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现在也不过早上七点，沈欢妤在楼下没见着外婆和她那个小表妹，估计就是还没醒。可恶的是房间被小屁孩霸占，自己还不能有怨言。沈欢妤在心里生着闷气，她现在觉得回到家里难受极了。
早餐也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沈致凭从酒店逮了回来，加上委屈和愤懑的情绪积攒在体内，沈欢妤有些反胃。真不知道她爸是怎么一大早的过来逮人的，他明明昨晚都不在家。
她想往厨房进去找吃的，沈致凭没想让她在楼下多待：“去书房待着，一会儿让徐阿姨给你送早餐。”
他都这么说了，沈欢妤脚上的步子打了个转，往楼梯间去，却正巧和刚起床的颜蓉碰了个面。
几乎是和颜蓉对视的那几秒，沈欢妤就快速地低下头，用长发稍稍遮掩了左脸的狼狈。
颜蓉已经捕捉地一清二楚，那脸上的巴掌印，不由皱眉。
沈欢妤只想快点上楼离开，被颜蓉叫住：“站着。”
她听见颜蓉的声音就轻微战栗，也还是很听话的停下脚步。
沈致凭见状，忙地过来问候：“起这么早啊，老婆，今天没去公司？”
颜蓉把视线移给沈致凭，没回答他的问题，质问道：“你不是今天才要从港城回来吗，怎么这么大早把你女儿领回来？”
沈欢妤心里划过疑问，难道颜蓉昨晚一直都知道她的去向吗？是颜蓉给出差的沈致凭通风报信让他过来逮她的？
沈致凭上前搂颜蓉的腰：“小孩青春期叛逆，昨晚方家最小的那个又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这丫头，你又告诉我昨天她离家出走，我问了方明柒的司机才知道他们两个去了酒店，像什么话！昨晚又惹你生气待会儿让她写篇检讨给你，消消气老婆。”
本来就是欲加之罪，沈欢妤听到检讨两个字，胃里就更恶心了。
从前她一直觉得沈致凭在家是宠妻，但现在看来，沈致凭对待颜蓉的态度，更像是一种讨好的宠爱。这种状况，和她从小在朋友家看见的长辈恩爱不同，是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她不想留下来听她爸妈秀恩爱，她想赶紧离开。
但也只是刚走出一步，就被颜蓉呵斥住：“沈欢妤我还没让你走。”
“你到底要怎样！”沈欢妤这次没憋住情绪，直接低吼道。
每次都喊她用全名，全都是命令式的强硬语气。颜蓉到底想干什么！她就是想看见她难受憋屈是不是！她早上已经够糟糕了。
她现在全身都难受，是从胃扩散到喉间的异样，想吐。
两人皆是被她呛地愣住，沈致凭怒目而视，冲上去想要动手：“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吗？你还敢顶撞大人。”
沈欢妤被这一幕吓到往后腿了一下，但忘了是上台阶，扶住护栏才免于跌倒。
是颜蓉拦住了沈致凭：“你干什么，我妈还在楼上休息，小点声。”
沈致凭撸起袖子终究没动手，声音也放低了些恨铁不成钢：“你奶奶到底怎么教你的，回来之后几次顶嘴了你自己数数！”
他妈的疯了吧，她是做错什么天大的错事值得他们这样震怒。沈欢妤腹诽，并一脸不服地瞪着沈致凭。
沈致凭：“不服气？你——”
“行了！”颜蓉打断他，并用关心的语气道，“致凭你昨晚赶回来也没休息好吧，回房休息去，这里交给我。”
“不用老婆，车上休息过了，”沈致凭柔声和颜蓉说过，再转去对沈欢妤道，“还不上去。”
沈欢妤没能力对抗沈致凭，还是走为上策，虽然气不过，但还是转身上楼。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落下来，脸颊的火辣刺痛也再次袭来，仿佛警告她再又下次，就会和早上一样的下场。
她不知道她的爸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原以为她回来之后会是温馨一家，可是现实告诉她这不过是这几年来她的臆想，她一直都在PUA自己。
因为现实是，颜蓉和沈致凭最爱沈星柔了，她就像是他们捡来的。
昨晚她还信心满满告诉自己，以后尽量回避他们的情绪，不与他们顶嘴不与他们辩驳，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就不会有矛盾了，一家人就这样过下去把！但事实是...好难啊，她有些做不到。他们会给她找事找错处，用他们大家长的权威来死死压住她，让她没有还手之力。
沈欢妤上楼到书房，先是跑进卫生间里干呕。胃难受，心头更甚。
干吐一会儿就好了，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擦干眼泪。
走出卫生间就又看见颜蓉坐在她办工作的黑椅上，颜蓉正看着她。
沈欢妤只是撇开视线，一时间又不知道往那里走合适。
“坐过来吃饭。”颜蓉面上没什么神情，语气也淡淡的。
沈欢妤也不想饿着自己，沉默走了过去，坐在颜蓉左手边的椅子，就因为桌上放着她的早餐。
一碗白粥和一份涂酱煎饼。沈欢妤也瞟了一眼颜蓉的，和她一样。
两个人吃着饭，谁也没说话，要不是要在这里写什么破检讨，她才不会待在这里，更可恶的是手机还被沈致凭拿走了。
徐卉端着一盘洗净的水果进来，两个人刚好吃完早饭，徐卉也正好把她们的餐盘收拾离开。
沈欢妤吃饭的时候就见到桌边放着白色稿纸和水笔，这分明就是已经给她准备了写检讨的工具，她也不说话，拿过纸笔就开始想，先盯着白纸愣神，看似构思，其实内心还是继续不服气。
她开始怪罪方明柒那个家伙，如果不是他昨晚非要过来找他，就不会有早上那巴掌了。
没两分钟，徐卉拿着毛巾裹着的冰袋上来，递到她眼前，说了句：“先生说敷脸消肿。”
就又离开了。
沈致凭分明就是打人又给颗甜枣，她不想用，丢在桌边，埋头构思检讨。
“你爸说的，还敢不做？”在看文件的颜蓉终于开口。
“会弄湿检讨。”不说话不知道，一说话沈欢妤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沙哑不成样子，很明显的哭腔。
颜蓉道：“知道疼还这么倔，早恋被你爸抓到了你就该承受这些。我以为你昨晚只是跟我赌气出走，原来是出去找方家那小子。”
沈欢妤从她的后句话听出一丝轻蔑。
她低头写字：“没早恋。”
“没和方明柒谈恋爱？”
“才没。”
“最好没有，否则你爸要教训你，我不会再拦着。”颜蓉松了口气，又催促她，“给你拿了冰就用上。”
沈欢妤不知道颜蓉为什么好像如释重负一般，难道她又知道心疼她了吗？颜蓉没再用什么难听的话教训她，又由于她自我安慰下，她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冰使用。
检讨写超出了两千，沈欢妤把检讨交道颜蓉面前。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能力，没有手机的情况下，硬生生编出了几千字检讨。
颜蓉在忙工作：“放边上晚点看，出去吧。”
出去，她去哪里。她的房间还睡着一个小祖宗，楼下可能还有沈致凭，她可不想下去找骂。
但更不可能继续再书房待着，沈欢妤直接把剩下的稿纸拿走，带上笔，带到三楼露天阳台的沙发上坐。
说好的今天试礼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剩下的时间干脆画画吧。
她只要静心下来创作，只要有能绘画的东西就行，其他的也不会很重要。
不知不觉，沈欢妤画到了晌午，翻看画本，几张人物默写和风景速写，还有两张自己的二次元插画的创作，偏治愈系，到时候再用电脑或者平板上出图一下就行，在挂上自己的博客。
她喜欢绘画，目前仅仅于此。
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已经近十二点了，这个家里的人居然没一个人喊她，甚至是没人喊她吃饭。
都走了么？沈欢妤不禁怀疑。
蓦地，沈欢妤听见楼下有小孩的声音。
“啊我不要去那个地方，我不去我不去！”
稚嫩的童音大喊着。
沈欢妤起身去护栏边往下探，果然是颜召沁的声音。
场面是季瑛拽着颜召沁小小的身体，似乎要把她往前面的拽，就连颜蓉都在一旁边哄着：“沁沁，我们一起去看看姐姐好不好？你一点都不想星柔表姐吗？”
颜召轻挣脱季瑛的手，跑到院子里的摇椅上赖着：“不要不要！那个地方难闻死了，跟医院一样，星柔姐姐怎么住在那个地方！还在那边天天睡觉，我不要去，我才不要去呢！”
沈欢妤在上面观望着，三楼看下去不是很清晰，但就算感觉，她都能感觉到颜蓉此刻凝固的表情，她是最听不得别人说沈星柔不好的。
自从上回她提了一次沈星柔被颜蓉打骂之后，她就再没主动和颜蓉提过，也没再去探望过。
沈欢妤继续看着下面的情景，季瑛丝毫不管颜蓉此刻的情绪，只知道去哄着她的小孙女，颜蓉穿着修身的灰色毛呢衫，僵直般站在原地，脸色不算太好。
看吧，这就是你惯着的小霸王，她连你最喜欢的大女儿都会嫌弃。
可你只会惯着她吧。
你根本就不会这样容忍...我。
沈欢妤好不容易用画画平复的心情，此刻又染上了苦涩。
季瑛把小霸王哄回屋内，留颜蓉独自在屋外站着，沈欢妤看见颜蓉转了个身，抬手做抹脸的动作，应该是在抹眼泪。
沈欢妤见状，也说不出的滋味，她不是故意在心里嘲讽她妈妈的……
她开始懊悔。
对啊，颜蓉一直为了沈星柔的事情伤心过度，甚至有段时间为了不让自己那么伤心就疯狂工作，那段时间之后她还病倒了。
她现在怎么可以因为这个站在高处去嘲讽她。
那是她母亲啊。
沈欢妤心软了。
她想，无论怎么样，好像颜蓉无论怎么对她，她都还是渴望颜蓉爱她，只是又气得太过，顶嘴了，惹她讨厌了而已。
所以到底是谁的错了。
是不是真的是她错了，她回来这段时间，家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平安，她还有姐姐在医院躺着，那是妈妈最牵挂的人。妈妈最牵挂的人每天都处在病危之中，她肯定过度伤心，所以冷落她，对不对。
沈欢妤简直要被自己再一次说服了，她自己太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痛，她太容易让自己一次次陷入这样的自我说服中。
谁叫她从小就这样等待过来的呢......
你忘了没次颜蓉都是这么指着鼻子骂你的吗？忘了颜蓉根本就不信任你，她还打你，还说出过‘我不是你妈’的话，你怎么能怎么快就投降开始为她说话？沈欢妤的内心不断挣扎。
她其实不想当有爸妈但就像没有爸妈的孩子。
凝望、神思间，楼下的颜蓉忽然间抬头，看见她在看她，颜蓉脸一下黑了来，沈欢妤被这一刀眼神刺中，心里一个咯噔，匆匆离开阳台边，离开她的视线。
完了，颜蓉这个眼神是在怪她看见了她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