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尖叫的一瞬间，红海发出自出现以来最闪耀的光芒，铺天盖地的红光亮度急剧攀升，两秒后又如退潮般彻底熄灭。

    只是刹那间的光太刺眼，即便熄灭了，仇思今的眼睛还未适应，睁开眼，眼前依旧一片血红，只有模糊的人影。

    “砰！”

    好像哪里爆炸了。

    地震扬起的灰土把仇思今整张脸覆了薄薄一层“灰罩”，鼻子有点呼吸不过来，她手臂微动想把鼻前的沙土挥开。

    “噗嗤——”

    手臂还没伸到面前，仇思今脸上忽地一湿，下意识抬臂抿了抿——热的。

    以往她辨不清的东西都会凑上去闻一闻，但眼下鼻腔里全是沙灰，她什么都闻不到。

    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地面忽然一阵剧烈震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用尽全力对撞。

    她被一阵强烈的冲击波撞得往后趔趄好几步，脚踩到碎砖身体一歪。

    她看不清东西，胡乱地将长矛往地上一戳，不管有没有插进地里，硬是手臂肌肉酸胀，手握得虎口发麻，半曲着腿堪堪稳住身体，紧接着又是一点温热的湿润砸到脸上。

    下雨了？

    “妈——”

    伴随着一道巨大而稚嫩的声音，四周蓦地安静下来，连同因地震而倒塌的房屋破裂声也没了，这道声音显得格外分明，从头顶上方传来。

    碎石刮伤的耳朵隐隐做痛，仇思今眼睛终于能勉强视物，入目一片漆黑，她原以为是天太暗了，但一束光打到高处，她视力恢复，才发现是乔宁把月光挡了个严实。

    他一条手臂直直朝她身前伸着，好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是手中空空如也，那张没长开的娃娃脸上挂满了眼泪。

    刚刚那一声也是他叫的，清楚叫出他在朝谁伸手，最重要的是——

    乔宁现在正不自然地夹腿坐在一大片废墟里，仅是坐着，就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光是一条手臂都比仇思今整个人都长，手掌大到能像抓玩具娃娃把一样把仇思今完全握在掌心。

    视力彻底恢复的一瞬间，巨人带来的压迫感让仇思今本就酸疼的腿更加发软，与此同时，她顺着他指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自己脚边尘土飞扬的废墟里看到一条直冲天空的血手臂。

    那手腕上还戴着一条玉镯子，仇思今在乔宁妈妈手上见过，而现在，它原本晶莹清透的表面沾满血污，它主人的整个身子都被埋在了地底。

    如此惊悚的画面让仇思今心脏狠狠一悸，嗓子也丧失了发声功能。

    她吓得睁大眼睛一屁股坐在残垣断壁里，条件反射般紧握长矛杆，胸腔剧烈起伏，怔怔盯着那条满是血红的手臂，大脑一片空白。

    “哥……呜呜……”

    “地震停了！”

    “啊——”

    “……”

    “救命啊——”

    整个世界的喧嚣再度入耳，仇思今脑子混沌成一团失去思考能力，听到声音，恍惚地朝自己身边声音最大的右侧看去。

    就见一个浑身上下沾满血污的小姑娘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她整条左腿都被地面吞掉了，却还在哽咽着呼喊她的哥哥。

    而她哥哥在哪，不言而喻。

    仇思今为了锻炼胆子，从小没少看恐怖片，一个人走夜路都不带怕的，但是虚假的电影和发生在眼前的真实惨剧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她怔怔回过头，看到血手臂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灰尘，那断臂切口平滑，主人不见踪影，大地连多余的骨头渣都没留下。

    她本就紧绷的心弦彻底断裂，双眼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乔宁妈妈被大地吞没的地方。

    这条断臂冲击力太大，仇思今刚开始恢复转动的脑子彻底僵硬，呆愣愣扶着长矛站在断臂前，耳边是各种模糊的哭嚎。

    “汪汪汪——”

    还没缓过劲儿来，周围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狗，好像是闻着血腥味找过来的，口中淌着涎水，眼冒绿光，直奔旁边那个断腿的小姑娘。

    仇思今空白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动了，扔下手中的行李箱，脚步踉跄扑过去，手中长矛直指狗头！

    那狗两眼发直，跟没看见威胁一样，狂奔向那姑娘的断肢处，不避不闪，被横劈过去的十字刀砍个正着。

    十字刀头不偏不倚插进那狗脖子上，登时血水喷溅，洒了那姑娘一身。

    狗身子失去掌控，带着深红血液惯性翻滚几周，最终撞在那姑娘完好的脚上，连挣扎都没有就不动了。

    那姑娘从头到尾都吓傻了，眼角挂着眼泪，浑身直抖。

    “你、你没事吧？”仇思今一瘸一拐拄着长矛走到她身边，脑子热得发胀，眼神飘忽，讲话都不利索。

    姑娘呆呆仰起脸看她，木然道：“谢谢，可是这狗……”

    听到她说狗，仇思今才把视线放在被爆头的狗身上，一秒钟，就急切收回。

    她只宰过鱼，对狗这种生物的印象就是宠物，而且他们这块流浪狗不多，大家有时候见了讨食的也会多少喂点，不至于咬人，她还挺喜欢这种忠诚的生物的。

    因此她对自己杀了一只狗的事实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她一向挺有动物缘，从未被猫狗伤害过，她也从来没欺负过狗，更别说杀狗，可是刚刚如果不动手，死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有活人跟仇思今讲话，她理智稍稍回笼，以为这姑娘在心疼狗命，因为很多喜欢宠物的人不喜欢听到杀宠物的事，有的人甚至会情绪激愤。

    于是她解释道：“我之前看过科普说地震后的狗会有凶性，如果不杀死它，刚刚你就被咬了。现在这么多房子都塌了，估计医院也损失惨重，如果得狂犬病可不好治。”

    “不是的，”有人温声讲话，姑娘感觉自己缓过来一点，小声道，“为什么狗会这么凶啊？”

    “狗吃肉，地震后狗出于恐惧和饥饿有概率会吃死人肉。”不等姑娘接着问，仇思今又补充，“但也不排除会吃活人，刚刚……”

    “姐姐！”姑娘忽然大喊一声，哆哆嗦嗦指向她身后，“那边、那边好多狗，还有猫！”

    仇思今心中一悚，猛地扭头，就见起码五只猫狗在黑暗中眼泛幽光，呲牙咧嘴冲这边跑过来，其中还有一只被称为人类最友好朋友的金毛犬，同样凶神恶煞，看到人就扑上去撕咬！

    怎么可能？！

    就算宠物在地震后会染上凶性，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分钟内出现这么多有凶性的动物，并且聚集在一起，而且这些发疯的猫狗明显是有针对性的！

    就好像这些猫狗突然有了思想——杀人吃肉的思想。

    仇思金被这个想法吓到，汗毛倒竖，但这种时候没时间多想。

    她额上冷汗直冒，颤声问那姑娘：“你能走吗？换个地方。”

    这姑娘伤太重了，腿上一直流血，更加吸引那些冲着血腥味来的猫狗。

    “我、我手软……”姑娘声音发抖。

    仇思今想到背后的巨人乔宁，立刻扭头，就见乔宁在疯狂扒身边的废墟，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就在她准备喊人的时候，乔宁眼里透出惊喜，“爸爸！”

    他一个抬臂，手上就坐了个人。

    眼看那群猫狗距离她们越来越近，仇思今迫切大喊：“宁宁！你把这个姐姐提起来，有狗过来了！”

    她喊得撕心裂肺，生怕乔宁听不到。

    乔宁如她所愿看过来，惊喜的神色一顿，在掏出巨坑的废墟里硬扯出来一个大床单，勉强绑在身上，连忙伸手把那姑娘提起来。

    乔文元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刚从废墟里出来，来不及喘口气就立马指使道：“把我和那姐姐放旁边，你去帮仇姐姐打狗。”

    乔文元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他和夏清从没有宁宁的时候就认识了仇思今一家，有时候他们夫妻俩忙着加班，乔宁就去仇思今家吃饭，他们平时也会给仇家买礼品，两家交情非常不错。

    他也算是看着仇思今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十分熟络，因此对仇思今的话反应很快。

    乔宁听话地把那姑娘整个提起来，然后和乔文元一起放在自己身边，方便护着，然后举臂就要徒手去打狗。

    乔文元见状，急得大喊：“拿石头砸！”

    待乔宁举起一块石头，一只狗已经快窜到了仇思今面前了。

    仇思今眼下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这只狗比她刚刚杀死的那只聪明，还知道躲。

    这狗身形小而灵活，她怕那狗咬伤自己，极力挥舞长矛阻挡那狗进攻。

    长矛头部的十字刀头划出破空声，尽管仇思今自己心里发怵，气势却不弱。

    可那狗却像是疯了一样，即便被锋利的刀片刺得皮开肉绽，满头鲜血淋漓，依旧不依不饶朝仇思今扑来。

    砍中那狗一只眼的时候，又有一只猝不及防扑过来。

    “噗嗤——”

    一只大手攥着一块头部尖锐的石头从天而降，直接把那狗砸成了肉泥，继而马不停蹄解决了被仇思今砍得鲜血淋漓的那只小型犬。

    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仇思今抬头朝乔宁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小仇姐，到我旁边来，看我把它们都砸死！”乔宁愤愤说道。

    仇思今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不行，连忙一瘸一拐往他身边凑。

    不少人见他们这边如此悍勇，还有个巨人当保镖，边朝发疯的猫狗扔石头边躲着往这边来。

    等足足十来个人拖着伤聚过来，猫狗数量一下子达到一、二十只。

    有的人一看到了巨人身前，立马石头也不扔了，头也不回往乔宁身后躲。

    有了乔宁巨大的身体做掩护，有几个人往废墟上方爬了些，一屁股坐下不动了。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让乔宁一个人对付那么多猫狗，他只有一双手，还要顾忌那么多人。

    有几个虽然跑过来了，但还在锲而不舍捡趁手的石块往外砸，还有在废墟里扒拉到电线的，对着那群发疯的宠物狠抽，要么就是不知道在哪摸了根棍子敲的。

    有几个有良心的还知道护一护乔宁，不让那些猫狗抓到他。

    乔宁一手一块砖，瞄准一个砸一个，狗还好说，为了咬人，就算跑也不会跑远，可猫就不一样了。

    那些猫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一蹦两米高，他体型庞大，根本躲无可躲，稍有不注意，身上就被抓出几道血淋淋的伤。

    仇思今手臂肌肉酸胀，却一点力气也不敢卸，满头大汗地挥舞长矛。

    作为有散打和拳击基础的人，她下盘力量也不差，放在以前，她一脚踹一只不成问题，可惜现在受了伤，站都站不稳。

    她砍死的畜牲不少，可新来的也多，而且有几条狗不停地叫，仇思今怀疑它们在呼朋引伴，似乎认定了要把他们这帮人干掉。

    几个人打了半天也不见少，这些动物就好像有组织一般，一波一波往上扑。

    有路过的人也不敢靠近，吓得连滚带爬远离这块是非之地，但也免不了遇到来增援的动物，有的猫狗嘴里淌着血，不知道刚在哪吃完了肉过来的，凶恶地盯着过路人。

    有猫跳到了乔文元和那姑娘身侧，乔文元随手抽了根断裂的凳子腿一通锤，可猫身形灵活，好几次差点抓到他。

    那姑娘也是一刻不敢松懈，她身体虚弱，搬不动大石块，就捡小的砸。

    乔宁实在受不了了，也不顾身体没遮好，腾地站起来，一双伤痕累累的大脚对着那群猫狗猛踩，一下能踩死好几只。

    可终究寡不敌众，乔宁腿脚上又是被咬，又是被啃的，疼得直哭，没忍住一跺脚，地面重颤，废墟乱抖，顶上的石头掉下来差点砸到人。

    “你别跺脚啊！”躲在废墟上的一个女人吓得大吼，然后憋不住了，高喊，“救命！”

    “叫什么叫，那狗都被你叫过来了！”躲在她旁边的一个男人对着冲他们奔过去的狗砸过去一砖。

    乔宁一站起来，他们就没掩护了，但有那几个人在前面冲锋，暂时没有猫狗往他们这边来，但这女人一叫，狗耳朵灵，立马就有一只窜了过来。

    “不叫救命都得死在这！”女人扯着嗓子大喊。

    “吵什么吵！还不下来帮忙？！都想死吗！”一个浴血奋战的男人受不了了，冲他们怒吼。

    那两个人顿时不吭声了。

    仇思今分身乏术，被打得节节败退，退到了乔文元身边，和他们一起战斗。

    看着杀不完的猫狗和浑身上下数道血痕的乔宁，仇思今眼里透出一丝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