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池谨这么一闹，两个人打车回到画室已经迟到。
池琰是提前在画室班群里发了写生的照片，让他们先画着。
家丑不可外扬，到画室的这一路上沈欢妤都没和池琰说一句话，不好问他家里的私事。
她是和池琰一起进的画室，收到几眼异样的目光。
沈欢妤坐到自己的位置，池琰走到前面几位的学生旁边指导，真是一秒就进入上课状态。
王轶旦往她歪了些身子，压低声音对她说：“欢妤，你咋和池助教一起来的？”
“路上恰好碰上的。”沈欢妤低声回，弯腰削笔。
王轶旦：“有人看见你下午下课的时候是和池助教一起走的。”
沈欢妤怎么就听这话有些膈应呢，眉头轻蹙：“那怎么了，还不能一起走了？”
王轶旦靠近她：“不是呀，你刚来不知道。我们这班有几个女生喜欢他，一般看见池助教身边有女生的话，她们会恨得牙痒痒！”
沈欢妤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池琰，正在帮一个女生改画。
“池琰这样的男生，有很多女生喜欢很正常吧…”沈欢妤说，“但是她们恨得牙痒痒，关我什么事。”
“也是。”王轶旦思忖着，“池琰下午说你是他朋友的妹妹啊？是你哥哥还是姐姐？”
沈欢妤握美工刀的手顿下，脸转向他，语气平和说：“你可不可以不要问这么多。”
她的语气很淡，没让王轶旦觉得尴尬，反倒更热烈了：“都是同学嘛！你以后和他们一起叫我铁蛋吧，多好记。”
见过被取外号生气的，没见过被取外号这么大气的。
王轶旦身上又自带亲和与憨态。
顷刻间让沈欢妤从外面带回来的怅然感消失。
平常遇到自来熟的人，沈欢妤一般不会拒绝，尤其是小话痨。
王轶旦从坐在椅子上到屈膝蹲在她旁边：“其实刚你还没来的时候，有几个同学就探讨过你。”
“？”沈欢妤狐疑地盯着他。
王轶旦：“就是探讨你是池琰什么朋友的妹妹。”
沈欢妤：“所以你是她们派来打探情报的？”
“嗯嗯。”王轶旦很老实地点点头。
既然是来打探消息的，却把自己的底给溜光。
“不告诉你。”沈欢妤一瞬间觉得他有点可爱。
王轶旦不甘心：“为什么啊，这个说一下没什么的吧。”
沈欢妤：“你拿了人家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就是一周的晚餐。”王轶旦拿一种人畜无害的眼神看她，“你就说说呗。”
要不怎么说真诚才是必杀技，王轶旦完全没有套话的意思，而是有什么说什么。
沈欢妤轻嗤一乐，随意道：“那我请你一个月的奶茶，池琰在画室的消息你就都跟我说?”
“你这么富的啊。成交!”王轶旦眼睛直了，随后问道，“但你以后不也在这上课吗？”
“我还在学校上课，没开始集训。”
王轶旦看她的校服：“你在南星高一还是高二？”
“高二。”沈欢妤说。
王轶旦：“我九中的，高三。”
九点半，程祝就发信息过来他已经在画室门口等了接她回家。
这个点画室还没下课，而且沈致凭早就给她安排了每天接她的司机，怎么又会是程助理来接。
沈欢妤大腿上放着调色盘，一只手捧着手机，另一手的画笔在水桶上搅动。
“你画完了？”
池琰的声音出现在她头顶。
沈欢妤有种玩手机被抓包的慌张，心跳了一下将手机息屏。
不等她开口，池琰已经看向她的画板说，温声说：“你的造型能力很强，只是这张的颜色可以再和谐一些。”
沈欢妤问：“比如呢？”
池琰：“暗部加点冷色试试。”
‘嗡嗡嗡——’
沈欢妤放在椅子侧边专放手机的挂袋振响。
她不得不打开看，以为是程助理的电话。
结果屏幕上是‘爸爸’两字。
池琰瞥见来电的人：“你先接电话吧。”
沈欢妤放下笔和调色盘去门外接了电话。
沈致凭让她立刻回家的电话，他人在外出差，颜蓉生病发烧，家里的阿姨又请了假。
程祝是回来拿文件的，顺便把她带回家。
沈欢妤挂了电话，回到教室和池琰说了声有事先走。
很快，沈欢妤坐进了程助理开的车。
坐在后排问：“程叔，我妈怎么突然生病了？”
程祝：“颜总最近太操劳了。一直不敢懈怠公司的事情，平时还要去医院看望新柔小姐。”
沈欢妤不解：“不是还有我爸吗？”
“所有事情，颜总她凡事亲力亲为，没让沈董插手太多。”
沈欢妤从来不了解这些，从小不与他们住一起，也不知道家里的公司到底谁管得更多。
只是总听奶奶埋怨妈妈在公司压了爸爸一头。
现在看来，或许是颜蓉把自己给累垮了。
程祝把沈欢妤送到家，没进去，说是要赶忙给沈致凭送文件。
沈欢妤没留他，摁下指纹开门，里面留着小灯。她把书包留在客厅的沙发，倒了温水拿了小药箱往主卧去。
很轻地把房门推开。
床头灯开着，颜蓉侧躺在床上睡。
沈欢妤在床边，跪在地毯上，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被拆封的药片，和一个空的玻璃水杯。
她扭头伸手用手背去探颜蓉的额头很烫，嘴唇起了干皮。
“致凭。”颜蓉呢喃，“女儿回来了吗？”
颜蓉翻身正躺着，把手从被窝拿了出来。
沈欢妤试探轻问：“我回来了。妈妈你吃退烧药了吗？”
颜蓉嗓音挤出一个‘嗯’。
“那发发汗，好得快一些。”沈欢妤说罢，小心去抓颜蓉的手，要放进被窝。
触碰到的那一刻，颜蓉抓住了她的手，声线沙哑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柔。”
她姐姐。
沈欢妤心跟着揪起来，眼皮垂下，就算是周围无旁人，也要掩饰失落。
她去掰开手：“妈，我去给你弄条湿毛巾。”
动作让颜蓉更用力握住她。
颜蓉呓语中带着呜咽：“阿柔，别走…别走，妈妈错了…”
平时精致强势的颜蓉，现在正躺在床上面色泛白。
沈欢妤除了心疼，也只能安静在她身边陪着。
只是这种疼疼久了，就成了一点点的酸酸涩涩，以心脏为圆心扩散到胸腔各处。
颜蓉不肯松手。
沈欢妤坐在地上，靠在床沿就这么陪着她睡。
枕着另一只手臂睡，逐渐有了困意。
如果她能问一声欢妤回家没。
就好了。
·
直到颜蓉松了她的手，翻了个身。
沈欢妤被她的动作弄醒，努力睁开倦意的眼睛，抬头以为是颜蓉醒了。
“妈？”沈欢妤轻唤，颜蓉已经是背对着她了。
她捞起地上的手机看时间。
23:06。
这么久了…
沈欢妤起身时差点起不来。睡姿不好，腿麻胳膊麻。
站起身她屈着腿缓了许久，步子轻盈绕到另一侧，摸了摸颜蓉的额头。
好多了，只是微烫。
沈欢妤到浴室弄来湿毛巾，搭在她的额前。
颜蓉感受到凉意，小小的闷哼了一下，身体再正了回去，毛巾才更好地放在她额上。
‘嗡嗡嗡嗡——’
沈欢妤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连忙掏了出来还没看是谁的来电就挂断了，以免吵醒颜蓉。
看清是沈致凭的电话，沈欢妤才离开卧室到走廊去给他回拨了电话。
电话被接起。
沈欢妤：“爸爸…”
沈致凭第一句便是诘问：“你在做什么挂我电话？”
“刚刚在妈妈身边，她睡了。”
沈致凭那边沉默一秒，说：“你妈妈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沈欢妤说。
沈致凭：“我明天晚些回去，你照顾好妈妈，别惹她生气。”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好像她经常惹颜蓉生气一样，沈欢妤无奈道：“我知道。”
接着沈致凭问了她最近的课业，在准备结束这通电话的时候，沈欢妤在电话那边听到一道女声。
“致凭，你再不来，这面都要凉……”
“嘟——”
电话被沈致凭蓦地挂断。
方才的女声中带着娇媚。
沈欢妤从耳边拿下手机，呆愣看了挂断的通话记录，微吸了口气。
是错觉吗？
沈欢妤脑海闪过平日里沈致凭对颜蓉关怀备至的画面，很快将不适的想法打散。
估计就是工作人员、合伙人什么的吧。
但是，但是什么工作上的人才会用这么柔俏的声音直接喊他父亲的名字？
沈欢妤压下心里的揣测，从客厅拿上书包回了自己的卧室。
明天早上八点要去画室，但沈欢妤定了早上五点半的闹铃，到时候早起看看颜蓉情况有没有转好。
夜风卷帘，月光劲舞。
她做了很长但其实很短的梦。
“妈妈，抱！”
小沈欢妤在门口一看见颜蓉从车上下来，就兴冲冲地张开双臂跑过去。
颜蓉无声地蹲下，抱起她。
她紧紧靠在颜蓉的怀里，秀她身上独特的香气。
虽然看不见颜蓉脸上的情绪，但她愿意马上抱住她，已经是她求之不得。
“妈妈，我在这。”
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女孩的声音跳了出来。
轻轻抚摸小沈欢妤背后的手停住。
颜蓉把她放了下。
站在地上，当她转头去看，看见的却是颜蓉和沈致凭两人牵着另外一个女孩，有说有笑朝屋里走。
她就像是个被人丢掉的泄了气的气球，心又瘪又空。
视角又转向卧室。
小沈欢妤躺在床上，感受到身体里外滚烫。
画面朦胧，颜蓉和沈致凭，一个人给她量体温，一个人探了她的额头，沈致凭说：小孩子感冒着凉了而已，别太担心。
颜蓉持续性照顾了她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
好熟悉的场景。
潜意识里告诉她，这不是梦，是回忆在睡梦中的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