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这吧，我自己会涂的。”望仪接过雪兰汀递来的凝胶般的原生质，“雪兰汀，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

    雪兰汀有些担忧：“望仪……”

    “回去吧。”

    看着雪兰汀带着偏方三八面体消失，望仪只觉心里不是滋味。

    雪兰汀……他没什么错。

    但听完他对近期一些事件的解释，望仪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堵在……他们之间。

    又是旧日支配者的一点小矛盾、一个小错误。

    对于何璟、胡默、顾岚他们的人生或生命，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还有许多生理或心理受创伤的人，不过他们的损失至少可以弥补；但意识的消亡，生命的逝去，却无法逆转。

    人类……终究算不了什么吧，对祂们而言。祂们不会为我们的损失做出应有的补偿和悔过……这就是雪兰汀的族人。

    望仪这段时间的烦躁、焦虑和无力愈发严重，她没有去碰那盒原生质，而是走向寝室门口。

    出去散散心吧。

    寝室米白色的天花板填充了望仪刚刚恢复的视线。

    在望仪自己意识到之前，她的手已经遵循着长期以来形成的本能，探到枕头底下。

    今天的手感有点不一样……除了手机凉凉的外壳，似乎还有一张揉皱的……纸？

    望仪摸出那张纸，纸上是一些规则，是她自己的笔迹。

    曲望仪，我就是你，你现在陷入了循环。为了逃出去，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

    1.相信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2.你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人都是真实的。

    3.遵守你在这里看到的所有规则，你一向遵守规则，不是吗？

    4.在生活中，我们通常只会在记忆中留下所见事物的大致印象，所以不要去仔细观察身边事物的细节，比如面前的人的五官是否清晰等。

    5.如果你违反了上一条，请不要进一步观察，更不要深究，不要因此怀疑眼前的世界是虚假的。但你可以让它们发现你在有意观察它们，毕竟，这没有什么害处。

    6.你可以绝对信任你在这里看到的雪兰汀，它就是你真正的恋人，它会保护你而不是把你推上祭台（增补号：背叛你、利用你、伤害你、从未爱过你），毕竟它是你毫无弱点的完美恋人，不是吗？

    7.不要去回忆你做的上一件事情是什么，不要去回忆最近24小时都发生了什么。

    8.不要用暴力攻击别人，那没有用。

    9.由于这是真实世界，所以你不会看到它的漏洞，更没有什么借助漏洞逃出去的说法。

    以上就是全部的规则，以你一贯对待奇奇怪怪的规则的方式对待它们就好！

    这绝对不是真实的世界。

    视线是清晰的，但只要把目光集中在任何一个地方，那里就会变得模糊失真，看不清细节。

    如果观察对象是人类，那就更夸张了。望仪看到的往往是一团马赛克，亦或是比例失调的低像素图像。

    她多看了路边超市的收银员几眼，对方的形象逐渐光怪陆离，像一个灰色的影子上贴着一只平面的眼睛。

    就目前状况而言，那张纸条所写全是错误的，或者说，全是正确的——

    它让她以她一贯的方式对待反常的规则，而她往往不遵守那些奇怪的规则。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她看到的所有人都不是真实的。

    不要遵守这里的任何规则。

    仔细观察所有的事物，尤其是人的五官是否清晰。

    不要让它们发现自己正在观察它们，否则它们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绝对不可以信任这里的“雪兰汀”，它不是雪兰汀，它甚至有可能伤害她或者把她推上祭台什么的。哦，好像要注意它的弱点？

    努力回忆自己做的上一件事情，最近24小时都发生的事情……是正常上课吧？细节……细节怎么想不起来了？

    暴力攻击是有用的。还是那句话，一起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最后，找到这个虚假世界的漏洞，并且逃出去——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虚假世界”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看不清细节，想不起自己最近的经历……望仪再次扫视周遭环境，等一下……自己是怎么从宿舍到街道上来的？她不记得下楼的过程。这倒是有点像做梦，没有细节，不合逻辑，常常看不清人脸。

    她打了个寒战。

    卡特警告过她，不要沉浸于幻梦。

    幻梦……幻梦境？不对，幻梦境是一个人类在睡眠状态下精神能够到达的维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梦境，人在幻梦境中的所见所闻都是非常真实的。

    不过她倒是知道，一些与幻梦境有关的旧日、古神或者幻梦境的原住民梦境诸神能够操控各种生命体的梦境。

    那么她现在有可能被困在一个不断循环的梦里，而且这个梦的一部分就是她的记忆、潜意识本身。

    望仪咬住嘴唇。按照以往做梦的经验，如果她从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回忆起，大概率能想起睡着之前的情形。

    她想想……她好像在食堂吃了午餐？然后在图书馆自习了一下午，看了53页《无名祭祀书》，接着去食堂吃饭，还碰到了周渌清，然后食堂着火了……

    她在衣少微的帮助下成功逃脱，雪兰汀匆忙赶来，拉着她的手，反复确认她没事后，又飞进火场救火……

    后来他们回到寝室，雪兰汀收到奈亚拉托提普发来的信息，并立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她却感到心情不佳，让雪兰汀回去后，走出了寝室……

    望仪这才想起，她违反了辅导员发来的规则，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这很蹊跷。她一向不守规矩，但她只是不守那些她认为不合理的规则，或者以她的能力没有必要遵守的规则，何况她违反规则时，一直都清楚自己违反了什么规则、为何要违反规则，但这一次，她违反规则时，完全不记得这条规则的存在。

    她也忘了当时的学校，即使对她来说，也不安全，她却毫无准备地贸然出门。

    难不成她掉SAN了？

    不对，她没有那么容易掉SAN吧？不是有和雪兰汀认知趋同的BUFF保证她的SAN值居高不下吗？倒也不一定，假如对方的精神力比雪兰汀更强……

    ……或者，是因为，她不再与雪兰汀“心意相通”了？她和他不再共享精神世界了……她的多疑让他们的心灵生了嫌隙……

    那这个地方的“雪兰汀”又是什么？会给她造成包括但不限于献祭、人身伤害和心理创伤的麻烦……大概是是把她困在这里的力量在跟她过不去吧。

    最麻烦的地方在于纸条提到的“循环”，如果此条信息属实，那么纸条大概率来自上一个循环的自己。

    循环类的电影小说她看了不少，她还没见过可以给下一个循环的自己留下物理实体的。

    那就不是时空回溯，而是她的记忆在被一次次重置，其他物体，至少是部分物体，走的却是稳定的时间线，否则伴随着世界循环，纸条会再一次变得空白。

    那么这个世界与她的精神有关，但也有实体！

    莫非是某些存在创造的亚空间，与初期的、还未成型的幻梦境类似，其内部形态与进入者的认知关系很大，但确确实实不是纯精神的。

    不过此亚空间一定被其他智慧生命的意识监视着，否则她也不需要用完全相反的语言来告知自己信息了。

    那要如何出去呢？

    望仪尝试移动自己的舌头和手指，这是对付睡眠瘫痪的一招，然而很可惜，她似乎只移动了自己在梦境里的躯体。

    纸条上还说了什么？哦，对了，她特地向自己强调了暴力的重要性，联想以下这个世界有实体存在……

    ……所以她只要把这些实体都砸坏了就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