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虞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光怪陆离,道尽浮生琐事,毒酒入喉的感觉犹在,腹中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一睁眼,熟悉的陈设布置映入眼帘。

    这里是虞国王宫,她生长十六年的地方。

    她重生了。

    还未等虞惜思考怎么会发生如此奇异的事情,却见殿门被人推开,一年老内侍急匆匆跑到虞惜面前。

    是在虞国服侍虞惜的高内侍。

    “公主,不好了,赵军攻进来了,快随老奴逃吧。”

    什么情况?

    虞惜有点懵,她这是回到赵国灭虞的那一日了?

    重生了,但重生的时间点可不怎么好,怎么偏偏就是这一天。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回想前世,她悲哀的下半生从这一天开始,赵国灭虞,她从娇宠长大的一国公主沦为亡国之人,从此身如浮萍,命似草芥,竟再也由不得她作半点主。

    唉,怎么重生了还要面对这样一个开始。

    “公主,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高内侍打断虞惜的思绪,催着她赶紧离开这里。

    逃?她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遥想上一世,都城上阳被破,她也是跟着高内侍逃到宫外,在侍卫的掩护下东躲西藏了大半年,最后还是被发现送往赵国。

    逃,不是办法,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我不走了,我要去见父王。”

    “什么?”这在高内侍听来近乎疯狂。

    “公主,城门已破,咱们现在去王上那里是很危险的。”

    他其实已经说得很保守了,虞王那里何止是危险,简直是去给赵军送人头。

    上阳城刚破,眼下乱得很,趁赵军一时半会儿无法抓住虞国王室所有人分散逃跑才是正道,虞王还在议政殿,赵军进入王宫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此时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高内侍,你去逃命吧,不用管我了。”

    话落,虞惜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身后的高内侍见她这种自杀式的举动急得火急火燎,然而她越走越远马上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一咬牙一跺脚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也跟了上去。

    “公主,等等老奴!”

    虞王宫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宫女内侍竞相逃命,四处奔走。

    呼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虞惜眼前正上演着一副争抢画面,那似乎是父王后宫的一个美人,她死死抓住手中的包裹不松手,而她对面的宫女丝毫不顾忌,一把推倒美人扯过包裹,许是力气太大包裹露出一角掉下许多珍珠,徒留美人在原地发疯似的吼叫。

    真是乱呐。

    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森严等级了,赵军的到来使虞王宫一切的秩序都被打破。

    虞惜用最快的速度跑向议政殿,无论如何今天她一定要见到父王,哪怕是最后一面!

    她的父王可能不是最好的国君,但一定是最好的父亲。

    从小她就被娇宠着长大,无论她要什么父王都会给她寻来,即便政务再繁忙也不会忘了陪伴她,哪怕她只是简简单单想让父王陪她玩一会儿做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父王也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来陪她。

    上一世,上阳城破她就趁乱逃了出去,以至于连父王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每每思及此事她都很懊悔为什么没能见到父王最后一面。

    议政殿里空荡荡的,往日这里集聚虞国朝臣一起与王上共商国事,好不热闹,现下却无半分臣子的影子,殿门大敞,从外面望去一览无余,别有几分落寞的意味。

    蟠螭赤金香炉里焚的香还在燃着,不断有烟升起。

    虞王坐在地上,微斜的日头照射进来给他留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他是虞王迁,虞国最后的一代国君。

    想他先祖虞仲,出身周王室,因是宗室血脉受封于虞地,至今已有四百余年,没想到,虞国最后要断送在他的手里。

    迁,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虞王脸色变幻,羞愧与哀痛充斥在他眼中。

    “父王!”

    熟悉的声音入耳,虞王一抬头便见到虞惜的脸。

    是他的女儿虞惜,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很开心见到他的女儿,可现在虞国都要亡了,在他身边是很危险的。

    “惜儿,你来这里做什么,快逃啊!”

    “父王,我不逃,我是来见你的。”

    望着虞王慈爱的眉眼,虞惜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又见到父王了,这一面,隔了一辈子。父王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祥和,他的肩膀还是那么宽厚,仿佛能为她顶起一片天。

    积压一世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看着她红了的眼眶虞王还以为她是为今日赵军攻入上阳而难过,却也无奈得很。

    “你……你糊涂啊,父王是一国之君,誓要与虞国共存亡,可你不同,你还年轻,留在这里无论是被杀还是被俘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虞惜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她生母去得早,他本就对她极其怜爱,又怎舍得让她留在这里陪他一起赴死呢?

    “父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女儿是虞国的公主,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呢,眼下虞国境内被赵军控制,先不说能不能逃出去,就算是逃到了别国,也难保不会被当作虞国余孽送去赵国以求赵国高兴,既然如此,最后时刻女儿何不与父王待在一起,无论被杀还是被俘女儿都坦然接受。”

    听了她的话,虞王沉默不语。

    其实虞惜说的话有真有假,凭借前世的记忆,她自然知道如果逃出去哪里安全哪里有追兵,虽说不能永保平安,但至少可以让她隐居起来相安无事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过几年赵国不再重视对虞国宗室的抓捕,她兴许可以后半生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但,虞惜不想这样做,整日里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日子上一辈子她已经体会过大半年了,今生她不想再躲了,况且,她也无法保证凭她的记忆就一定能准确躲过赵国的追捕。

    与其如此,不如直面危险。

    解决一个危险最好的方法就是再制造一个危险,前世的她一直都被动地承受着一切,一直逃避却终被送入赵国,一直谨小慎微什么都不敢做却被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她决定了,今生,她不会再逃避了,无论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都勇敢面对,至少自己选择一次自己的命运。她重生的时间有些晚了,如果再早一些或许可以凭借前世的记忆阻止虞国被灭,然而此时赵国已经攻破都城直奔王宫而来,大厦已倾,无法改变。

    按照赵国以往的行事作风,灭一国后王室男子全部处死,而女眷则会被送入赵国充当官奴,前世就是如此,即便她都躲藏了大半年被发现了依旧会被送去赵国。既然如此,不如主动一些直接被俘到赵国,比前世提前了大半年应该可以改变许多东西。

    先保全性命再谈其他。

    她来父王这里有两点原因,一是真的思念父王想见他,另一个则是因为这里是相较于虞王宫其他地方更为安全。

    没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虞王所在之处必定是赵军主帅第一个要来的地方,阖宫上下,只有这里是赵国士兵不敢乱来的地方。

    赵军入虞王宫烧杀抢掠,别处肆无忌惮无人拘束,然而此处,有赵军主帅所在必定会收敛许多。

    正想着,却见高内侍一个踉跄跌进殿内,“王上,公主,不好了,赵军进来了。”

    话音刚落,披甲武士涌入殿中,一阵肃杀之气传来。

    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盔甲上血迹斑斑,看向地上的虞王凶神恶煞的。

    高内侍赶紧张开双臂挡在虞王和虞惜面前,像是母鸡在保护幼崽那样挺起身子,做了一个他自认为恶狠狠的表情瞪向赵国武士。

    然而他颤抖的腿却出卖了他此刻恐惧的心理。

    “我……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乱来!”

    “滚开!”前面的赵国武士揪起高内侍的衣领就将他扔向一旁。

    “哎哟。”

    不消片刻,赵军中又有人道:“武垣君到了。”

    武垣君赵决,赵国公子,也是本次伐虞的主帅。

    在赵决的身旁,还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此人奴颜婢膝,弯下腰来一个劲儿地朝着赵决笑,“武垣君,就是这里了,虞王平日里都是在这里处理政务的。”

    是蔡宽,虞国大夫,墙头草一个,眼瞅着赵军来势汹汹虞国不敌,他竟然打开城门迎赵军入城,公然降赵。

    打开城门还不算,为了显示他对赵国的“忠心耿耿”带着赵军长驱直入进了虞王宫直奔虞王而来。

    高内侍最是见不得这种吃里扒外之人,他捂着刚摔着的腰走过来怒骂道:“蔡宽,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家世受王恩,王上还封你做了虞国大夫,你不思报国,反而投敌叛变,现在还把赵军引到王上面前,你……你简直不是人!”

    蔡宽也清楚他打开城门这件事不光彩,所以当高内侍直白地说了出来他更是恼羞成怒,“你是什么人,宫廷内侍,一个宦官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再不滚开小心我一剑劈了你。”

    随后不待高内侍发话,他又趾高气扬的看向虞王,“虞王迁,败局已定,还不赶紧过来叩拜武垣君,说不定他一高兴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虞王没有理会他,只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这种不理他的态度让蔡宽很不喜欢。

    回应他的是虞王更大的笑声,“哈哈哈……”

    “你……你还笑,你再笑我就杀了你!”

    蔡宽此时此刻可谓是把狗仗人势演绎到了极点,以往还是虞国大夫时对虞王毕恭毕敬,完全一副可以为虞王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虞王叫他三更死他绝不会活到五更,虞王见他如此直呼忠臣,然而现在,确实也像是忠臣,不过却是赵国的忠臣。

    “寡人悔矣!寡人悔矣!”

    虞王怒视蔡宽,恨不得生啖其肉,“寡人最大的错误就是任用你,听信你的谗言贬斥公孙冶,以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公孙冶是虞国能臣,早些时候便一再告诫虞王提防赵国,不可轻信赵国做出的一切承诺,盖因为直言进谏不顾虞王颜面惹得虞王不喜,再加上蔡宽等人嫉贤妒能构陷,虞王一怒之下将他贬斥不再重用。

    去年赵国伐宋向虞国借道,许诺灭了宋国就把宋国边境的十座城池送给虞国,宋虞两国是邻国,常年因为边境问题发生摩擦,赵国的提议正中虞王下怀,欣然同意,哪成想赵国灭了宋国还不够,回来的路上突然向虞国发起攻击,毫无防备的虞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虞王站了起来,他挡住身后的虞惜,对上武垣君赵决的眼睛,“你们赵国,就是这样不讲信用的吗?”

    赵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笑道:“两国邦交是要讲信用,可是现在虞国已经亡了,你在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探讨这个问题,虞王迁,不,虞迁,你已经不是虞王了,一个亡国之君而已。”

    亡国之君四个字刺痛到了虞王,他愤慨却又无力改变。

    赵决却对他这副想反驳又反驳不了的样子喜欢得紧,“虞迁,来之前我王对我说他不想在邯郸看到你,所以,你明白我王的意思了吗?”

    虞王不会天真到以为不想在邯郸看到他的意思就是让他别去邯郸,很明显,这是要他死在虞国,他不会以俘虏的身份被送到邯郸。

    虞国已灭,留着虞王也无甚用处,反而要担心虞国余孽卷土重来拥立虞王重新建国,当然,虞国公子们也不能留,斩草要除根才好。

    虞王心里也明白这一回事,更是哀痛,只怕他的太子和几个公子已经凶多吉少了。

    “虞迁,还不引颈就戮?”赵决似乎没有多少耐心了。

    话毕,赵军中出来两人拔剑直指虞王。

    虞王不紧不慢,他理了理微乱的衣冠,“寡人也曾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有一国之君的死法,你们还不配处死寡人,寡人自己来。”

    随后,他转过头来看向虞惜,眼中满是温和,“惜儿,父王要走了,如果能活下来你就好好活着吧,如果不幸蒙难也不要害怕,拿出你虞国公主的气度来。”

    “父……父王。”虞惜早已泪流满面,原来上一世父王竟是在这种遭遇下薨逝的。

    上一世她逃出宫外,得知父王薨逝的消息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迫于赵军的四处搜捕她连出来祭拜父王都不敢。

    父王生前也是一国之君,死后却草草了事,一点国君该有的哀荣也没有。

    可悲,又可叹。

    虞王缓缓走向殿外,拔出腰间佩剑,仰天长啸,“列祖列宗,你们不肖的子孙虞迁来见你们了!!!”

    银光一闪,殿前的台阶洒上了一抹鲜红的印记。

    一代虞王,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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