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意

    楚之遥拜访云从虎的借口是亲自表达谢意。

    茶室里,双方寒暄一阵后,云从虎主动提起了新的话茬:“楚姑娘恐怕不知,原先兴镇的灵蚕所食桑叶,是由李、苏两家负责供给。彼时上任家主身体硬朗康健,一切倒也还算过得去。”

    楚之遥一手端着茶托,侧目看他,作认真倾听之态。

    “后来上任家主的身体抱恙,为着长远打算,便准备定下接任之人。”云从虎正色说,“这期间苏家还算安分,反倒是李氏早就有垄断桑叶供给之意,在接任的人选上百般游说,推举关系紧密的云氏后辈。”

    他说到这,楚之遥心里已经有数。

    结果也如她预料的,云从虎表示上任家主没有被李氏的游说所动摇,坚持让他接任兴镇云氏的家主之位。

    “假使李氏就此安分,念在他与云氏合作多年的情分上,略施小惩也就罢了。”

    “可惜,李氏死不悔改,甚至妄图勾结苏家,在灵蚕化茧期以停供桑叶为由反过来要挟云氏。”云从虎眉宇流露出几分戾气,“至此,李氏必不可再留。”

    楚之遥对灵蚕还算了解,灵蚕化茧期的桑叶如果供给不足,那么之后吐的蚕丝就不是单纯的质量问题,而是根本没法用。这不光是一整批灵蚕都废了,期间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会打水漂。

    丰收期拿不出货,云从虎作为兴镇云氏的家主,问责下来必定首当其冲。

    如果仅仅是资源上的损失就罢了,但当时云从虎刚当上家主,根基不算牢固,再被此事一冲击,他没准要被取而代之。或者说李氏当时拿桑叶胁迫的主要目的,本就是想要把云从虎从家主之位拽下来。

    正所谓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从结果看来,李氏显然没成功。

    坐在楚之遥左手旁的东音呷了口灵茶,淡淡道:“以下克上,取死之道。”

    “我只是没想到李氏吃了这么大的教训,还不懂收敛,竟以重金雇佣实力强劲的刺客为所欲为。”云从虎深感自责道,“李氏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却惊了二公子大驾,还连累了楚姑娘。”

    一个人当刺客去执行一项危险任务,必然有其目的。假使是由与云从虎有仇怨的李氏花重金聘请铤而走险,倒也说得过去。而按照云从虎话里的潜意思,刺客虽是奔着云清舒来的,实则上还是想针对他。

    毕竟二公子但凡有个什么闪失,他作为东道主都要背大锅。

    楚之遥面露沉思并未说话,云从虎颇显无奈道:“此事归因乃府邸守备不严,我自难辞其咎,近日来我一直在追查李氏余孽的去向,想向二公子亲自谢罪,只是一直求见无门。”

    “二公子近来是很忙。”楚之遥说,再无二句。

    “这我知道,二公子忙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去打搅。只盼着等二公子哪天不忙了,心情又好的时候,我也好郑重谢罪。”云从虎直勾勾看着楚之遥,语带希冀。

    他没明说,但话里意思显然是希望楚之遥到时候能帮着递个信。

    这事有难度吗?

    当然没有,甚至可以说得上很简单,察言观色谁不会呢。

    理论上她只管递消息,谢罪成功与否跟她无关,但她要真就这么答应下来那离死也不远了。

    迄今为止楚之遥知道了‘刺客’行刺的原因,是受李氏重金所托。而云从虎请求,则是想等二公子不忙了心情好的时候向他就守备不严的事情谢罪。

    他要谢罪楚之遥信,不然没必要找她,但真的是因为守备不严?那可不一定。

    楚之遥略作酝酿后不紧不慢道:“二公子不是不讲道理的性子,刺客来得如此匆急,守备不及也情有可原。家主莫不是在别的事上,触了二公子的逆鳞。”

    “楚姑娘心细,云某佩服。”

    云从虎苦笑:“我行事鲁莽,兴许是哪里得罪了二公子,可这绝非我本意啊。二公子要骂要罚,我都认了。但就这么让我脱手让出家主之位,大小事务一律不再过问,这不是要让家族出乱子吗?”

    “家主之位,是想让就能让的吗?”楚之遥目露疑惑。

    云从虎语塞了下,坦言道:“那自然是不能的。”

    至于为什么不能他没有解释,楚之遥也没有再追问,总之云清舒现在就是要他的家主之位,并且有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还是云从虎毫不怀疑的手段。

    要是别人,楚之遥会说没救了,收拾收拾等死吧。

    但得罪的是云清舒,这弹性空间还是挺大的,毕竟他相当记仇。

    “天色不早了。”

    楚之遥突然起身说。

    这便是要告辞了,云从虎有些始料未及,但也不好强留,只能一同起身相送,顺便打探两句:“此事……”

    “事关重大,我知道,我不会与旁人说的。”楚之遥保证道。

    云从虎:……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楚之遥的婉拒倒也在他预料之中,兼之东音在旁边,一些事云从虎更加不好直白说。

    三人先后走到茶室门口,随着房门被打开,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三夫人与楚之遥对视一眼,她率先行了一礼柔声道:“楚姑娘。”

    楚之遥没想到三夫人会在门口等着,尤其是姿态摆得这么低,她只能客气回礼道:“夫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进来坐。”

    “我对姑娘多有得罪,而今想起仍感无地自容,怎么好再惹不快。”三夫人低声细语说,“只是实在有一件事,若不办妥当,我于心不安。”

    说罢也不等楚之遥开口,她示意身边的贴身侍女向前,从中拿起一个精致的银色芥子牵起楚之遥的手,强硬塞到她的手心里说:“楚姑娘早晚要去丰阿城,这芥子里是一点体己钱,你且收着。”

    “这怎么好。”楚之遥下意识推却。

    三夫人却抬头看着她认真说:“姑娘先听我说,这体己钱我也不单是给你一人,兴镇凡是能去丰阿城的后辈,我都有备一份。倒也不是为了图点什么,而是习俗如此,姑娘不必有负担。”

    “只是我对不住楚姑娘你,所以体己钱给的比别人的丰厚,仅此而已。丰阿城不比兴镇,处处要灵石,再不济,有这份体己钱在,回来的路费总归是有的。”

    三夫人轻声劝说:“姑娘便是不要也收下,如何处置凭你安排。你若执意不收,往后我都再无颜面见你。”

    “收下吧。”

    云从虎也在一旁劝道:“就当了却内人的一桩心事。”

    两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楚之遥再不收下,多少有点伤感情。

    “那我便谢过夫人赠的体己钱了。”楚之遥和声说,“夫人与家主也要保重。”

    东音在一旁看着,并未说话。

    直到与楚之遥走近二公子所住的别院,她才开口:“姑娘太过心软,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是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楚之遥说。

    当然,这是最微不足道一个理由。

    为了刺客一事奔波的并不止云从虎,楚之遥与他在茶室交谈时,另一处荷池竹亭里,云清舒正在翻阅云氏旁支在兴镇的产业链与利润。

    陪坐的人是云氏旁支的云从湘,与云从虎是堂兄弟关系。

    云从湘一直注意着一个位置,那里原是空无一人。等到有人站在那时,他立即起身向云清舒告罪,径直朝着那人走去。这趟来回不过盏茶的功夫,云从湘笑着说:“先前我就说兴许会有反复,果然来了。”

    云清舒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云从湘按捺片刻实在忍不住,主动说:“洒扫下人瞧见楚姑娘去见了云从虎,二公子怕是要被吹枕边风了。”

    他自以为两人关系尚可话里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云清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他分明没有动怒,但还是让云从湘体会到了一种被居高临下地藐视,如坠冰窟的感觉。

    “别自作聪明。”

    云清舒放下手中产业簿,不咸不淡地丢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河池竹亭。

    傍晚时分。

    别院的侍女远远见到二公子回来,本来还有些高兴,但待他走近,一个个顿时成了鹌鹑生怕触他的霉头。

    好在东音恰巧在外头,她主动迎了上去。

    “之遥下午去见了云从虎?”

    云清舒很平静地询问她:“我不是说过她在养伤,不要让其他人打搅吗?”

    饶是东音,也被他此刻态度吓出满背冷汗。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下午,他手刃同族,也是这么平静地告诉她,他一不注意就把人杀了。

    东音腿一软,跪在地上从云管家开始,一五一十把之后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云清舒静静听完才开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也不指望从东音这里得到回答,而是看向掩着门的书房:“她在里面?”

    “是。”东音说。

    “起来。”

    云清舒说罢径直走了过去,抬手一推也不见怎么用力,两扇门页大开过度砸在墙上,发出‘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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