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人类历【四千一百二十六年】三月里的某一天发生的事。

    换作当时的说法,就是生存历【零杠一百二十六年】一月一日,见证历史,【生存指数】完全普及到了每一个还存活的人类身上。

    长达两千多年的【指数游戏】灾变锐减了约占总数60%的社会人口。时代的一粒沙,平铺到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这话不假。

    作为前任〈辅佐官〉,罗孚是像螺丝钉一样拼命工作的人,只是现在她窝在一只腿都没有的老旧沙发上,眼睛微眯着,手边是几瓶已经空了的伏特加。

    “喂,大婶,你走不走?”

    一个身板干瘦的拾荒男孩看着面前蓬头垢面的女人。虽然样貌颓废,但身上穿的衣服是有价值的,每一个进入过【指数游戏】的人类都能认出来,这个女人身上沾了各种污渍的衬衫是辅佐官配套的制服,浅浅的光晕散发着〈墙〉的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说,被卷入游戏里,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免死令牌。

    疑似辅佐官的身份让周围的恶霸路过她都不敢抢她,所以这个女人才这么有恃无恐地占据这片露.天垃圾场吗?

    阿澄在心里揣测罗孚的身份,而罗孚……

    罗孚在找自己的外套。

    催动沉重的身体,动作掀翻了地上横八竖七的酒瓶,玻璃瓶身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她外套呢?

    虽然很不想回忆,但罗孚还是记起来了。

    奥,前天最后一次以辅佐官的身份进入中心城,被迫下岗的她无论是制服还是武器都已经充公了。

    竟然没把她都扒掉,能说是同组的队员还留了一分情面在吗?罗孚在心里调笑。

    “大婶,你看上去快要死了,我建议你先去边缘区待着,那里不容易触发〈界碑〉,你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日子。”

    阿澄有意观察这个古怪的女人已经有一天的时间了,期间对方没有自杀,也没有杀人,应该不是〈指数症候群〉的患者,但只要这个人还待在他的地盘里,就不能让他安心。

    这里是【第八十八区】,从第八十区往后都是三不管地带,前八十个规划区承载了约现存人类数量一半的人口,规划带由【墙】隔绝,构成了中心发散状的区域格局,并且越靠中心的区域生存费用越高,如果不是高指数人群有可观的生存点数收入,像阿澄这样的贫民只能望洋兴叹。

    “我碍着你了吗?”

    罗孚软软地倒在没有腿的沙发上,依旧用一个姿势诡异地躺着。只是她的语气很轻,不是杠阿澄的,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话里带着几分死气。

    “你会被人给盯上的。”

    单凭身上这件蕴含了【墙】的力量的衬衫,最为混乱的【九十九区】黑色市场里的人得知消息,都会派出杀手来暗算罗孚。阿澄不懂她心为什么可以这么大,这点安全意识,他十岁之前就有了,即使现在他也才十二岁。

    “小笨蛋,不要叫我大婶,还有,我也不是乞丐,没那么容易死。”

    心脏平稳地跳动,但只要闭眼,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会看到一个在不断变化当中的,无比扎眼的数字——所谓的〈生存指数〉。

    在生存历0126.1.1日后所有〈生存指数不易感〉人群也全数患上【生存病】,同年的七月七日,人类联邦就宣布了【二十一条生存法则】,只要身为被指数限定的人类,就必须遵守,必须执行。而恰恰就在两天之前,罗孚违反了其中一条戒律。

    “生存指数低于15%的人类,不予救治。”

    不过她还是救了一个疯子。

    这几天罗孚一直都在思考,她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对方没生没养更没爱过她,只是人类早就摈弃的过期律法上的所谓“监护人”,她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一朝作奸犯科,一.夜回到解放前。

    罗孚向来不是什么好人,触发生存游戏后她就得进入辅佐官的身份,维持游戏局面的稳定,否则“指数爆炸”,触发区域里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会死得干干净净。

    她为此杀过的人不在少数,当然杀游戏里生成的假想类怪物更多,只是她过去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完成游戏的意义是什么。

    毕竟指数是个人的,并且无法剥夺,如果只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不断去挑战自我,这样的做法未免太杀熟,让人丧失耐心。

    死了就是死了,不过可笑的是,你能知道自己还会活多久。

    而罗孚的这个数字,一路从【65.6%】下降到了【14.1%】,她在等呢,她在等一个可以解开她思绪的答案。

    “你要是乞丐还好,像我一样,我就不会死。”

    阿澄的声音还很稚嫩,一点也不为自己乞丐的身份而羞耻,这让罗孚觉得有点意思。

    “小乞丐,那姐姐也好心给你一个建议,拔起你的小短腿,跑,使劲地跑,至少先拼命地跑出这个社区,说不定你也能再多活些日子。”

    罗孚透露着威胁的话让阿澄全身戒备起来,他开着对方又癫又狂的眼睛,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八十八区是原本的矿山区,早在五十年之前就被废弃,却还是终日被含有一定毒性的烟尘笼罩。

    这里唯一好的地方就是触发游戏的可能性很低,即便生活在这里的人能对烟尘病产生抗体,但长久以来对身体的影响也不可忽视。

    已经是最没有选择的选择了,现在,这里竟然也要开始游戏了吗?阿澄的心颤.抖起来,他知道如果陷入游戏自己会面临什么。

    “哈哈哈哈,臭小鬼,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呢?”

    罗孚笑的时候整个牙床都暴露出来。她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嘴.巴红得异常,像是抹了口红一样,但其实没有。牙龈有些发肿,细看还游离着几抹血丝。

    “你骗我。”

    阿澄是孤儿,哪有什么妈妈,他合理怀疑罗孚是在讽刺他。

    而罗孚本人压根不知道阿澄的情况,只是惯常的嘴炮,正常的情况下,她平等地对一切她眼前的东西不爽。

    “小鬼,给我找点吃的。”罗孚招招手,仰起头看灰沉沉的天。她四仰八叉又不想动的样子简直没眼看,矿山背面规律性地刮起龙卷风,各种垃圾和碎屑被卷进去飞舞,远看还挺壮观。

    欣赏了一会儿龙卷风带来的无聊的闹剧,罗孚想着对方该识趣地走了,终于把自己仰躺的头放平,果然面前没有人的踪影。

    真没意思。

    唉。

    所以她还是得找点有意思的事做。

    终于站起身,沿着垃圾山晃悠,罗孚本人就像是推土机一般,把一座座小山头用脚踢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但是她边走边骂——

    “哎呀哎呀都来骂我呀,会骂就再多骂点,你们看我死之后会不会去找你们。”

    “早饭!我需要早饭!需要的是香喷喷的食物,或者是能换成食物的生存点。你们一帮死鬼给我画大饼,是能给我的账号v50块吗?不行就闭嘴。”

    “还研究员嘞我滴乖乖,你都死了呀亲,屁都不是一个,就算你是天王老子都没用。”

    “呵呵,早干嘛去了,你别哭戚戚了,自己不小心被别人杀掉,我又不能帮你报仇,别来烦姐。”

    “6还是您6,惨还是我惨,只打嘴炮的玩意别来沾边!”

    一个人就像是在和一群人吵仗一样,红唇像是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叭叭叭。阿澄终于知道罗孚能嘴死人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了,这么高强度的精分,估计两个神经病加起来都比不上罗孚一个人。

    而处于放飞状态的罗孚尴尬转头,看着又折返回来的小孩。

    “额,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她自说自话的样子应该很恐怖吧?罗孚后知后觉,希望别给小朋友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阿澄沉默地给罗孚丢过去一个黑黑的包袱,罗孚懒得伸手去接,东西结结实实地砸到她的脑门上,吓得阿澄跳了起来。

    〈她不会以为我要攻击她吧?〉阿澄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罗孚手上有了动作,他下意识拔腿就要跑。

    “黑面包!我有多少年没吃过这东西了?”黑色的包裹打开同样是一个黢黑的东西。

    说是食物,但是没有什么香气,只有一股发酵过的味道,这是为了能长久地保存。东西还有些杠牙,但罗孚并不嫌弃。除了从已经是死人的杀手家里顺出来的烈酒,到现在已经有两天多了,她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

    牙齿和食物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嘴里的血丝粘在面包表皮上,罗孚非常嫌弃地扒掉外皮,然后在口腔中咀嚼发出类似于伐木的“刺啦刺啦”的声音,属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阿澄呆呆地看着对方风卷残云,又给她女疯子的形象打上了一个新的标签——巨嘴饕餮。能把普通的一个黑面包吃出这种阵仗,罗孚也算是个人才。

    “为了感谢小孩哥你的友情赞助——”

    得,给口吃的就认哥,罗孚还真的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

    “我决定真诚地告诉你——”

    只是吃完东西不要用他包面包的布擦嘴啊,他以后还要再用呢!

    “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全都是真的哦~”

    真的哦~真的哦~真的哦~

    等等,什么是真的?阿澄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顿时眼前一黑,然后他软软地倒在了罗孚怀里。

    “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善良的小可爱啊,让坏姐姐我都有些良心难安了。”

    当然阿澄没有听到最后这句话,他已经完全昏死过去,即使被一双冰冷粗粝的手蹂.躏过红彤彤的小脸,他之后也完全不会有这段记忆。

    局外人都应该感谢这份莫名其妙的仁慈。

    而被前任辅佐官罗孚精心校准的指数游戏,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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