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寂光斋虽说是间小有名气的铺子,但做的生意多少有点不吉利,因此它的位置要往南城去上一些,离这住满权贵的西城还颇有段距离。

    算算时间,秋菊二人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

    在喝了整整一壶凉茶后,陈瑾终是坐不住了,起身疾步到里屋,寻着原主的记忆一阵翻箱倒柜,愣是从床尾暗格里摸出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去,从库房寻几个心细的婆子来。”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做事的风格,只要能从这里头寻得些蛛丝马迹,她就有信心查它个水落石出。

    片刻,四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粗使婆子,规规矩矩排一排跪在了她跟前。本着安全第一的态度,她轻闭了闭眼,将这几人显现在关系网卷轴上的信息过了一遍。

    “王嬷嬷留下。”锁定目标后,她直接了当的开口赶人:“其他三位可以回去当差了。”

    待人都走远,陈瑾才从兜里摸出个小东西递给王嬷嬷,轻声开口:“嬷嬷,这把钥匙我没保管好,生了这些锈,不知还能不能用……你管库房对这个玩意儿熟,你且帮我看看。”

    “是,夫人。”说着王嬷嬷规规矩矩从她手中接过钥匙,上下翻转着细细看了一圈:“这锈渍均不在锯齿关键部位,应是能用的。”

    闻言陈瑾暗暗松了口气:“嬷嬷请随我来。”

    顾晏礼的院子就在隔壁,主仆二人很快便走到了书房门口站定。

    “你手有巧劲儿,你来开吧。”陈瑾冲身后的嬷嬷指了指挂在门上的锁头,小心交代道:“仔细别弄折了。”

    “夫人放心。”

    虽说已近酉时,但夏季的日头还是毒辣得很,不一会儿陈瑾的鼻尖就已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是打不开?”

    “夫人,老奴斗胆一问。”王嬷嬷眼看也是热得不行,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这钥匙,您没给错?”

    “绝不会有错。”按着原身的记忆,这把锁是她在顾晏礼死后亲自挂上去的,钥匙则一直被放在暗格里不曾取出来过。

    “可这齿和芯确实对不上……如果不是钥匙的问题,那就是锁头——”王嬷嬷话说到一半急急闭上了嘴,满脸写着无意撞破主家秘辛的无奈。

    此时陈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把顾晏礼的书房锁给换了。

    侯爷的院子历来是府中安保工作的重中之重,外人悄无声息办成这件事的可能性有,但不大。

    “嬷嬷,你会撬锁吗?”

    “……”只见王嬷嬷喉头滚了滚,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思:“库房的老旧锁头多,容易卡芯,所以学过两手预备着。”

    “好,好。”陈瑾双手相扣死死攥胸前,倾过身压着嗓子交代:“我去把护院都支走,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把锁撬开,切记不能留下痕迹。”

    “老、老奴晓得了,只是,还需得借夫人头上的发饰一用。”

    陈瑾也没多问,顺手抽出一支金镶玉簪子递了过去,随即转身就向着来回巡视的护院走:“这天那么热,大家伙都辛苦了,左右这院子也没什么事,都上厨房讨杯凉茶喝喝去吧。”

    侯府里脑子灵光的年轻小伙大部分都跟着顾晏礼走了,还留在府中护院的多是些身体强壮但心眼实在的。

    陈瑾这一发话,个个立马笑开了眼,齐声道谢后便呼啦啦往厨房那头去了。那一两个有心琢磨的,也权当夫人是想独自在侯爷院里坐坐,念想念想。

    等她支开众人回来,王嬷嬷才堪堪将锁头撬开:“夫人请,老奴就在门口守着。”

    “好。”陈瑾轻点了点头,很满意对方的进退有度:“把门先掩上,等来人了你就敲两下门框。”

    疏于打扫的屋子里落满了灰尘,陈瑾抬起衣袖用轻纱遮住口鼻,仔仔细细地把书房每个角落都查了个遍。

    没有任何问题。

    桌椅板凳的位置、案上物件的摆放顺序、书架上书本的数量、乃至顾晏礼留下的笔记,都与原主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没有丢失任何物件,更没有凭空多出哪怕一张纸片。但这一切又恰恰凸显了换锁这个行为的诡异,陈瑾一时没了头绪。

    咚咚——

    两声敲门声忽的响起,她迅速把手头捧着的兵书归位,蹙眉忍着赃拿鞋底在地上来回扫了几下,把一连串的小脚印都给糊平了才作罢。

    等主仆二人避过人群回到陈瑾的院里,已是半刻钟后。

    “王嬷嬷,我记得你儿子今年已满九岁了?”

    “回夫人话,是。”

    “可有读书?”

    “不曾,只识得几个大字。”

    眼看着对方越揪越紧的衣摆,陈瑾不禁放软了语气:“那,你可愿让他入顾家族学,跟着念书?”

    “愿,愿意!老奴愿意的!”王嬷嬷刚喘着粗气应下,便立马又跪地给她磕了俩响头,生怕她反悔似的,大声保证道:“老奴誓死效忠夫人。”

    读书科举向来都是富家子弟才有得走的路子,别说他们作奴仆的了,就是那平头百姓家也没几个上得起学堂的。

    虽说顾家族学设在顾二房府里,请的夫子不甚有名,但也比外头那些动辄就要二十两束修的私塾要强上百倍。只要王嬷嬷的儿子能在那老实念几年书,日后找个好营生,富足一辈子不在话下。

    “嬷嬷请起,往后你就贴身跟着我吧。”原本她只是看中了王嬷嬷的品性,只是这一番接触下来,倒是个可用之才。

    “谢夫人提携。”

    看着眼前人激动兴奋的神色,陈瑾原本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温声吩咐:“快去让人准备马车,咱们出去一趟,记得不要用那带有侯府标志的。”

    王嬷嬷转身瞥了眼逐渐西下的太阳,到底没多说话,应和着急急往门房走。

    等一切置办妥帖出门,已是黄昏,一轮薄月自东方缓缓升起,越过漫天的彩霞与落日遥遥相望。

    这厢,全然不知已被陈瑾盯上的顾晏礼,正肃着张脸一瘸一拐的走进寂光斋后巷的小院。

    “东家。”

    轻唔一声,他收起刚刚跨进门槛的跛脚稳稳站定,沉声交代:“关门,戒严。”

    “是。”

    只见顷刻间,十来个训练有素的亲卫迅速四散开来,将整个院子护得密不透风。

    顾晏礼这才大步流星的往中间堂屋走去,半点没有四肢不便的模样。方一进屋,他便急匆匆撩开罩衫扯下紧贴在肚子上的薄枕,露出劲瘦的腰身。同时暴露出来的,还有那一圈和着血和汗的纱布。

    本就没有长好的伤口,又被枕头捂了一天,眼看着就要流脓。

    “啧。”顾晏礼看向小腹皱了皱眉,抬手揭下那几乎已经和创面融为一体的纱布,小心翼翼往上头撒了层薄薄的金创药。

    “东家,您就撒这么点儿药粉,哪里能够?”

    “无碍。”他抬眼瞥了眼满眼担忧的半大小子,淡淡开口:“皮外伤罢了。”

    “可这都化——”

    “北边回信了么?”

    “……没。”

    “还不去盯着?”

    “哦。”

    等把人支走,顾晏礼方才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是真他娘的疼。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用药的分量不足,但眼下四处都在打仗,一应军需、尤其是外伤用药,最是稀缺。

    这金创药他节省下来一瓶,前线的弟兄们就能多用上一瓶。

    包扎用的纱布,亦是同理。他手里这条干净纱布,已不知被洗过多少次了,原本细密的针脚早已松散。轻提了口气,他咬牙将那纱布紧紧缠到了腰上。

    “东家不好了——那,那茅赖子又来了!”

    顾晏礼正在打结的手一顿,心底满是厌恶:“可有人受伤?”

    “我们的人没事。”

    嗯?那就是说其他人有事了?

    “是,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夫人,和茅赖子对上了。”

    “夫人?”顾晏礼蹙眉。

    “是,眼下两拨人马正堵在铺子门口呢。”

    如若只是茅赖子来找茬儿,那他并不打算出面,但眼下总不好叫一届弱女子,在自己眼跟前出了事。

    轻啧一声,他认命的拿过帕子擦干净手,重新将薄枕裹上腰间,扮得是副膀大腰圆的模样,沉着声道:“走,去看看。”

    等他拖着半残的腿挪到铺子跟前,两拨人马早已闹得不可开交。

    “哎哟,这不是茅大人么,什么风给您吹这儿来了。”见情况不妙,顾晏礼立马换了副嘴脸,谄媚的迎上前去。

    “呵,什么风?”只见那麻子脸一把推开身前的仆从,抖着满身横肉骂骂咧咧冲过来,抬起手就往他脸上招呼:“让你还钱的风!”

    顾晏礼用舌尖顶了顶火辣辣的脸颊,吐出口血沫,敛下怒火笑骂:“茅大人说笑了,离廿四还早呢,怎的就该还钱了?”

    茅赖子,仗着有个当二品官的大伯,干着放印子钱的脏买卖,惯喜欢在南城这些穷苦人跟前耍威风。

    去年幽州军饷告急,朝廷迟迟没有动作。顾晏礼不得已,向茅赖子借了笔巨款送去北边。

    后来,他把身家陆陆续续都典当了,可还是没能还上那利滚利的债务。他打仗是把好手,但不得不承认并不是块做生意的料子。

    “老子说哪天就是哪天!”

    眼看茅赖子还要继续犯浑,一直静静坐在马车里观察的陈瑾终于出了声:“他欠了多少?我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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