这词好像有别的意思。”

    江水甜:“形似就好,形似就好。”

    紧接着,文臻林以剑影作游龙爪,袭向惊鸿的双翼,眼看就要缚住那双翅膀,将自由自在的鸿鸟囚作困兽。

    却见惊鸿身子轻巧一转,自游龙掌间一飞冲天,如萍踪浪影,倏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迹。

    曲枕心惊叹道:“一个‘翩若惊鸿’,一招‘矫若游龙’。二人在剑器上不分高下,在人剑之道上,也同样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游龙舞惊鸿,譬如虎啸对龙吟,难分高下。”

    江水甜直被这精彩的战势吸引得拔不出眼来,迫不及待问曲枕心:“剑招已然不见端倪,剩下两大剑术因素呢?”

    曲枕心道:“中者,剑招知分晓。是说,实力相近的二人,在战前的修为功夫上不相上下,这样的人要想决出胜负,靠的是剑招。二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谁的剑招更奇险,更出其不意,谁便能致胜。”

    江水甜解读道:“剑招之因素,不仅看招式,更有智力的较量。”

    只见文臻林手中,锡铜重剑如同蝉衣一般柔软,剑尖四处游走,所过之处,一朵朵剑花盛放,与其说是剑招,不如更像是画了一副“百花齐放”的美景图。朵朵繁花争奇斗艳,令世间万物都要失色。

    曲枕心笑道:“文前辈以这招‘百花齐放’,一剑双关,既以剑花出招,也是在与簪花之人头顶那一束束繁花较劲,要煞煞她的风采。”

    而另一旁,簪花女子笑意如常,手中剑光一亮,剑尖不是朝着对面白衣而去,反而对准了自己的头颅。

    江水甜心中一惊,难道此人无招可对,却又不肯认输,想要以自戕了断战局么?!

    却见簪花剑尖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她自己的右鬓点了点,随即,走了一整个圈,削下了她头上最外周簪好的一圈花束,于游走完毕之时,削下了她的一缕发丝。

    在场之人皆屏息凝神,摸不着她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簪花身体旋转一圈,带动剑刃婉转游移,将朵朵鲜花削成了片片花瓣。花瓣下坠之时,一阵剑风平地而起,将它们吹向了对面的文臻林。

    簪花做的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当文臻林挽出的剑花刚刚成就百花之景,簪花的一大片花瓣就被剑风吹至百花之中,汇聚成了一大朵饱满的牡丹花。而那一缕乌黑的发丝点缀在了蕊心。

    “这……这是?”江水甜从未见过这样的牡丹花,只觉艳冠群芳而又风骨绝世。

    秋月白赞叹道:“焦骨牡丹。”

    重红花瓣之上一点黑色,正合了牡丹被烧,在焦骸上盛开的传说。簪花用剑与花,绽放出了一朵实实在在的“焦骨牡丹”。

    一招往来结束,向坤大与唐高罗已忍不住喝起彩来。

    曲枕心亦喝彩道:“好!那边是以剑画就的‘百花齐放’,这边是剑花合制的‘焦骨牡丹’。牡丹乃花中之王,一花可敌万花。这一招下来,二人各出心裁,又是不分上下。”

    江水甜眼前豁然开朗。二人修为同样的高深莫测,剑招同样的不落凡俗,这战局,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曲枕心兴奋地继续解说:“上者,剑速定胜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术臻知出神入化之境,便不再有剑身之别,也无法在招式往来上分晓,能决出胜负的,只有剑速。剑的速度,不仅承载了剑者的实力,剑者一生也尽在其上。”

    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上百招过完。二人越战越酣,剑速肉眼可见地加快。

    “水甜,依你看,她二人谁的速度会胜出?”秋月白问。

    江水甜紧盯着两人的一招一式,恨不得眼珠都黏到她们的剑上:“对于寻常人来说,当是轻剑更快,簪花剑轻,文臻林剑重,当是簪花优势更大。可她们毕竟不是寻常之人,剑体那点差距,于她们而言,恐怕只是洒洒水。”

    剑速之争,只看毫厘。文臻林舞动纯钧重剑,轻巧之余,却也不失稳重。剑身一步一个脚印,所过之处,如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也像是剑身在给自己助跑一般。等到冲力足够,加速度蓦然拉起来,纯钧剑倏忽而出,向着簪花女子而去。

    “‘十年一剑’,厚积薄发。经年累月的执着,方才练就如此速度。”曲枕心叹了一声,“文前辈的毅力,着实让人叹服。”

    而簪花女子直直迎上,含光剑那飘忽不定的剑影,在纯钧剑的缝隙中游走,所到之处,无影无迹,所行之向,不可琢磨。在“十年一剑”强大的气势之下,含光剑却反其道而行之,不论资历,只论意气,返璞归真,仅限少年本色。

    配着这般剑招,簪花女子的笑容越发显出少年狂气来。

    曲枕心欣喜道:“对上‘十年一剑’这样根本毫无破绽的招式,恐怕只有这一招‘年少轻狂’可与之匹敌。”

    二人剑速越来越快,围观五人渐渐只能看到两人速度不相上下,却无从分辨细节,看不清楚到底谁胜谁负了。

    纯钧与含光互攻互守,游走几许,终于两相碰撞,发出了最后的对决。

    就在它们碰撞的一瞬间,江水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看见了两段人生。

    一段是白衣少女拜入师门,踌躇满志,潜心修炼,忠诚大道,却只能在时代洪流裹挟之下,送走一个一个身边人,最终落寞收场。

    另一段,是张狂少女灵根绝奇,天纵英才,小小年纪便成盛名,打遍天下无敌手,直到遇到她的宿敌,那抹白色身影。

    江水甜呆呆地望着结束比试,正在收剑的二人:“那是什么?刚刚,我好像看见了……她们的一生。”

    曲枕心声音颤抖:“我知道……另一位剑客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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