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生菜无味,形同鸡肋。

    把它放进冰箱急冻,能够有效达成延缓生菜的寿命。可拿出来使用时,暴露在空气里的蔬菜会以比放进去前快好几倍的速度萎缩流汁,没几分钟就乌糟糟的,丑得不堪入目。

    杀手先生用此来形容伊尔迷与她的关系。

    舒律娅听不懂,“所以,我是生菜?”

    “不,你是冰箱。”枯枯戮山那位大少爷,只要失去她一次,就会坏得更厉害。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在意的人来说,分分秒秒全是煎熬。对不在意的人来说,和往常度过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

    心事重重的夜晚,总是多梦。人要如何明确现实与梦境,而不是没辨别出这是一出崭新的骗局。

    父母外出的留守儿童,被奶奶带大,老师赠送的玩偶被年长者扔在脚下踩踏。双拳难敌四手,在嘲笑声中抱着自己的玩偶,整晚抱着老人的胳膊不撒手。

    因玩乐碍了家长,被拿皮带抽得全身冒血丝,此后养成了娴静的性子,成为大人眼里舒心的乖孩子。父母给的承诺往往不会实行,倘使追问会被谴责不顾虑他们艰辛。

    失望的次数屡次累积,信任的天平也塌落无疑。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他人的许诺抱有期待。

    因为心疼感冒的老师,拿出自己也舍不得吃的糖果,被嘲讽是为了谄媚博取声名。此后谨记听话是良药,沉默能换金,等终于封闭了内心,又遭遇新的质疑。

    ——太自私、太冷漠,不关心、不在意。

    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也不行。再拼命,获得的也只有否定。于是在连死亡的概念也混淆不清的年纪,先一步学着践行。

    以为洗发水喝下去就会死,咽了几口苦涩到要命。书写的遗书被人翻出来遭人嘲笑,磕磕碰碰地长大,唯有想死的念想如影随形。

    等到少年时,与个头一同长大的世界,动荡得好似每天都在爆发区域大战。

    饭桌上的剩饭剩菜,这顿吃不完,下顿吃,今天吃不完,明天吃,会在桌子上摆上一整周,像屋内永不止歇的争吵。

    因为能吃苦,所以总有苦头吃。成年人与成年人吵,小孩子同小孩子吵,互相抱怨,相互亏欠,双方互为累赘,如同争相上岸又会被其他人拖下水的替死鬼。

    狭隘的厅室转个身都能撞到家具,却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嘴。一字一句变作尖利的匕首,一道道精准地戳中至亲的心口。

    血浓于水,埋汰怨怼。

    学校与家庭明显割据,青春与残酷分庭抗礼。浓烈的自卑呼唤来了自负,一旦要翘尾巴就会被重重地踩上好几脚。

    明明同为学生,看着朝夕相处的同学,却不明白为何他们能够那样开心,整日都过得无忧无虑,在心里默默计划了数种自杀方案,一一失败。

    长大了莫非就能好过得多,行至成人,吃尽苦楚,甘甜稀缺。

    在每个细心布置却功亏一篑的夜晚,应该是要想些什么,但由于崩溃的次数过多,叫每根传达感受的神经都麻痹,连思考的本身也变得迟钝。

    无数次地想,假如能遇到童年的自己,那个不知人世险恶,连赴死也能毅然决然的孩子,是得带她去吃遍美味佳肴,纵情玩乐。然后推她下楼,一了百了。

    不要来。

    不要来未来。

    这不是你期许的未来。

    睡觉抽搐塌陷了第一层梦境,倒挂在她窗户前的少年,眉眼弯弯,说话的尾音都在飘。“喝下这瓶洗发水会不会死掉呢~~”

    “不行的,首先会因为太过难喝,勉强自己也喝不下一罐。竭力咽下去也会被送去洗胃,抢救过来受苦的只有自己。”女生推开窗棂,拉了日常寻死的黑手党干员一把,将人带进屋子。

    她拿走太宰治手中摇晃均匀,还时不时冒着不详泡泡的洗发水,疑心他是不是附加了什么不妙的气体。她拿纸巾抹掉他脸颊沾着的泡沫,劝诫太宰老师还是试着找点别的更舒适的离开人世的方式。

    说话的女生收拢家庭教师的衣领,开始解套住太宰老师脖子的粗麻绳。“有哪里不舒服吗?有的话要记得告诉我。”

    “倒挂后好像有点脑充血——这不重要。”太宰治兴高采烈地介绍他的上吊工具,“我的新型领带,潮流吧。”

    “太宰老师的审美超凡脱俗,恕学生难以领会。”女生牵着他就要入座。“头晕的话我们坐着解绳子吧。”

    “没关系的。”太宰治反手将人拉起来,“自杀还真是门难以钻研透顶的学问。”

    是啊,毕竟研究成功的大多数去阎王殿报告了。世初淳丢弃了散开了的绳索。

    黑手党干员揽着女生的肩,作交谊舞状,把学生绕了几圈,就悻悻然收了手。

    他这位学生抗性大,这项技能并不能顺利使她晕眩,是故再接再厉,托着她的腰下压,自己也躬下身去,“好难啊。”

    “嗯。”女生点头,“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是艰难的。”并不是谁人说的,寻死比生存更简易。

    “生活的底色是苦涩的,所谓的圆满只是稍纵即逝的泡沫,梦幻而易碎。我诚挚地邀请美丽的世初小姐同我一起殉情,我相信那必定会是一场非常、非常美妙的旅途。”

    世初淳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提交的答卷始终如一,太宰老师您会完整地检阅到的。”

    场景在此时发生变化,女生坐在书房里,正对面是捧着书稿的红发青年。

    他问,单就故事而言,结局喜欢和美的大团圆还是悲剧?

    大团圆使人身心舒畅,悲剧则会牵肠挂肚,她两种都能接受。

    有的人生活已然过得十分苦涩,就想看点甜滋滋的乐呵乐呵;有的人急需悲情来痛快地宣泄郁闷,双方没有对错,只有喜好偏移。

    “再者说,难不成我选哪一方,父亲就会倾向哪个方向?”

    “不会。”红发青年执着的钢笔停住,回答倒是很诚实。

    场景再度发生改变,哄睡两个儿子的织田作之助,从卧室走出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与女儿并坐。

    他偏头,咬下孩子手指捻着的酷薯,女生的指甲修剪成圆滑的形状,盖着底部粉色的肉。柔软的指腹套着层薄薄的透明一次性手套,他略一低头,瞥见女儿难得的零件卡壳了的模样。

    少女双颊微微发烫,与之并起的,是屋外筛进来的明媚日光。而这一切能逼退盛夏酷暑的热意,都叫她的监护人织田作之助一头醒目的红发压了下去。

    耀眼、鲜亮得几乎要灼痛她的心脏。

    久久地眺望发光发热的太阳,再别开眼就会觉着四周皆为昏暗。被白昼无孔不入的温暖拥抱过,就能体会到夜晚的到来如此地寒凉。

    “打击这么大吗?”

    织田作之助两指贴在女儿的手腕上压住,顺着青筋的走势剥离那层塑料薄膜。

    一次性手套被缓缓地扯开,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干燥的、能覆盖孩子整个手掌的纹路。两者相交间,叠加之时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脉搏。

    “是我的错。”

    “我想起来了。”出神的少女喃喃自语,“这就是……失败者的人生。”

    她遇到了许多人,也失去了很多回性命,假如通向织田作之助的道路只有一条,也就只能那么行进。陷入个人世界的少女,失神的双眸缓慢地凝出焦距。

    “织田,你爱我吗?”

    “我当然……”

    成年男人的回答在溢出唇齿前,被女儿的手掌心实实牢牢地捂住。

    “您还是不要说,听我说就可以。您每次一说,下一个步骤就是要去送死。嘴上说着深爱着我,扭头就去与Mimic组织决战。您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考虑过我?

    其实她也很能明白织田作之助的决意,Mimic组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罪该万死。

    五个孩子的死与一个活着的她,择选哪怕做来艰巨,但担任六者监护人的织田作之助站在交叉路口,就不能不从中挑选一条路径前行。

    织田作之助选择为死者而死,她也做不到为活着的人而活。

    她放倒了前来接应她离开的太宰老师,自个攻入五角大厦。守卫在港口黑手党首领面前的,是常住家里的老熟人,一直与她不对盘的芥川龙之介。

    能够预知未来的织田作之助,预知不到家破人亡的未来。拥有了未知力量了的她,在死亡后开启了全新的未知旅程。

    怀抱着也会失去,大概就是父女俩的宿命。

    世初淳年幼时,家里穷得听不到钢镚响,自然也买不起昂贵的时蔬水果。夏季果物易腐坏,摊主婆婆就拎着袋烂了大半的荔枝,给她与奶奶一老一少吃。

    小女孩第一次吃到荔枝,满心尝着新奇有味,以为这就是水果的味道。

    许是受这个缘故影响,自幼味觉失调,长大了也吃不出东西的好赖。

    纵然尝到变质的食物,也只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是食物本身原有的口味,偶尔自己吃着吃着,有人上来啃一口,指出它腐坏了,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她。

    屏蔽自己的真实感受,接受无力改变的真实现状,再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常态……总归是掩饰不了物什自身的腐败。

    荔枝是红色的,织田作之助也是红色的,此时此刻望着他,为之跳动的心脏也是,如此地明亮而鲜活。

    世初淳松开手,指头沿着红发青年沾了零食细屑的嘴唇,滑向下巴,“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尝到的第一颗水果,甘美中混合着糜烂气味,好吃却含着剧毒。”

    擅自收养她,又擅自留下她,剩下所有美好与霉烂相伴相生的记忆,比被罗生门撕掉的手臂痛楚还要刻骨铭心。

    被女儿摁在她大腿上的织田作之助,一错不错地望着她,“我不明白,是要吃掉我的意思吗?”世初背着他偷偷看了《汉尼拔》?

    红发青年思量了会,自顾自做出了回复,“是世初的心愿的话,也就没有方法了啊。”

    父亲真是……世初淳眼角刚扬起笑意,就被轻云状的悲哀覆盖。父亲是该长长记性。

    “那我开动了。”

    少女的食指在红发青年突起的喉结边缘绕了一圈半,另一只手拨动过长的鬓发,拢到耳后,人弯下腰,在监护人的咽喉软骨位置轻轻咬了一口。

    “我甘愿待在有你的梦境里长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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