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辰宇十四年冬月十九,安远军重新集结南下。

    余诗走的那日,天色忽晴忽阴。女子衣着干练,发笄高束,腰间一根朱红软鞭是全身上下最鲜亮的色彩。

    白若桉神色难得认真严肃:“一定要小心。”这场完全不再意料之外的战事狠狠敲击着她的心房,她不知道这是单纯的意外,还是命运对她的警示。她逐渐意识到,她的记忆并不是绝对的。

    “我你还不放心吗?”余诗被她严肃的表情逗乐了,她捏了捏对方脸上的软肉,遗憾道:“不过,你的婚礼我大概是要失约了。”

    白若桉摇摇头:“比起我,你的自由一样重要。”

    京城不适合余诗,她是自由的鹰,自幼便生长于宽阔的大地,仰望的是苍蓝的天空,从来都不是巍巍高墙。辰宇帝其实并不是很愿意放余诗走,余诗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古执军权者皆是皇权的心腹隐患。

    所以这一次消息传回之时,辰宇帝是想另择他人。

    然而南境贫瘠,阅遍朝堂竟无一人愿意前往,即便余诗主动请命,此事仍在京城辗转迟滞半月,最后迫于无奈,才定了余诗。

    云层缓慢游荡,光影忽明忽暗,英姿飒爽的姑娘翻身上马,身后尘土飞扬。

    此去一别,不定归期。

    ……

    这日顾止延刚下早朝,就被母妃叫去了永华宫。

    永华宫内安静的紧,芹皇贵妃半靠着贵妃榻,听见脚步声靠近,她轻阖的双眸也不曾张开,只淡声道:“来了。”

    顾止延行礼道:“儿臣向母后问安,不知母妃近日身子可还安好?”

    芹皇贵妃这才慢慢张开眼睛,她没有应答,而是先屏退掉所有宫女,待人全部下去后,这才慢慢道:“好?”她坐起身,笑的有点冷:“你觉得本宫能好吗?”

    顾止延自然知道母妃怒气为何:“母妃多虑了。”

    芹皇贵妃眸光一厉:“多虑?”她单手搭着矮桌慢慢直起身,声音里带着掩不掉的戾气:“那贱种都已经舞到你脸上了!”

    顾止延沉默不语。

    “本宫早便说了要你提防着提防着,我们母子是怎么走到今天的难道你都忘了吗?!他今日敢在皇上面前指认你的不足,明日他就敢在皇上面前公然抢夺你的职权!”

    顾止延安静听她说完,面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对方的怒气丝毫不曾影响到他的心境。等母妃说完后,他才缓缓笑道:“母妃,你未免也太小看儿臣了。”

    “儿臣承认,皇兄近日是有点活跃过头了,不过,儿臣并不认为他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动摇儿臣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布局。”顾止延面上笑着,声音却不含一丝笑意:“母妃应当相信儿臣才对。”

    芹皇贵妃神色冷厉,良久,她疲倦地闭了闭眼,低声喃喃道:“那你是不知道那个贱人在他心里占据过多大的份量。”

    她说的很轻,可室内本就安静的落针可闻,因此这句话还是钻进了顾止延的耳朵里。

    他当然知道母妃说的是谁。

    顾止延沉默半晌,不禁问道:“父皇当真那么爱惠宁皇后?”

    “别提那个贱人!”然而此言一出,芹皇贵妃顿时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立刻尖喝出声:“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贱人!”

    顾止延:“……”

    “是,儿臣知道了。”他答。

    芹皇贵妃朱唇微张,呼吸剧烈地喘了好几下才慢慢平复下去,她抬手按了按额角,沉默了好久,才道:“延儿,你只需要知道,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把你送上那个位子,所以,我们必须要谨慎,不要小看你的任何一个敌人。”

    她冷声道:“绝对,不能输。”

    顾止延:“是,母妃,儿臣明白。”

    芹皇贵妃抬抬手:“叫你过来也就是为了提醒你一下,没事了,你回吧。”

    顾止延再度行礼:“儿臣告退。”

    ……

    永华宫外,顾止延在宫门口停步,回头望了眼这座奢华仅次于坤宁宫的宫殿。

    芹皇贵妃宠冠六宫多年,无人能及,却独独对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尤为警惕。顾止延确实并不怎么把那位皇兄放在眼里,原因无它,他有自负的资本。

    但是母妃的警惕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自尚书府那桩案子结束以来,他这位皇兄就像突然转了性子似的,不仅早朝日日出席,谈及政事,偶尔还会主动发表点单独的意见。

    最初只是一点不痛不痒的东西,然而慢慢的,不知是不是顾止羽的态度引起了父皇的注意,父皇竟然也会特意询问几句他的看法。短短两月,不知不觉间,朝堂上竟然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么位废太子临朝。

    就在昨日,他例行禀告事务处理时,这位皇兄却突然指出他话语中的一处瑕疵。这本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失误,却得到了父皇毫不掩饰的赞赏。

    然后今天,母妃便传他见面了。

    顾止延承认,自己这位皇兄是有点不一样了,以他近日以来的种种表现来看的话。

    但这不代表这位皇兄就够资格站到自己眼中了。

    他能察觉到顾止羽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这让顾止延感到稀奇。稀奇于这份敌意来源,难不成是为了白若桉?

    有意思。

    ……

    “哎……”

    西小院,身着湖青色衣衫的少女趴在桌台上,发出今日的第三声长叹。

    冬月坐在另一端,手中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无奈道:“小姐,你再叹,头发都要给自个儿叹白了。”

    白若桉一张脸皱得跟个包子似的,她苦恼地看着冬月,又叹了口气:“我愁啊。”

    冬月看了眼桌台上静静躺平的请帖,犹豫道:“不然,小姐你再推了去?”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怎么推?这可是谦王的帖子。”白若桉烦闷地抓了抓头发,几下就把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青丝,给作出几许凌乱出来。

    顾止延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突然就开始频繁地朝自己这里递请帖,不是邀请赏花对弈,就是邀请游街踏青,一封接一封,今日不得空就明日,明日不得空就后日,明摆着一定要等她点头才罢休。

    白若桉从来不知道,这人还会有这样不厌其烦的一面。

    冬月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那位爷不是一直对小姐不假辞色吗?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蹙起眉头:“这……”

    “哎……”白若桉长舒口气,知道就算这次继续推,顾止延也一定会继续递帖,与其这样每日烦不胜烦,不如去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冬月,替我回帖,就说我应了,会准时赴约。”

    冬月略微迟疑:“小姐,你真要去啊?”

    白若桉:“去,去看看。”她见冬月面色不定,安抚道:“放心,我有分寸。”

    见状,冬月也只得点头:“好吧。”

    翌日,宁安街,白若桉准时于画春楼赴约。

    她去的时候,顾止延已经在厢房准备好了一应的餐前茶点,端坐着等她。

    白若桉心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表面做派,面上露出一抹歉疚:“是民女来晚了,让谦王久等。”

    顾止延微笑道:“无妨,是本王早到了,坐。”

    白若桉便依言落座。

    她看着顾止延抬手亲自为她洗茶倒茶,然后将几碟精致的糕点推到自己面前,举止优雅从容,风度翩翩,张弛有度。

    “谢谦王。”白若桉垂眸轻声道,执杯象征地抿了口茶水。她没有主动去问顾止延邀约的目的,在她看来,顾止延会找自己,多半是公事。

    虽然她想不出顾止延能有什么公事需要找自己,但她更不觉得是私事。

    顾止延这人,但凡有点什么动作,一定是为了达成某种目标才会行动,她等着就好了。

    茶点后便是正餐。

    白若桉自以为这场邀约持续不了多久,然而她左等又等,等到的确实顾止延温和地询问她茶水点心可还喜欢?佳肴可还满意?画春楼的戏子表演可还生动有趣?

    白若桉略微茫然地一一回答过他的仿佛是‘贴心随意’的问话,心里却越发捉摸不到头脑。

    终于,在这场午膳即将进入尾声时,白若桉还是没能耐住性子,把心里的那个疑问问了出来:“民女想请问,谦王几度相邀,是有何要事要与民女说吗?谦王但说无妨。”

    顾止延闻言挑了挑眉,似乎对于她问出的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惊讶。不得不说,他这表情倒是让白若桉更觉得奇怪了。

    就见对面的青年轻轻一笑,嗓音轻缓柔和,带着一贯的温润气息:“本王还以为,文舒早便明白本王之意,原是本王误解了。”

    同样的称呼从不同人的口中出现,这体验实在是一言难尽。白若桉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动了动,不言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顾止延笑道:“犹还记得以前,文舒总爱邀本王来这画春楼看戏用膳,今时今日,亦似往时往日。”

    白若桉:“……”

    顾止延:“我之前说过的,我并非不喜你。”

    白若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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