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苏言从养心殿出来,银盘里的绿头牌整整齐齐,纹丝未动。

    走在路上,她不由得回想着刚刚的事情,呼出一口气。

    周宁海没有说错,皇上确实没什么心思翻牌子,直接让她退下了。

    不久前。

    苏言感受到皇上集中在她脸上的视线,心跳加速,她知道自己拥有怎样一张脸,怕被看出端倪,她提着嗓子喊了声“皇上”。

    这一声让皇上收回了视线,他微微蹙眉,沉着嗓音说了句:“拿去。”

    “拿去”表示今晚不召幸嫔妃,苏言没有犹豫,立刻起身回了句:“奴才告退。”

    便退出了养心殿。

    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活动活动僵硬的胳膊,酸疼得不行。

    她哀叹一声,御前当差最大的坏处就是,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奴才该死”,时间长了,她会认为这是应该的。

    迟早会被严重同化。

    想到这,她更希望周宁海赶紧好起来,接回他这要命的差使。

    苏言走在夹道里,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多是当值的太监宫女。

    她朝远处的夜空看了眼,黑漆漆的夜,如同一块黑色布料,罩在紫禁城上方,一点亮光也无,显得有些寂寥。

    今夜,不知道有多少小主要失望了。

    有时,她也挺同情后宫这些女人的,为了争宠,为了争抢一个男人,斗来斗去,招数层出不穷,花样百出,却也招招致命。

    每次都会死一两个宫女太监,被扣上莫名的罪名,其实就是顶罪,最后被直接赐死杖毙。

    没有一点人权。

    想到这,她又叹息一声,她明白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她只希望有一天能离开这吃人的皇宫,出去,找个差使,养活自己。

    可这,也难啊。

    ***

    养心殿。

    郑全福端着一杯热茶,哈着腰走近,小心翼翼道:“皇上,夜深了,该休息了。”

    承乾帝不言声,视线仍在奏折上,半盏茶的功夫,狼毫在砚台里蘸了蘸,在奏折结尾批了几句。郑全福不敢再出声,立在一旁陪着,见墨没了便研磨,好不殷勤。

    郑全福打皇上还是太子时便侍奉左右,知道皇帝自小勤勉,六岁开蒙,十岁便进了军机处跟在大臣后面处理政务,即位后,更加刻苦,忙起来没个时间,不分昼夜,比那些大臣们还要辛苦。

    让他这个奴才的心疼的紧。

    一个时辰过去,郑全福再次出声:“皇上,已经亥时了,折子是看不完的,您要为自己身子着想,太后娘娘问起来,奴才也不好交代。”

    承乾帝皱了皱眉,闻言还是嗯了声,将手里的折子批完,起身,去了后殿,郑全福伺候洗漱。

    承乾帝漱口后,提了嘴:“周宁海伤势如何?”

    郑全福边给皇上宽衣,边回道:“行刑的太监也不敢下死手,留了情面,但毕竟结结实实三十大板,落在皮肉上,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说着,顿了下,“这也是他应得的,揣测圣意,那都是杀头的大罪,也就是万岁爷仁慈,留了他一条狗命。”

    郑全福跟周宁海无冤无仇,没有添油加醋,实话实说而已。

    只是昨天万岁爷的态度明显欲撤了他的职,只是后来想到他是太后指定的人儿,也就罢了,杖责了三十板给个教训,心里是厌弃了此人,又怎么突然提起。

    他稍稍抬眼,万岁爷面色沉着,不辨喜怒。

    但突然提起,必有缘由。

    他眼睛一转,顺着想了想,突然想起苏言。他第一次见苏言,也十分惊讶,一个太监顶着一张倾国倾城姑娘的脸,着实惹眼,但他不是没遇到过长相标志的太监,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瞬,便恢复自然。

    他转而想起今天万岁爷看苏言的眼神,缓缓说:“奴才估摸周宁海这伤,一个月内是当不了差了,所以他派了小言子。”

    他说着观察着皇上的举动,见皇上耷拉着眼皮没吭声,便知道自己琢磨对了,他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苏言的事情说了说:“这小言子是周宁海的心腹,入宫就在敬事房当差,起初就是个普通小太监,干着杂碎的差使,后来周宁海升了敬事房总管,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敬事房小管事,平时负责管理宫里的太监。”

    李承胤坐在龙床上喝着旁边太监端过来的热茶,敛眉听着,没言语。

    郑全福知道的都说完了,他跟苏言不相熟,知道的也并不多。他偷看了眼皇上,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但微抬的眼尾显然有些兴趣还没听够。

    他又想了想,绞尽脑汁又继续说了几句:“奴才初见这小言子真真是惊讶了好半晌,这太监长了一张比姑娘还好看的脸,要不是他那拿腔捏调的声音,奴才都要怀疑了,不过这长相清秀的太监,奴才不是没见过,所以也就不奇怪了。”

    李承胤也想起苏言尖锐的嗓音,确是难听刺耳,蹙了蹙眉心,没了兴趣:“安寝吧。”

    “哎。”郑全福俯了俯身,伺候皇帝休息后,留下值夜的宫女太监便退了出去。

    另一边。

    将绿头牌送回敬事房,苏言回到踏踏里,周宁海见她进来,问道:“皇上有没有迁怒于你。”

    “不算迁怒。”顶多罚她跪了一盏茶的功夫,比起周宁海,已经算是宽恕了,苏言不是很在意,转言关心起周宁海的伤势,“您老好点没,热退了吗?”

    说着,苏言抬手试了试周宁海额头的温度,发现已经正常了。

    “好多了。”周宁海趴着有些累了,缓缓动了动身子,抬起眼皮看着苏言,突然问道:“皇上是不是长的丰神俊朗。”

    苏言愣了下,不知道周宁海话风怎么转的如此之快,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不是第一次见皇上,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她曾远远看过一眼,皇上虽眉眼偏冷,不爱笑,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但仍掩饰不住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就算连在现代见过不少美男的苏言也忍不住一叹,好看!

    “皇上圣人之姿,自然不差。”苏言见周宁海等着她,随意回了句。

    周宁海一听笑了,嘴角咧的老大,在苏言看来,笑的有些说不出的…奸滑。

    ***

    后面一连六日,皇上都没有翻牌子,银盘上的绿头牌自始至终码的整整齐齐,没有被人翻动过一次,显得有些落寞。

    苏言每天就跟走过场一样,到了时辰端着银盘去,片刻后,端着银盘出,一句废话也没有,也不曾劝谏过,主打一个随皇上意。

    这天戌时,苏言来到乾清宫,刚从夹道拐进大门,就听见女子梨花带雨的哭声:“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这些天,苏言都已经听习惯了,不用走近就知道是谁。

    自从容贵人小产后,玫嫔,不,现下已经是玫贵人了,位份品阶同容贵人相同,也算皇上给她失去孩子的一个补偿,虽然在她看来,这补偿倒像是一个交代,并不用心。

    而真正让玫贵人着急的事情是,撤绿头牌由原本的一个月,变成了现如今的三个月。在后宫,皇帝的雨露宠幸那是腰板,是气势,眼见三个月要没了气势,玫贵人急得跳脚,所以整天跑到皇上面前哭,求皇上开恩。

    可跪了四天了,连皇上面都没见上,嗓子倒是喑哑了不少,苏言听着,感觉玫贵人哭嚎的声音也没有前些天有劲了。

    她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走过,停在门外:“请公公通传一下,敬事房苏言请皇上翻牌子。”

    不过片刻,通传的公公让她进去。

    苏言走近殿里,殿内中间位置陈设青铜镏金熏笼,通高一米,制作精美,里面燃烧的炭火释放的热气,让整个乾清宫暖烘烘。

    她跨进内殿,举起银盘,跪下:“请皇上翻牌子。”

    乾清宫地下有火道,连地板都是暖热的,苏言跪着倒是不觉得冷硬,这大概是每天进膳牌唯一值得留恋的事情。

    李承胤看着手里的奏折头也没抬,低声道:“拿去。”

    拿去,拿去,又是拿去,连着拿去七天了,这七天里银盘上的绿头牌没有被翻动过一次,放平时,苏言也乐得轻松,起身便走,绝不多言,可今天,苏言跪在地上没动。

    来之前,周宁海千叮咛万嘱咐她,今天一定要劝谏皇上翻牌子,不然过几天,慈宁宫太后娘娘就该过问了,到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严重的话免不了责罚。

    苏言听完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长这么大没劝过别人行房事,确实难以启齿,可又不得不为之,谁都不想挨板子。

    她稳了稳心神,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皇上赎罪,您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进后宫了,赶明儿太后问起来,奴才也不好交代,到时一定会降罪于奴才的,请皇上开恩。”

    把牌子翻了。

    李承胤才终于抬了头,放下手里的折子,垂下眼皮看她:“今日的话,怎么这般多?”

    “……”苏言知道也许是前几天她过于顺从了,今日突然这么一大段话,把皇上弄不适应了,她轻声解释,“奴才前些日子体恤皇上日理万机,不敢多言。”

    李承胤轻哼了一声,竟拿她话里的语病刺她:“前些日子体恤,今儿就不体恤了?”

    苏言愣了下,不知道皇上为何出此言,她悄悄掀起眼皮,朝前看去。前面尊贵的人一身石青色圆领马蹄袖行服袍,坐在书案前看着她,目光微冷,比外头的寒气还凛冽几分,却掩饰不住好相貌。

    苏言惊叹。

    恰逢这时,玫贵人的哭声再次穿来,李承胤皱了皱眉,显然不耐,吓得苏言立刻低下头,回道:“回皇上,奴才自然体桖,只是也心疼皇上过于辛苦,要劳逸结合。”

    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番溜须拍马的话让皇上受了用,还是怎么地,李承胤视线又落到她头顶,看着红顶帽下细白的皮肤,悠悠道:“起身回话吧。”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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