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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患于未然

    若问,世上哪个人的眉毛最灵活?

    在尚泽世看来,此项荣誉非小房子莫属。

    一听说要查美男,小房子顿时眼冒金光,眉毛挑得像要离家出走,整张五官不足、颊肉有余的脸上就写着俩字——“天呐”。

    小房子在宫人面前自诩为尚泽世腹中的蛔虫,尚泽世也摸得准小房子的小心思。

    无非就是觉得她甚少对民间男子感兴趣,便急切地想知道她是从何知晓尤意情这号人物的。

    如实以告,自然不行。

    重生这事本就难以令人信服。何况小房子承受能力那么差,真告诉了他,搞不好他能当场昏厥。

    既然小房子有九成九的可能往充盈后宫那方面想了,尚泽世心说: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释,误会就误会吧。

    但有一个事实摆在眼前。

    小房子是离尚泽世最近的人,尚泽世若随意扯谎,说自己曾听哪个大臣提起过尤意情,必定禁不起细问。

    到底有什么理由既能糊住人,又合情合理呢?

    有了!鬼神之说!

    “寡人之前梦见先帝了。先帝说,靖州的第一美男尤意情,与寡人的命数颇有渊源。”

    编完半真半假的谎话之后,尚泽世自己都快信了。再看小房子的反应,果然是惊讶转恍然大悟。

    “奴才这就把钟大人带过来。”

    钟显其人,名为仪鸾司的驭马师,实乃暗卫处的首领。两年前的登基大典,尚泽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正是多亏了身手好、反应快的钟显。

    可惜,钟显的长处全给武功了,在其它事情上多少有些笨拙,且又是木讷寡言、一根筋的性子,着实不算讨喜的臣子。

    不过,一根筋有一根筋的好处。

    一根筋的钟显在武举中失利,承蒙先帝赏识进入暗卫处之后忠心事主。暗卫处的职责只有两件事——暗中保护皇帝,听皇帝的差遣。

    如先帝所言,钟显虽非大将之才,却是训练暗卫的好手。经由尚泽世的提拔成为暗卫首领以来,钟显也一直恪尽职守。

    可意外这种事情,不是护卫们恪尽职守就能避免的。

    就拿尚泽世遇刺的事情来说,此前的三代君主都不曾经历过,更别说是在登基大典上。

    当时,在场的人包括尚泽世自己,几乎都懵了。谁也没想到一名站在祭坛边上的高僧竟会从袖管中拿出利刃,刺向刚走下祭台的新帝。

    事后,尚泽世想问责郎中令都没处使劲,因为高僧不用接受搜身检查是历来定例,侍卫们也只是照规矩办事而已。

    作为护驾功臣,钟显那时非但不开心,还极度自责,认为自己做得很不够,没能早些发现高僧的图谋不轨。

    自那以后,钟显愈加发狠地训练自己和暗卫处的众人,连去视察的尚泽世都觉得太过了。但钟显却一意孤行,继续秉持和灌输“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精神。

    因此,尚泽世一度担心钟显过于紧绷而致神志崩坏。

    事实证明,尚泽世的担心是对的。

    跟着小房子进来的时候,身着深青官服的钟显又是神色凝重的样子,好像来领杀人圣旨似的。

    说来,尚泽世与钟显总是身处一明一暗,所以前世没怎么见过。

    而且就算钟显伪装成其它人在尚泽世面前出现,只要钟显没有刻意显露真身,尚泽世是认不出的,因为暗卫们都会戴着暗卫处的特制假脸面具,除非皇帝需要,否则在暗卫处以外的地方定不以真面目示人。

    如今一朝重生,尚泽世也没料到自己醒来不久就把钟显叫来了。

    再见昔日的救命恩人,尚泽世不免有些感慨:要是钟显知道自己拼命保护的皇帝呛死了,应该会气得口吐鲜血吧。

    惭愧,惭愧啊!

    不得不说,假脸面具师的手艺可太绝了。尚泽世盯着跪下行礼的钟显,愣是没瞧出来哪里有破绽。

    礼毕,尚泽世让钟显坐下听自己说话,钟显却拘泥着不肯坐,真就和前世一样。

    拔了塞子不淌水——死心眼!

    瘫在床上懒得动身子,也懒得费口舌的尚泽世直接向小房子使了一个眼色。

    接收到命令后,小房子一边上手把钟显往椅子的方向拉,一边动嘴劝道:“钟大人坐吧,不然陛下要仰头看你,脖子会酸的。”

    发觉尚泽世脸色苍白,钟显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眼力见儿,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了椅子上。

    尚泽世知道钟显执行命令从来不多问,便开门见山地表明目的。

    “你去靖州替寡人调查一个叫‘尤意情’的人,此人有靖州第一美男的名号。寡人想知道他有无婚约,若无婚约,是否与哪家女子有来往。记住,尽量赶在选秀的旨意下达靖州前打听清楚,然后回宫复命。”

    八成是高估了任务的难度,钟显听完尚泽世的话,面露意外之色,然后破天荒地问了一句:“恕微臣冒昧,此事只能由微臣去做吗?”

    没等尚泽世表态,小房子用一种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钟显一眼,仿佛在说:“钟大人真笨!陛下头回想找民间美男,只把任务派给你除了是因为相信你,当然还因为不好意思叫别人嘛!”

    对于钟显的直肠子,尚泽世早已领教过了,也知道他不乐意被旁务妨碍护驾的职责。

    但调查尤意情一事,尚泽世只想交由钟显一人去做。至于理由,小房子倒是猜对了一点——钟显确实是尚泽世最信任的暗卫。

    信任归信任,重生之事也不能告诉钟显。

    在承受能力这方面,钟显比小房子胜过许多。同时不可否认的是,钟显行事过于激进。以致于尚泽世都能预见,一旦钟显知晓她前世被呛死的事情,准得飞奔去靖州灭口,永绝后患。

    防患于未然固然重要,问题是现在连选秀都还未开始,就把什么也没做的尤意情给杀了,简直毫无人性。

    瞒,只能接着瞒。

    对付钟显的倔脾气,硬碰硬是没用的。况且,尚泽世派钟显去靖州,也是出于体谅钟显长时间保持紧张状态,想让他出宫换个环境,放松一下心情。

    于是,尚泽世努力摆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用温和的语气回应。

    “钟卿长久以来甚是辛苦,寡人让你出宫一趟是希望你趁此机会转换心情,免得日日紧绷把身体弄坏了。”

    此番仁厚之言,把旁听者感动得不行,却没打动当事人。

    “陛下关怀微臣,微臣自当铭感五内。可在微臣心里,保护陛下比什么都重要,望陛下成全。”

    钟显说着就跪下了,还把额头贴在地上不起来,俨然一副“抗旨抗定了”的样子。对此,尚泽世感动是真的,无语也是真的。

    光动嘴皮子,看来是没用了。

    在小房子的协助下,尚泽世从床上坐起,接着对伏地的钟显伸出了一只手。

    听到动静的钟显略微抬头看了一眼,以为尚泽世要扶他起来,连忙把头低了回去。

    “微臣不敢。”

    “寡人看你一敢违抗圣旨,二敢咒寡人的,胆子大得很嘛。”

    阴阳怪气的话一出口,钟显果然慌了阵脚。

    “微臣一心效忠陛下,不敢更不会咒害圣体,求陛下明鉴!”

    尚泽世把手收回,撑在大腿上继续揶揄。

    “寡人即位后树敌颇多吗?怎的你一离开,就有人要来害寡人?这难道还不算在咒寡人吗?”

    “陛下!臣……”钟显猛地抬起了头,一张口却不知如何辩解,最后终于放弃抗旨,行礼改口:“微臣遵旨。”

    像钟显这样的人,性子倔是倔了点,但毕竟死心眼一个,没有那么些花花肠子,尚泽世应付起来还算胸有成竹。

    等老实人离开,尚泽世松了一口气,瘫回了床上。

    这时,端来一杯茉莉银针的小房子谄媚地笑着问:“陛下让钟大人赶在选秀的旨意下达靖州前完成任务,是不是担心尤氏不肯参加选秀啊?”

    尚泽世一开始没认真听,等接过了茶托才后知后觉小房子的问题。

    实际上,她对钟显强调要赶在选秀的旨意下达靖州前完成任务,是因为如果等选秀的旨意下达靖州后再去调查尤意情,说不定他已经被嫌贫爱富的父母棒打鸳鸯了,如此一来调查的意义不大。只有提前去到靖州,才能弄清楚尤意情的婚约和选秀到底有无关系。

    而小房子的结论,尚泽世一时没想明白他是如何得来的,却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得顺着小房子的想法来圆谎,不然就得自己动脑编了。

    “你还真是寡人肚子里的蛔虫,”拨了拨茶面的尚泽世,看着杯中上下翻飞的茶叶,憋住笑意道:“怎么猜到的?说来听听。”

    得了鼓励,小房子顿时来劲,开始条分缕析地直抒己见。

    “选秀的旨意下达各地后,有些良家子明明符合标准,却因不想参选而临时订亲。此种行径一旦被官府发现,后果不仅是取消婚约和罚钱那么简单,还会被记录在案,影响之后的仕途和选秀,即便有朝一日得选,入宫后的位分晋升也会因案底而受限。”

    “陛下担心尤氏也会抗拒选秀,所以命钟大人赶在选秀的旨意下达靖州前调查他的情况,以做好准备。”

    “做何准备?”

    “选秀开始后,若尤氏果真做出了此等糊涂事,届时陛下便会派人去通知女方与尤氏解除婚约。如此一来,尤氏既能恢复参选资格,又能免于被记入抗选名单,留下不光彩的案底。”

    娓娓而谈的小房子全程兴致勃勃,丝毫没注意到尚泽世的手捏紧了茶托。

    其实,听到“解除婚约”这四个字的时候,尚泽世差点就把刚喝的茶水喷出去了,得亏忍住了。

    论瞎编的本事,小房子真是用自身的实力让尚泽世刮目相看。

    本来在尚泽世自己的猜测里,前世的她就有可能在无意间成了拆散有情人的真正元凶。眼下到了小房子的口中,她倒直接做了强拆姻缘的霸道君主。

    “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上一刻还眉飞色舞的小房子,忽然一下没了气势。

    喝下一口茶后,尚泽世对小房子点头示意。小房子有了底气,便走近了开口。

    “陛下想要那尤氏来伺候,一道旨意把人召进宫便是,何必如此周折呢?纵使尤氏再不情愿,总不至于敢抗旨不遵。”

    这番理直气壮的话,让尚泽世不禁想起了那个猜想出来的故事。

    “是啊,抗旨是大罪,他一介平民怎么敢……”

    不知为何,窒息的感觉再度朝尚泽世席卷而来。她着急忙慌地弃了茶杯,直捂自己的喉咙。茶杯滚落在被褥之上,剩余的茶水全化作了湿痕。

    见此情景,小房子吓得脸色煞白,张嘴就要喊人。发现只是幻觉的尚泽世赶紧出声,制止了小房子。

    惊魂甫定的小房子跪在床前,担忧地问:“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还是叫太医过来瞧瞧吧?”

    “寡人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说了没事便是没事,不必再问。”

    尚泽世一把不耐烦表现在脸上,那股子凶神恶煞的感觉就出来了。小房子知趣地不再提请太医的话题,而是怯怯地说了句:“奴才去取干净的被褥来。”

    “你去吧。”

    小房子闻言正要离开,又听尚泽世道:“管好你的嘴,不许说出去。”

    “奴才不敢。”

    只剩一个人的暖阁变得很安静,偶有积雪从树上扑簌簌掉落的声音经由窗缝传来。

    这会儿,尚泽世的腹痛意外减轻了不少。床上不便再呆了,她就围上披风,起身走到窗边。

    为了保暖,小房子将支窗的缝留得很小。尚泽世想看看雪势如何,于是用叉杆将支窗撑起过半。

    凛冽的寒风卷着粒粒雪屑,霎时扑面而来。尚泽世裹紧了身上的狐氅,朝窗外望去。只见,屋檐地面无处不被白雪覆盖,廊下的积雪竟深至二阶。

    在一片白茫茫的肃杀景色中,那棵孤零零长在廊外的老梅树是唯一蕴含生机之物。冬风给老梅树减轻了积雪负重,老梅树便露出嫣红花苞,报以早春之色。

    尚泽世心知,待这场风雪过去,皇宫梅园会迎来“春回日暖冰初化,百树千林尽放红”的景象。

    届时,上至太后、下至宫人,都会做一只小小的福袋,然后寻一棵心仪的梅树,将福袋系于树梢上,以祈愿来年平安喜乐、诸事顺心。

    初到皇宫的头两年,不爱凑热闹的尚泽世也曾参与过系福袋的活动。她倒不是因为有多相信福袋的灵验,而是因为拗不过一个热衷于祈愿的同伴——尚觉香。

    尚觉香与尚泽世年纪相仿,也是被送进宫来参加皇储选拔的宗室女,生父是当时的闵郡王,现在的闵亲王。二人本就是旁系血亲的姐妹,加之“志同道合”,都对储君之位不感兴趣,一放课便相邀逗猫戏鸟、扑蝶捉虫,时常相伴为乐。

    一晃数年,已是九五至尊的尚泽世若再想系福袋祈愿,有的是替她去挑梅树的宫女,她也无须亲手去系,自有一帮想讨赏的太监削尖了脑袋争着去做。

    而且,福袋是用最顶级的布料和丝线制成的,梅树是合宫中开得最灿烂的,方位会是由专人所测、最吉利的……

    如今,尚泽世所拥有的一切皆比当年好,却一点都不想系福袋,甚至抵触这种自我宽慰的举动。

    因为,她身边没有人能像尚觉香那样,牵着她的手在梅园中奔走、和她一起提着灯寻找合适的梅枝、趁她不备在背后揉雪团偷袭、在她佯装动怒之际委屈巴巴地撒娇求饶……

    周围的人要么敬她,要么畏她,会操心她的婚事,也会关心她的健康,但就是没有人单纯地问她一句:“你开心吗?”

    会关心尚泽世快乐与否的人,唯尚觉香一人尔。但早在尚泽世被送进宫的第三年暮春,尚觉香便因感染时疫而香消玉殒了。

    等到今年的芍药花开,二人阴阳相隔之期即满五年。

    自十一岁入宫,尚泽世在宫中生活的日子总计不过才七年。于她而言,这七年来,除却有尚觉香陪伴的头两年算得上是美好回忆,之后的五年尽是追悔和悼念。

    “既怜我年华早逝,何不成全我重生回到时疫之前?”

    尚泽世在心底质问命运,末了却又意识到这样的念头过于贪心。

    能重生已是侥幸,有何资格对命运提要求呢?

    不知不觉间,朔风扬起了雪尘。

    尚泽世恍惚中又见一个提灯少女站在梅林深处对她欣然挥手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开口唤道:“阿霖,快过来啊!”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还未作何回应,一片迷途的雪花倏地落在手背上,冰凉彻骨的感觉瞬间让她恢复清醒。

    竟又是一场幻觉。

    眼前的梅树也并非当年的梅树,只是梅枝上的花苞小巧浑圆,恰似一颗颗的红珊瑚珠,正如尚觉香生前常戴的红珠耳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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