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

    赵予安想了很久,还是叼着棒棒糖,单手操作把陆赢川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成年人解决问题,靠的可不是拉黑,她自认是个成熟的人,于是成熟的赵予安一板一眼选好了《请帖》并点击发送。

    呵男人,是时候换我来讨债了。

    陆赢川收到那条微信的时候,正在李曦宁在一起。

    他刚点开那张图片,就看到“消息已被撤回”,他缓缓发过去一个问号。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发图和拉黑,间隔不过十秒。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揣回兜里。

    李曦宁尽收眼底,挑了挑眉。

    *

    正式表演前一天,黄廷征给赵予安放了一天假。

    于是她在沈老的建议下,决定去朗陵最著名的老乐山上看看,据说那里的道观一年四季香火鼎盛,被称为道家福泽之地,每年都会吸引不少游客慕名而来,焚香许愿。

    辰山说,他早就听闻那里的许愿池特别灵,想为缠绵病榻的父亲祈福。于是二人在下午一同出发。

    12月底的老乐山,北风苍茫豪迈,冬意凛冽萧索,树木光秃秃的枝桠下仍有不少穿着厚实的游客在穿行。

    道观居于山岗之上,掩映在数棵古老的银杏树下,气势恢宏。

    ——我点高香敬神明,抚我心中意难平。

    赵予安跪于蒲团上,无限虔诚。

    辰山抱着双臂倚着门廊,看着她深弯的脊背,微阖的双目。

    两人捐了香油钱,看着留着稀疏胡子的住持在厚厚的功德本上写下了他们的名字,经过一面挂着无数红色长条的墙壁时,赵予安被上面小字吸引了目光,她停住脚步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祈愿墙,小姑娘。”住持笑眯眯的捋着胡子,“把你的心愿写上去,挂在墙上,很灵的,不少人去年挂的,今年都来还愿了。”

    赵予安犹豫了一下,道:“多少钱?”

    住持比了三根手指。

    辰山拉着她就想走。

    这宰客也太明显了吧!

    赵予安却挣开辰山,她低眉思索着,问道:“请问挂在哪里,灵验的概率最大呢?”

    “……这,当然是离香油之地越近越好。”住持上下左右看了看,轻咳了一声,张开了双手比了比:“不过贵一点就是了。”

    “哎,你别——”赵予安有多小抠,辰山是知道的,刚想告诉她其实区别不大,就看到她已经果断掏出手机。

    “好,微信扫一扫可以吗?”她问。

    对方早有准备,迅速递过来一个纸质版二维码。

    辰山看看赵予安,又看看住持,气氛有点尴尬。

    既然劝不动,那他还可以选择加入。阴阳怪气道:“那给我也来一个吧!”

    赵予安低头在长条上写了很久。

    多久呢,久到辰山挂完了自己那份,又找住持换了一把硬币,趴在外面的许愿池里投了半小时的石雕王八。

    她才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出来。

    “脚麻了?那坐一会儿。”他指指身边的长椅,看她坐下,也很自然地坐到她身侧,不经意道,“你写什么写这么久呀?”

    那个“呀”尾音颤颤的,格外好听。

    此时,几个小道童黑衣白袜,撑着白伞,安静经过。

    远处,山间清风拂面,云雾缭绕,宁静雅致。

    赵予安看向他,辰山身上有浓烈的少年气息,唇红齿白,身量纤长单薄,又穿了一身白衣,颇有点山里幻化出来的精怪味道。

    她忽起了逗乐心思:“你真的想知道啊?”

    辰山还不知危险即将降临,懵懂地点点头。

    赵予安把他轻拉过来,示意他看道观屋顶,凑在他耳边小声道:

    “你看到了吗?”

    辰山一脸茫然,脸却慢慢红了。

    赵予安的声音逐渐变得呕哑嘲哳:“……那里有个哭喊的女孩,她让我写下她的坟头位置,挂在高处。”

    “我照做了,但依然没用,她还在那里。”

    一秒,两秒,三秒后,辰山浑身僵硬,“咔嚓”“咔嚓”一点点转过头看向她。

    赵予安像被突然扼住喉咙,嘴唇哆嗦,两只眼睛惊恐的眨动,盯着他的后方:“她来了——”

    辰山整个人连滚带爬,摔倒在地。

    刚手脚并用的蠕动了几步,就听见赵予安捧腹大笑:“原来你真的害怕中式恐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予安!”他气急败坏朝她扑过去,撸起袖子,一副不掐死她不罢休的架势:“你给我等着!”

    赵予安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辰山紧追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跑出道观,踏入幽静辟地。

    吵闹推搡之中,赵予安踩碎枯枝,脚下一滑。

    辰山一把拉回她,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地上的大坑,再低头时,却听到她的声音闷闷的从自己胸口传来:“喂!”

    他这才发现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没来由的心慌意乱,赶忙松手,却听到赵予安的尖叫:“头发!头发挂住了!”

    赵予安看不到拉链上缠绕的发丝,但她感觉到辰山温热的气息痒痒的吹在她头顶,他解开了她的头发,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双手维持着搭在她肩膀上的姿势。

    他看上去心有余悸,圆圆的鹿眼湿漉漉的,轻晃着她:

    “你以后别吓我了。”

    “真的,我听不得这些。”

    赵予安愣住。

    这声音,撒娇似的。

    *

    下山的时候,看到剧组在拍戏,乌泱泱一大片人,提着各类箱子,四处都拉了线。

    辰山见状一拍脑袋,让赵予安稍等下他。

    然后猫腰钻过了线,他显然很受剧组从上到下的女性欢迎,小姐姐们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他也小太阳一样能量满满的回应,只是滑不丢手的避开了四面八方伸向他的爪子。

    赵予安正新奇的打量着剧组那些奇奇怪怪的器具,背后就被一根手指捅了捅,

    “又见面了,你怎么在这儿?”程卉叼着根削了皮的黄瓜,优雅又珍惜的小口小口吃着。

    当演员真惨,赵予安指指山上的道观:“我去挂祈愿墙了。”

    “灵吗?”

    “不知道,据说很灵。”

    “那待会我也去试试。”程卉看了眼人群,突然朝辰山的方向努努嘴:“我一直没问你,白辰山这傻货知道你结婚的事儿吗?”

    赵予安莫名其妙:“知道啊。”

    程卉将她细细打量一遍,笑的不怀好意:“那他还天天往那院子里头扎呀?”

    赵予安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解释道:“他是为了学艺。”

    “刚开始是吧,可他的戏份都拍完了呀,却还是马不停蹄连夜冒雨回去,我才开始纳闷。”程卉视线从辰山移到何乐衍,调皮地眨了眨勾画精致的眼睛:“难道是仓库的床比酒店的床睡得舒服吗?”

    见赵予安不语,她啃完了最后一点黄瓜,意犹未尽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我该上场了。”

    走了几步,又对她抛了个红唇飞吻:“下次见,和我同床共枕过的树洞小姐。”

    “……”

    下山路上,赵予安很安静。

    安静到,辰山频频打量了她几次,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是不是累了?”

    “没有。”

    “累了别硬撑,我们慢点走,或者我背你也行。”这话说得温柔极了。

    赵予安停下脚步。

    辰山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她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比他高了一个头,神色不明。

    那层笼罩在她周身的壳子,又一次将她和世界泾渭分明。

    “辰山,你是不是……”她斟酌着开口,细细打量他的神色:“……有点喜欢我?”

    他吓了一跳,举起手就开始左右摇摆:“没有!我没有!”

    “那就好。”赵予安松了口气,半真半假道:“你别怪我自恋,我这人呢,命不好,谁喜欢我都是要倒霉的。”

    她随口一说,辰山却听得认真,严肃道:“乱讲!赵予安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种无稽之谈?”

    他快步走上台阶,指指上面的寺庙,用一种和平日极为不符的老成语气道:

    “——你信什么,什么就是你的命。”

    赵予安失笑:“这话你是从那本书上看到的?”

    辰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话是小时候我爸跟我讲的。”

    赵予安赞许的点点头:“你爸爸是个哲学家,而你……”

    故意停顿了一下:

    “——却是个喜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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