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章

    织田家五个小孩七手八脚地扒拉着大门,竖起耳朵,用心探听里头的动静。他们拼命晃动双耳,探测姐姐的安危,好决定下一步行动。

    “咦——姐姐被打了!”

    “爸爸好凶!”

    “果然还是要在爸爸头顶上拉粑粑比较靠谱。”

    “可是爸爸那么高,要怎么样才能在他的头顶拉粑粑呢?”

    “叫爸爸蹲下来就可以啦!”

    咲乐问:“那要拉谁的粑粑呢?”

    五个小孩对视了一眼,组团到厕所齐心协力蹲坑,致力于在爸爸的大脑门上装点属于自己的米田共。

    对弟弟妹妹的计划无知无觉的两位长者,还在屋子里清算旧账。不到半秒钟就落败的那方,一败涂地到还得自个捂着嘴,不让泄露的欷歔声叫弟弟妹妹们听到。

    被狠狠教训了的世初淳,时隔多年,再次切身体会到来自监护人的莫大压迫,以此明确织田作之助不仅是个关爱着子女的长辈,同时还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他是会关心孩子们的感受,倾听儿子、女儿的意见,可那是有选择性的。

    孩子们铆足力气做出的反击,于他而言,宛如清风拂面携带的毛毛雨。孩童们精心设计的招数使出来,都会在落实前就被他了然于胸,还能瓦解到招招反制的地步。

    至于那幕后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他自然要采取措施毫不留情地镇压。并且不会对此抱有丝毫的羞惭。

    许是写小说的缘故,织田作之助具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他一天下来基本没什么变动的表情相反。

    他一边富有技巧地打孩子,还专挑有肉的地方,一边感慨孩子难带,老父亲难当。内心戏十足地认为自己是被恶毒姐姐们欺负了的灰姑娘,只有同为成年人的坂口安吾才能明白自己的感受。

    ……这颗少女心很难评价。

    被拍得一颠一颠,往前挪还被抓回来的世初淳,都要怀疑织田作之助诺言的真实性。

    他之前说过的,等到七老八十,也要架着人力拉车跑单养她的承诺,难不成内含了她要是有哪里不对付,就从小打到大的不平等条约?

    想到自己老成一个走路哆哆嗦嗦,全靠拄着的拐杖维持平衡的老婆婆,还要被身强体壮,两块肩头能抗钢铁的织田作之助追在屁股后面打……

    这种事绝对不要啊!

    女生脑子自动搜索关键词。

    根据本国法律制度,家长对孩子进行体罚,构不构成犯罪?

    成年人对子女采取暴力措施会被判多久的刑,会不会坐牢?

    父亲有暴力倾向因子的话,长女要如何剥夺他的抚养权,好在他坐牢期间继续抚养弟弟妹妹?

    冷面无情的大家长,手起掌落,不用猜都能揣摩出女儿心里的小九九。在杀人都不用偿命的地带,他的女儿真是信奉法律这种迷信。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世初淳,被强硬地摁在监护人大腿上。双手抓着床单,下半身被卸去力道,左腿绷紧了也只能踹到空气,“讨厌!”

    红发青年手头拆封着全新的药膏,另一只手滕出闲俩,帮忙揉孩子挣扎时抽筋的小腿伸肌。

    他单手发力,拧开药瓶盖子。于孩子而言过分长的食指和中指,在乳白的膏药表面滑过,留下两道陷进去的深痕。

    “没关系,我最喜欢你了。”

    使用频率不高的寄存柜放进快递过来的包裹,是阿笠博士寄的。里面摆放着复原的立体机动装置和世初淳要求的药剂,想来是阿笠博士磨着收养的孩子灰原哀制作。

    灰原哀是出于什么考量制作的药物,柯南又是以什么心情放纵不管,暂且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熟悉立体机动装置的构造,尽快着手运用。

    二、在恰当的时分让药剂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立体机动装置理解基础原理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运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诚然,阿笠博士的改良版远比原始版的机械设备简单操作易上手,也是按平日里为孩子们安装的工具般,做到最大化程度的材质轻便。只保留原有的皮革腰带、腿环的设计。

    但除开首先要克服的高处恐惧,从十几米的高处下落,再在零点几秒内的时间里,同绷紧后放开的弹簧一般快速弹走,就足以考验操作者的反应。

    使用对象与被扯着跑的风筝相差无几,比起起落落的过山车还骇心动目。

    与之相对的,带来的风险也成比例上升。光是最频繁的摔跤、跌倒,就足够人猛喝一壶,还是喝到饱,喝到吐的那种。

    因此,自从世初淳着手操练起远古抗敌设备伊始,她一身皮肉就没好过。

    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动一下都疼,穿衣服都觉着伤口涨得慌,更别说被人触碰。

    园原杏里帮她涂抹背后自己擦不到的皮肤,那过程难捱到简直像是在上刑。

    晚上睡觉,弟弟妹妹睡相不老实,这个踢一下,那个踹一脚,时不时还把胳膊、腿架在她的伤口上,导致吃过止痛药的女生被狠狠地痛醒,在心脏与神志的巨大割裂间摸寻清醒的锚点。

    弟弟妹妹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争论。

    “姐姐是和人打架了吗?”

    “有同学抢姐姐的糖果?”

    “打架是不好的哦。”

    “老师跟我们说,好孩子是不能打架的。”

    “爸爸也说,我们要乖乖地待着。”

    “……”

    家庭是什么呢,是可供船只靠岸的渡口,长久航行时有空淹留的津亭。

    女生捂着自己包着纱带的脸颊,再看看自己与太宰老师有过而无不及的奇特装束,笑道:“不是这样的。吓到你们了是吗?对不起。”

    她摸摸弟弟妹妹们的小脑袋,把他们拢进怀里,“大家都很喜欢爸爸,对吧。”

    孩子们整齐划一地给予肯定的回复,弯弯的眉眼宛如池面飘荡的星月。

    “我也很喜欢,非常喜欢。为了能和大家共同生活,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束着双枪套的红发青年,站在门口,鞋底一抬,踩灭点燃着的香烟。

    没法对女儿满身伤势视若无睹的他,长着老茧的指头内套着一双合金手铐。他本预备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付诸实践,现下看来,怕是不能。

    要追溯已太久远,到底是从何时起,孩子们的想法动摇他的想法,孩子们的行动影响着他的行动。

    他本应是个了无牵挂的人,如今获得、拥有着的,是年少的他绝不会动念设想,富足到某天开眼的上苍收回也不足为奇的美好生活。

    织田作之助放下自己打算使用的手铐,舍弃名为保护,实为羁留,或者二者在本源处,在他眼里并没什么不同的手段,不再阻止自己的孩子冒险。

    世初鼓起勇气向他们迈进,他又怎么能苛责孩子的用心。

    学习新事物的道路如同上斜坡,每一步都得以肩负着自己的重量为前提。一路辛苦、疲惫,瞧不见希望的火光,日夜难受到自我怀疑。

    基本熟悉装置操作后,世初淳在山林间试验飞快跳跃。当进一步掌握高速移动的机理阶段就绪,她回归到城市进行试验。

    园原杏里提出,由自己作为保障,护卫世初淳的安全。

    “这太麻烦你了。”

    “无论世初准备做什么,我都是你坚实的后盾。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既没有支配罪歌,也没有被罪歌支配的园原杏里,在共存的路上艰苦探索,熬出辛酸的成效。

    她现今能熟练地操纵罪歌,还成立起自己的组织。她的族群隐藏在人群之中,若没有发动,众人就不会察觉,一旦启用,则具有强大的搜索功能。

    羊组织在她出手前就瓦解,这不代表今后就不会有别的威胁。倘若出现意外,身为母体的园原杏里,远隔万里也可以向自己的孩子下达指令。

    妖刀罪歌能享誉一时,名不虚传。

    它功能之强大,不止停留在一层不变的刀刃上。它还能变化出各种防御或者进攻的形态,甚至能发动超过物理性质的电击。这些是园原杏里不久前才领悟到的。

    不愧是在天下霸道三剑纵横的战国时代也能分出一亩三分地的妖刀。

    园原杏里自荐的理由有很多,妖刀的机动性决定一旦世初淳一个不慎,从几十米高空坠落,在旁观测的她也能快速发动罪歌,在空中接住自己的朋友。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她们是朋友。

    生活的重担兴许压得人无以为继,光是生存就费劲到叫人丧失动力。在长期下着绵绵细雨的悠长哀愁里,想望的安宁似是永远都不会降临。

    只有从至亲、至爱的人那里,作涓涓细流渗出的亲情、友谊和爱意,才能在憋闷得要压死人的天花板底,为人们支撑出一片能够去设想未来的余隙。

    哪怕这种余隙往往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本来就踩不到水底的人误以为是浮木,紧紧抓住,然后在领悟现实虚晃一枪的致命打击下彻底灭亡。

    可哪怕幸福的浮漂产生不过一瞬,也曾经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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