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妤见是颜蓉来找她了。
颜蓉走近，这个年轻男人礼貌性地叫了声沈伯母。
颜蓉看了他一眼：“池琰啊，下午学校没课吗？”
池，池琰？
他是池琰？！
听清这个名字，沈欢妤的心潮仿佛涨了一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面庞。
原来是他。
小时候被她唤作‘美人’的那个小男孩。
变化到压根没法认出来，而且少了以前那种病怏之气。
“没有。”池琰说，“沈伯母，星柔的病况，医生怎么说？”
颜蓉目光黯淡下去，瞥向ICU窗内，背着他，答非所问：“池琰，你和阿柔的事，等她醒了我们再谈。”
池琰颔首淡然：“嗯。”
“阿柔从没对我要过什么，可她却能为了你向我开口，是铁了心要和你在一起。”颜蓉声音哽咽，“只要她能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她。”
沈欢妤从他们的话里猜测出他和姐姐的关系。心底讶然，池琰是和姐姐在谈恋爱吗？
池琰收紧了下颚，不语。
沈欢妤记得，小时候的他男生女相，她还唤他为‘美人’。如今美人剃了寸头，刚毅不见野性，却也格外养眼。
可能是沈欢妤打量他太入神，被他察觉到，池琰撇过眼，两人视线相对，沈欢妤莫名慌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是池琰？”
她的话将颜蓉从再度悲伤中拉出，颜蓉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过来这边的目的：“沈欢妤，我刚让你在门口等着，你瞎跑什么？”
“口渴买水去了，刚回来。”
颜蓉神色有愠，正欲开口指责，想到还有旁人在，尽量柔下了声来：“你爸和你奶奶在楼梯间谈你的事，现在给我马上过去。”
沈欢妤：“我的事？”
颜蓉拧眉注视她，不愿意多做解释。
沈欢妤了然，怕她生气不敢多问，走前又朝池琰多看了一眼。
走过医院寂静长廊，浓重的消毒水味感觉也都要黏附在她身上，她一向害怕医院这种味道，又不能不来。
到了另一边绿色指标的安全出口，在她推开楼梯大门前，听见奶奶的怒音：“你们夫妻两个心还真硬，这十几年回老宅的次数屈指可数，孩子想见你们一面都难。如果不是星柔出事，你们是想着什么时候把她接回身边？她还是不是姓沈？”
“是是是。”沈致凭连声附和，“欢妤是我的女儿。”
“我看你真是妻管严，胳膊肘往外拐，没用的家伙。活该让颜蓉把你吃得死死的，家业交到你手上，都快改姓颜了！”陈安岚恨铁不成钢。
沈致凭对待老母亲，无敢顶嘴。
沈欢妤没敢推开门，心缓缓下沉。
陈安岚喘了口气，说：“你们夫妻这次必须把欢妤接回身边。”
话落，沈欢妤眸光跟着一亮。
她最期望的，就是能跟父母住在一起。
沈致凭：“我是有这个意思的，但阿蓉……”
“阿蓉什么阿蓉，成天阿蓉阿蓉，欢妤是她女儿，她怎么当妈的？你们现在不想管是什么意思！”陈安岚，“这次我是一定要去国外照顾你妹妹的。欢妤你们不接回去，你还打算交给保姆？”
沈致凭汲气：“妈，阿蓉的意思是让欢妤去国外读书。”
陈安岚：“住嘴吧你。她在国外语言不通，上学会很难受。”
沈致凭：“以我们家的条件，欢妤完全可以去了再学，主要也能锻炼她。”
陈安岚微哽：“她是我一手带大的丫头，我就是不愿意让她受一点苦！”
“我知道。”沈致凭，“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陈安岚，“但你妹妹前几年生孩子时我这个当妈的就不在身边，是我亏欠她。这次她生二胎，是要长期在那边陪她的。”
沈致凭略有不满：“您这么疼小妹，可也不见得她回国看看您。”
陈安岚：“你……”
“沈欢妤你又站那儿干什么？”颜蓉厉声传来，楼梯间的沈致凭和陈安岚也都听见了。
沈欢妤解释：“奶奶和爸在谈话，我怕打扰就没进去。”
“所以你就站在这听大人墙角？”颜蓉一米七的身高，又自带着威严的气场足以震住她。
“……”沈欢妤。
不是她叫她过来的吗？是在谈她的事，又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楼梯大门被推开，陈安岚冷眼瞧颜蓉：“医院里，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见婆婆出来，颜蓉神色微顿：“小孩不学好，一时情急。”
“她自小是我带的，你这是在怪我没教好？”
颜蓉张口想驳，陈安岚刚刚的气还没找到地方出：“颜蓉，你看看星柔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从小跟个闷葫芦一样。”
颜蓉激动道：“妈!星柔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您说话太难听了!”
沈致凭没说话，只是上前晃了晃颜蓉的手臂，眼神示意她别和妈吵。
陈安岚拉过沈欢妤：“那我们欢妤这才刚回来，你说的话就好听了？”
沈欢妤想让这对婆媳的熄火：“奶奶……”
陈安岚：“欢妤，你刚刚既然都听到了，你就自己选，是想跟奶奶出国，还是留在他们身边?”
沈欢妤愣住，一下没能接住这话。
颜蓉气得甩开沈致凭的手：“就算出国念书，也不能让她去小姑那边，您知道致妍根本就不待见她。”
沈致妍，是沈欢妤的小姑。
陈安岚：“致妍不待见的是你，不是我们欢妤。”
沈欢妤皱着眉头，紧抿唇，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她知道她们婆媳关系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颜蓉：“随您怎么说都行，您心疼致妍您去就行了，欢妤不会跟您过去。”
陈安岚瞪了颜蓉一眼：“小妤，你自己选。”
随后奶奶和妈妈的目光全紧盯着沈欢妤，让她做选择，她想找沈致凭求助，但沈致凭早将背过身去，事不关己。
沈欢妤：……
刚刚陈安岚还说怕苦了她，不让她去国外上学；沈致凭说颜蓉的意思是让她去国外。
这一吵，反而全变了话，沈欢妤只觉得奶奶和妈妈都在意气用事。
若真要选择，她更想遵从内心的渴望，她想留在父母身边。
这是她十二年以来最大愿望。
况且沈致妍这个小姑，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把讨厌她摆在明面上了。
见沈欢妤迟迟不开口，颜蓉催促喊她：“欢妤。”
沈欢妤嘴唇翕动，随后略显难色看向陈安岚：“奶奶，您去照顾小姑吧，我在家会听话的。”
闻言，颜蓉眉头松动，似一抹胜利睨着陈安岚。
陈安岚剔了一眼她，没对沈欢妤的话置气，牵着她的手：“小妤，这事奶奶也想了很久，今天都在就一起决定了也好，奶奶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你在家要乖乖听你爸的话。”
颜蓉听到后面一句，气郁地背过身，去掐了一下站在窗前‘事不关己’的沈致凭。
沈致凭低呼，搓着受伤的手臂轻声哄自家老婆。
陈安岚继续对着沈欢妤在一边嘱咐：“小妤，奶奶就算在国外，你也记得要经常给奶奶打视频电话。”
“奶奶之后都不能每天陪你上下学，你自己什么事情要管好。”陈安岚后头讥讽，“你妈大忙人，她哪有空管你。”
颜蓉装作两耳不闻，和沈致凭聊了起来。
而沈欢妤就在不远处很想加入他们，但陈安岚依旧拉她的手，在她耳边念叨，而她嘴上不停应着“知道了”三个字。
直到沈欢妤瞧见前面拐弯处出现的一抹今日熟悉的身影，池琰。
池琰朝她看了一眼，抬手指向一旁，在示意她过去。
随后池琰在拐弯处消失。
沈欢妤受不了奶奶把她当小孩一样的念叨，她挣开陈安岚的手，打断她的话：“奶奶，您说的我真的都知道了。人有三急，我要去趟卫生间。”
她从长辈面前小跑着离开，往刚刚池琰离开的方向寻他。
一路上没见着人，正在想着是不是刚刚误解了他的意思，刚要放弃，身侧就有人喊她。
“欢妤。”
步子停顿，沈欢妤转头去看。
池琰坐在排号处前的靠椅上，夕阳恰好从高窗跌进他的脸庞、他的怀里。
人流在他们的视线中穿梭。
初见池琰的时候，她三岁，当时的她还跟在父母身边，和池琰是邻居。
却总是坐在车上路过他家，才偶尔见他在家门外的喷泉旁呆坐。
四岁时才跟他讲上话，只一眼，她就觉得池琰相貌柔美，眼眸似水，头发碎盖微分。
她还以为是哪个女娃娃剪了男头。
但眼前的池琰早就换了个模样，才叫她丝毫认不出。
“欢妤。”
池琰又叫了她一声。
思绪回笼，沈欢妤朝他走了过去，自然地坐在他身旁，手里莫名捏紧饮料瓶身：“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