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无道

    在场的近侍应该是早已习惯天子的阴晴不定,麻木着脸立在一旁。

    与秦绰同来的少男少女们还有些怔愣,却惊讶地发现她已经自行出列,开始挑选起武器。

    余下其他人见状,不得不咬牙冲上前,开始争抢起来。

    秦绰没有去和他人争夺杀伤力较大的刀剑,而是挑中了一把轻弓。

    她虽然善武,但重生的这具身子底子却极差,即使这半月她日日暗中训练,也不过稍微变得轻灵些。

    那些沉重的武器看着锋利,真要耍弄起来,反成掣肘。

    人群很快就因为兵器的归属开始推搡,不少人随手抓起利器动起武来。

    殿内操戈,互相残杀的戏码开始上演。

    秦绰规避一隅,观察局势,并没有直接动手。

    不过总有不长眼的会送上门来自寻死路。

    手持金锏的男娈看秦绰身为女子,身娇力微,以为她是心中恐惧不敢比斗,这才龟缩在角落,于是趋着步子悄然靠近。

    眼瞅那沉重的锏身,马上就要落在少女细弱的后颈上,秦绰脚步轻移微微错身,如背后生目一般轻松躲开。

    双目如寒潭沉水,足下横铲,手持重兵的瘦弱男子旋即咕噜滚落在地,被秦绰以膝压背,制服在地。

    细细的弓弦套在少年的脖颈之上,还不等他求饶,秦绰反手一拧,便取了身下人的性命。

    直起身子看向场上,那荒唐天子侧卧御座,酒酣兴浓,似笑非笑地正看着自己。

    秦绰摸出箭矢,引弦搭弓目蕴神光,霹雳弦惊的破空声乍响,白羽箭朝着顾云阙的方向直直射出。

    天子遇刺,禁卫横刀,血溅当场,这场闹剧总算结束。

    被秦绰射中的赵野双目微睁,手中的匕首滚落在地。

    他本是忠勇公的幼子,父亲为宰辅诬陷,天子无德偏听偏信,导致他家破人亡,这才沦为被掳掠的娈奴。

    顾云阙败兴而归,命禁卫将其余人等都拖出殿室,冲救驾的秦绰扬扬下巴。

    宫人妥帖地解下系绳,放下厚重的锦帷,隔绝了殿室外的视线。

    屋里燃起上好的龙涎香,缕缕青丝从兽炉中飘散而出,掩去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顾云阙长身而立,岩岩若孤松,在龙榻前微微抬起手臂。

    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顾云阙回头看低头静立一旁的秦绰,不由失笑。

    他慢悠悠地扯开腰间玉带,散开龙袍:“你在等朕帮你宽衣吗?”

    为尊者多年,秦绰自然不存伺候人的小意心思。

    她这才意识到,殿内只有顾云阙与自己,身为娈奴,她确实该上前帮天子宽衣。

    “罢了,今日朕心甚悦,便饶你一回。”

    顾云阙将她拉入怀中,揽在膝上,两人亲密坐于榻上。

    除了幼年父兄宠爱,秦绰甚少与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滞。

    顾云阙感受到她的僵硬,微微挑眉,将手伸到她的身前,故意不急不缓地拉松她的外袍系带。

    “如何?是否还需些时间,方能想好此次的托辞。”

    顾云阙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秦绰垂眸,鸦睫掩住眼中神色。

    她想起自己的目的,不着痕迹地软下身段,抬手为顾云阙宽衣脱簪。

    从来经史子集信手拈来,礼乐射御不觉有难的秦绰,偏偏于献媚讨好一事没有经验。

    顾云阙等了半天,对秦绰的笨手笨脚有些不耐,干脆挥手作罢,让秦绰跪到床上去。

    秦绰闭上眼,准备听任这无道昏君白日宣淫。

    殿外的内侍突然战战兢兢地过来,隔着帘子跪在地上,语带颤抖地向顾云阙递话。

    “活得不耐烦了?这时候来打扰?”

    “陛、陛下恕罪,杨宰辅求见。”

    顾云阙吊儿郎当地拉长声音,懒洋洋地扬声道:“不见不见,就说朕不胜酒力,如今已经歇下了。”

    可惜他话音刚落,锦帐外便接连响起杨宰辅声如洪钟的对答。

    “您何时歇够了,再见臣无妨,老臣会一直在此恭候陛下。”

    顾云阙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杀意,转瞬又被他好好隐藏起来。

    敛起衣襟,顾云阙把外袍扔给秦绰,让小宦官进来伺候他更衣。

    他信步走出内殿,随手挥挥袖吩咐:“将这位新晋的婕妤带下去安置了。”

    塌上的秦绰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她心下苦笑感慨,看来这夺宠媚上,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自己且差着火候呢。

    宫人将秦绰引至后宫一处偏殿。

    秦绰让人打来清水,洗净身上的血腥尘土,这才瘫坐在椅子上。

    自那日后,秦绰在偏殿空住数日,顾云阙似乎完全忘记了她这个人。

    从伺候的宫人口中,秦绰才得知那日赵野所言不虚。

    当今天子好渔色,臣下为搏圣心,进献的美貌男女多如流水。大多数人只能见得天子一面,即便有幸承了圣宠,很快也会因腻烦而被弃置深宫。

    上好之,下必有甚,邹缨齐紫,各级勋贵亦多有效仿,借着天子由头掳掠豢养娈奴为乐,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金缸衔壁,月照屋梁。

    秦绰双手交握枕在榻上,眉头紧锁嘴角微抿,似是被噩梦魇住。

    梦中的秦绰又回到上辈子临死之前。

    她一生无儿无女,将所有的心血献给晟国。

    都城雪落,天地晦涩了无生机。

    一直疼惜的亲侄儿在她的塌边,手里捧着黄绸圣旨,一字一句念诵对她后事的安排。

    “姑母,您辛劳日久。您薨逝后,寡人将以国礼厚葬,追谥睿知女皇,并亲为您守孝三年。”

    可笑竖子,心机手段用尽,却拱手江山!

    秦绰刚要拍案怒骂不肖子孙,却猛然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黑沉沉的双眼,只看到头顶的玳瑁红梁,顿时思绪纷乱。

    上苍垂怜,令她得活二世,她秦绰决计不能让自己就那么烂在这门可罗雀的深宫里。

    若是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她到是要看看,这倒反天罡的祸水妖妃,她当不当得。

    顾云阙今日本想外出跑马,可惜天不遂人愿。

    御驾尚未行出多远,浓云攒聚便下起瓢泼大雨,于是不得不打道回府。

    行至未央宫前的廊道,他见侍立两侧的宫人面有异色,便随口问起宫中发生何事。

    随行的小宦官是个机灵的,早早便从旁人处得了消息,上前向顾云阙低声禀告。

    顾云阙面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情态,振袖负手便闲步入殿。

    在内殿等候多时的秦绰听闻脚步声靠近,一只手由外分开垂落的幔帐,两人隔空相视。

    秦绰亭亭独立于内,贴身仅有一袭深红轻薄的鲛绡长衫,里衣中衣尽皆不存,只松散披挂一件外袍,皓白小腿隐约可见。

    “怎生穿成这般?”顾云阙面上不露喜怒,平平淡淡地问。

    “陛下多日未召,臣妾特来自荐枕席。”

    秦绰落落大方地回身行礼,松散襟口仿佛不经意间滑开,内里风光尽可收眼底。

    她面上不见羞赧,三千青丝在肩头如瀑垂落。

    顾云阙看着眼前之人不痛不痒的神态,顿时回忆起,对方正是当日胆大包天,持弓朝自己射出白羽箭的女子。

    容貌可以矫饰,行走坐卧亦可伪装,但与生俱来的气度却难以磨灭。

    这女子通身不见半点媚态,即便屈居人下亦如在水潜龙。

    偏偏言行不一,总用蹩脚的言语讨好,当真是十分有趣。

    即便装得再低眉顺眼,顾云阙在第一眼便窥破秦绰身上的傲骨难驯。

    没有帝王会不享受征服这样一匹美丽的烈马。

    跟在天子身后侍奉的宫人,心中对这大胆邀宠的女子多有好奇,隐秘地抬眼偷觑。

    顾云阙宽大的袍袖倏忽落下,把秦绰遮掩得半点不剩。

    天子勾起一边嘴角,抬脚将人踹翻在地,似笑非笑地问:“好看吗?”

    那小宦官滚落在地,连话都惊得无法言说,只是青白着脸簌簌发着抖。

    “拖下去斩了。”顾云阙挥退左右,抱起秦绰进了床帐。

    秦绰依顺地揽住帝王颈项,枕在对方肩头,低垂的双眸平静无波。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

    秦绰半睡半醒间,发觉枕边尚有热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她警觉地睁眼,却发现顾云阙正笑看着她,手里把玩着她落在枕边的一绺头发。

    “莫怕,是朕。”顾云阙将秦绰揽过,长臂半展,亲昵地将她摁在怀中。

    日上三竿,这人与自己窝在寝宫卧榻,却不见贴身的宫人前来提醒,看来众人对这无德昏君缺席早朝议事,已是习以为常。

    两人又在床上腻了一阵,这才洗漱更衣。

    顾云阙仿佛才想起来,不咸不淡地问道:“婕妤唤作何名?”

    “臣妾秦氏,单名一绰。宽兮绰兮,猗重较兮的绰。”

    “秦绰。”顾云阙将这两个字在舌尖细细滚动几回,随即不紧不慢地摇摇头,“若朕没记错,这可与前朝的晟国妖女同名,不好不好。”

    秦绰自是清楚史官对自己的编排非议,闻言也不恼。

    “据传其人面目可憎,残忍暴虐,是如狼似虎的母夜叉。”顾云阙执起她的手,摩挲秦绰的指尖,那上面有一层淡淡的薄茧,“我观爱妃,当是绰绰下云烟,微收皓腕鲜的绰,卿卿与她无有半分相似。”

    “陛下说的是。”秦绰莞尔,浅浅的笑意直达眼底。

    这也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情真意切。

    秦绰低头为顾云阙整理衣袍,系上九环白玉带,动作不似几日前那般生疏。

    顾云阙高大的身影罩在秦绰身上,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

    他默默看着眼前乖顺的秦婕妤,目光深沉,如鹰瞵虎视。

    “绰儿,可有想要的赏赐?”

    秦绰动作顿顿,露出揽镜自照练习多日娇媚笑容:“陛下且先欠着,容臣妾想好再跟您讨要。”

    餍足的顾云阙自是欣然应允。

    秦绰陪着他用过午膳,就被顾云阙拉进了书房。

    “好绰儿,替朕研磨。”

    秦绰依言挽袖磨墨,顾云阙攲斜身子懒散靠在雕花龙椅上,坐没坐相,哪像个帝王。

    他毫不避讳地信手翻阅案上的奏折,显见的不上心,只是展开微扫,便提笔潦草批复,然后随手扔到一边,不少奏疏横七竖八的横摊桌上。

    秦绰不动声色地随意扫了一眼,便知顾云阙为何这般不耐烦。

    这一溜一溜的纸页上,不是问天子安的溜须拍马,便是歌颂盛世图景四海升平,连篇累牍,毫无新意。

    小宦官进来通禀,说是杨宰辅求见。

    秦绰心中暗道,这杨宰辅,当今皇后的父亲,顾云阙的国丈,真是把大内当自个儿家了,来得够勤快的。

    她想起自己上次无意捕捉到的天子杀机,几不可察地勾勾嘴角。

    看来又要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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