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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3 章把我从这腐化的世界唤醒

    是确切地认为他不可能以颠覆自己人生为前提,大开杀戒,还是自信到凭借她黑手党相关的身份,赌他不可能对她出手,因忌惮她的地位因此无从下手?

    微不可察的恼火萦绕在织田作之助心头,大力掐着他的神经末梢,叫他五脏六腑都停止血液运输。织田作之助深吸一口气才冷静下来,不由得为自己的大动肝火感到荒唐。

    他竟然会恼恨于站在敌对面的人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不够了解自己的生命在父母双亲心中占据着多么弥足珍贵的位置。想一想也情有可原,他毕竟是十多个孩子的父亲。监护人当得多了,对他人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看法自然有所不同。

    织田作之助收起枪,别回枪套内部。具有危险性的人员失去行动能力,剩下一个他闭着眼都能找到她在哪里,已经没有持枪威慑的必要。“我不会杀了你们,也不会放你们走。我要把你们带回武装侦探社,交由社长处置。”

    “你把我当成了俘虏?”世初淳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呼吸间仿佛能感受到骨骼龟裂出的细密裂缝。阴凉风从缝隙中幽秘地钻出,鬼吹灯一般,一股股地搅弄她的心窝。

    若搁在平时,那个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尾,迫不得已才终于放开手的人。只要他一个眼神,什么都不用言语,她就会心甘情愿地和织田作之助走,而不是作为他的阶下囚,以战败者的处境被他带回自己工作的事务所。

    “织田……”

    “不要叫得那么亲密,我们素不相识,请放准你的位置。”

    摔疼的肢体无处不显示出高空坠落的后遗症,织田作之助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客观、冰冷,更是加剧了她的颤抖。

    没什么能比直观的行为更能显现一个人的想法,与混凝土地面碰撞的部位痛得更厉害了,世初淳额头划开的伤口再次分泌血珠,一滴滴流成了行,人的悲哀大概是常在受到伤害的间隙,期望爱意能作温暖的泉水溯流。

    “不可以……”她不能被俘。芥川银强撑着手掌,要从地面爬起,几番尝试,依然败给了痛苦。

    谁家窗台栽植的金盏花在阴暗的巷子里装点一抹亮色,细数戛然而止的故事,之所以有后续,不应该都是意难平者为了填补心中的遗憾而补全圆满的结局?怎奈美好的愿景撞上沉重的现实,犹若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沉没在冰山的残渣之下。

    五彩缤纷的念想顷刻间作海上翻滚的浮沫,在阳光的照耀中依次破灭。

    决定了自己生存方式的织田作之助,纯粹、固执,不受他者影响,从头到尾贯穿个人的自我意志。

    即使他的事业中道崩殂,他本人亦不觉得可惜。可悲的是她站在这里,在家破人亡之后,面对熟悉不过的亲属们。明明长着同样的脸,性格也如一个模子刻出,偏偏素不相识。

    他们全然没有关乎她的记忆,她甚至成为了破坏他们安宁生活的始作俑者。

    这不应该,这不合理。

    教育者、社会灌输的知识都在教育人们,自身遭受的所有苦难,将来必定能栽培出甜美的果实。辛劳的尽头一定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以此来稳定、鞭策劳苦大众,继续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忍受着当前的不幸遭遇。

    可万一那是个骗局呢?

    是不敢想,还是不能想?

    悲剧的前端由悲剧掌控,宿命的收尾由宿命做主。

    眼眶灼烫似有沸腾的岩浆涌动,世初淳几乎听见自己的理智分崩离析的声音。

    “你在撒谎!你个骗子!说什么爱我,转眼就离开我!和我说清楚,难道我会惊慌失措,而不是下定决心和你一起做?”

    “谁爱你啊,最讨厌你了!抽烟、喝酒、赌博,该戒掉的,样样不离手。养不起全家人,还得去坐台。坐台成绩还很糟糕,上不上,下不下,差点被经理炒掉了,还得领养的女儿来冲业绩。”

    “随随便便罔顾他人的心意,说过的话不认,做了的事不搭理。说什么只要我愿意,你就是我的,你个大骗子!”

    “你、你、你……你还打我屁股!混蛋!垃圾、臭流氓!”

    “还有脸笑我,逢年过节拿出来和坂口先生说笑。路上见到老奶奶、老爷爷、家庭主妇就走不动道,十分自然地融在一起听街坊邻居的八卦。我死命拉你都拉不走,犟得跟埋头耕地的牛似的,非得两个人一起被围着听几个小时的唠叨。”

    “养孩子冲奶还用开水,洗澡水都不晓得试体温,是洗孩子还是煮孩子?没有实力还擅自养了那么多,难道一个两个都得到了应有的良好照顾?”

    织田作之助被输出的一脸懵,隐约表露出了有点苦恼的表情。在他人看来,依然是不动如山的样子。

    难怪乎老人们常说,会忍的女性不要惹。保不齐什么时候她们就突然大爆发,从草履虫生态发展时期开始清点你的罪过,直至世纪末大洪水淹没世界,清洗人类的罪孽。

    他双手插着兜,默不作声,静待着对方数落。

    世初淳被他刀枪不入的形态噎住,千言万语阻塞在喉咙。伸出的双手不论要接住什么,最后都注定落空。“我不认识你,我要走,带着银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你不要阻拦我。”

    素不谋面的人没法被俘虏第二次。

    织田作之助冷静地投以注视。

    真是严厉的指控,对于那些只虚无有的念头,说是空口白牙地污蔑也不为过。

    女生说的情况十分有九分符合常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被指责的对象,即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根本就没有相对应的印象。虽然那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想必还会比女生列举的事例要做得过分得多。她的叙述还是美化、平淡过的。

    当然,他不会认为那些事情过分,且压根不对此感到抱歉就是。

    “你这家伙,听起来似乎对我很不满啊。”织田作之助俯视着看起来在故意捉弄他的女性,在她越发煞白的面色下,把自己的推测一字一句陈诉出来。他只是单一地客观叙述,竟有了刀锋般的成效。

    “所以不是针对侦探社的,纯粹是针对我做出的行动?”

    然后刚才还能长篇大论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凝滞住了。

    似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痛楚侵袭了她,钻心剜骨。致使女生每根发丝到每个毛孔都停止了起伏。好像单纯地吸收、吐出空气,对她而言是一件极其艰难才能办成的事。

    冬日的太阳如同并不温情的夜间探照灯,单起着照明作用,既不温暖,也不柔和地打在二人斜后方。比起炙烤到火候的红薯,还是更类似于半生不熟的荷包蛋。轻轻一捅,就有流动的蛋黄液浸泡上周边的蛋白。

    白雪轻扬,飘飘洒洒落在织田作之助肩头。有的细雪落在世初淳额头,混合潮湿的血液,经由个人体温捂热,逐渐变得湿润,从她白腻的脸颊滚落,宛如一颗凝聚了千年的血珠。

    侥幸度过各个困难的节点,在理当迎接美好结局的终末遭遇滑铁卢。始知过尽千帆不一定能得到解脱,盛大的烟火末尾,宾客散场,唯余落寞。除了冷却的寂灭,一无所获。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越热闹就越冷落,得偿所愿者素来不多,不如人意才是普罗大众能得到的结果。

    因为每天生活在一起,所以会滋长出数不胜数的矛盾。因为是家人,所以互相忍耐,和平相处,如此度过每一日。语无伦次的人,喃喃自语,徒劳地伸出双手,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什么都不能紧握,最终只能挫败地捂住自己的脸。

    人心隔肚皮,非得破开胸膛,只取内脏,才能品味其中的情意。费心组织好的语言,从试图开口沟通的一瞬,就决定了被误解。

    “为什么你就不懂?”

    细碎的阳光落在世初淳眼里,泛着粼粼的波光,像凄寒的月色下泛着涟漪的湖泊,里头倒映着暗含着的祈求。

    有期许的人才会失望,善良并不能保证必定有真情实意回馈。世初淳像是夜晚扑向路灯的飞蛾,撞得骨肉分离,仍直直注视着明亮的光。移开眼心痛,不移开妄自挣动。

    世初淳的视线牢牢锁定在红发青年身上,犹如固定机位的景框,寸步不离。

    偏移的日光述说着漫长的思念,逼近的黄昏催促着离人再次起航。

    如果她在这里表白,是不是能够像童话寓言里演绎的那般,唤醒对方沉睡的意志,让跨时空的情意在此刻成为现实?世情的谜底深陷其中的路人怎有本事看全,怯弱的人鼓起勇气想要试一次。

    “喜欢……”

    “什么?”

    “喜欢你。不修边幅的装束也好,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好。一意孤行,不听人说话的脾气也好,天然带和天然黑之间来回切换进入的性格也好。我通通都喜欢。尤其是喜欢你抱着我,由始至终专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所以呢?”织田作之助漠不关心地点燃一根烟,明知对方对此异常地嫌弃。可那又关他什么事?

    “你的人或者那虚虚实实我无从辨别的感情,归根结底,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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