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蒙拐骗

    声音有点耳熟。

    杜宣缘指尖轻挑,将原本拿手上摩挲的标识木牌倒盖在原位,转身看向在她背后突然出声的人。

    果然是昨日无心插柳,给了她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的那人。

    杜宣缘微微歪头,用十分认真的语气问:“存药堂不能来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宣缘的语气太认真,当真把这混不吝的人也问住了,下意识道:“倒也不是……”

    这人又琢磨琢磨,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话锋一转道:“难得休息一日,你不守在藏书处,也不好好休息,来存药堂做什么?这里的活乏味又无聊。”

    ——谁家好人休假还在公司里转悠啊,那铁定是有别的小心思。

    按照陈仲因的性格,他一得到空闲,要么是泡在藏书处孜孜不倦汲取知识,要么去找那些医吏询问实战经验,存药堂里繁琐又和医术学习挂不上边的工作内容确实难以对他产生吸引力。

    杜宣缘眸光微动,试探道:“经昨日一事,我恍惚间明白些什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明白什么?”对方也露出饶有兴味的神情。

    杜宣缘摇摇头,把话头截住。

    这人也不似先前闲聊时那般莽撞,反若有深意地说:“明白也是件好事,不过这世上又不缺明白人,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制药堂,先沉淀个几年。”

    杜宣缘笑了。

    还没等对面的人看明白她这笑是什么意思,杜宣缘便作揖道谢——毕竟人家这话确实是出于好意,对于陈仲因而言,他想在太医院留下来,必须得学着规避那些是非。

    可惜杜宣缘想办法回太医院,就是来寻是非的。

    这人虽觉得面前的“陈仲因”怪怪的,但给几句提点已是仁至义尽,也不再多言,只道:“今日天气好,你还是去外边赏赏夏景吧,何苦在这陈年失修的地方徘徊。”

    这话就是在撵人了。

    杜宣缘方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也摸不准这人在存药堂是做什么的。

    就在她思索着要不要乖乖听话的时候,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张承绩?你怎么在这儿?”疑惑中隐隐带着一丝嫌弃的声音响起。

    杜宣缘挑眉——她从这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来,不动声色地看向身边泰然自若的张承绩。

    敢情你小子跟我一样是存药堂的“外人”啊。

    张承绩没觉察出这一眼,他正对方才出声之人,吊儿郎当笑道:“怎么?门口是树了张封业禁止入内的牌子吗?”

    “谁敢拦你。”来者是个模样周正的男子,虽然衣裳款式简便,所用布料也寻常,但边边角角都收拾得十分齐整,对此人的性情也可见一斑。

    他虽然吐了四个字凑起来像是个反问句,但没有一点儿反问的意思。

    旁边沉默着的杜宣缘却在暗戳戳收集着讯息。

    张承绩应当是名封业,字承绩,毕竟再怎么讨厌,也没道理用对他们而言近乎骂人的方式直呼其名。

    而张封业此人恐怕做出过更轻狂的事情,故而在这位更为板正的人面前讨不到几分好脸色。

    杜宣缘原本在旁边当背景板,奈何张封业莫名其妙拉她下水,他跟周正男子不轻不重的掰扯几句后,话锋一转道:“我也不稀罕来这破烂地方,不过是寻陈弟一道进来的。”

    陈仲因无字,直呼其名并不算冒犯,客气点唤一声职位。

    某个家伙刚刚还很不客气地直呼“陈仲因”,这会儿却拉着杜宣缘称兄道弟起来。

    早在这两人“寒暄”之时,杜宣缘就已经不动声色后退半步,隐隐有拉出与张封业非同道中人的架势,而在张封业将话题引向自己后,她才朝那周正男子端端正正行一个礼,然后笑道:“在下不通事务,在存药堂常有贻笑大方之举,每每回忆便觉惭愧,今日偷闲,便来此窥学一二,万望勿怪。”

    陈仲因的长相平平,但双目圆润,嘴角微翘,是天生一副亲和力十足的长相,杜宣缘则是刻意将“无害”的特性淋漓尽致展现出来。

    周正男子的神色缓和不少,没被张封业轻而易举引走注意,反嗤笑道:“陈医使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不知道跟着他进来的人又是走得什么道?”

    他这话本就随口嘲讽,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杜宣缘是从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当时还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但听对方这意思,并没有看见张封业进来,那张封业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自然,可能性有很多,但杜宣缘此刻心里有个小猜测,又与她心中一些别的考量纠缠到一起,令杜宣缘此时便想着先找个时机向张封业试探一二。

    又闻周正男子道:“存药堂这里忙忙碌碌,没时间招待,还请张大公子回你的典药阁去。”

    张封业也知道自己被逮个正着,存药堂是呆不下去了,他若有深意地瞅了一眼杜宣缘,随后背手向外走去。

    同样被逮个正着的杜宣缘虽说今天休假,也没碍人家什么事,但她早已经把这地方转了个够,也有离开的意思,便朝对方行礼告退。

    “张大公子”与“典药阁”。

    杜宣缘觉得,一般在言语间用这种语气强调一个“身份”,多半是对靠家族荫蔽的纨绔子弟,就像史同满先前失态时嘲讽一般称呼她为“小少爷”一样。

    而典药阁则是将新进药物分类登记的地方,它与存药堂的功能显然是重复的。

    先前杜宣缘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毕竟任何时期都少不了一些冗余的部门,至于到底有什么用处那只能仁者见仁。

    不过现在,杜宣缘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了典药阁的真实用处。

    这不是巧了吗,张渥张院副姓张,张封业也姓张。

    她饶有兴味地走出存药堂,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疑惑的眼睛。

    张封业出了存药堂也没走远,就在外边一棵古杏树下守株待兔呢,结果“兔子”是等到了,就是这兔子挂着狡黠的笑,像是晃一晃便能听见她一肚子的坏水。

    真是稀奇了,陈仲因那呆板无趣的人,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算被撞个正着,杜宣缘也没有半分赧然,大方摆手,请对方先行一步。

    这回反轮到张封业踌躇了。

    虽说他在这儿杵着就是在等陈仲因,但现在这态势,好像有一点儿不对劲。

    不过在杜宣缘投来询问的目光时,张封业一振袖,抬步随她走到一旁的少人小径上。

    就在张封业忖度着如何开口,将主动权拨到自己手中时,便闻杜宣缘老神在在道:“承绩兄进出存药堂轻车熟路啊。”

    张封业一顿,正对上她含笑的双眼。

    “呵。”他没回答,而是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诚不欺我。”

    “我来寻承绩兄闲庭信步,承绩兄也恰巧在堂外等候,可不是你我二人意气相投?”杜宣缘淡然道。

    张封业心说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逗一逗呆头雁,却反被雁啄。

    他可不信什么茅塞顿开,观“陈仲因”这小子现今的做派,他恐怕是早有预谋,先前竟能在太医院伪装数月,心思实在难测。

    想到这里,张封业心念一动,问道:“你我共事数月,一向交情浅浅,如何今日能聊上几句秘事,莫非……天意如此?”

    杜宣缘敛眉——张封业这话倒是与她尚未宣之于口的某些打算不谋而合,她既不否认,也没给出肯定的答复,只笑道:“纸包不住火,火中取栗,当然要做好灼伤自己的准备。”

    张封业闻言开怀起来,眉眼间皆是喜意,但口中却道:“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我虽无所事事,但却是个眼瞎耳聋的,见不着旁人将手伸进火堆里的热闹。”

    语调平平,却带着几分怨怼。

    杜宣缘更加笃定张封业知道些什么。

    她顺着张封业的话道:“可这火在眼前烧起来,火舌都燎到眉毛了,又如何能一无所觉呢?”

    张封业反问她:“那你在此地数月,为何装傻充愣?”

    杜宣缘心说:那是因为陈仲因是真傻!要不怎么能被人当背锅工具人呢?

    不过她面上仍是笑吟吟道:“若我装傻充愣,如今又怎么能与你在此闲谈呢?”

    张封业果然被她的话术引导,双目一亮,道:“这么说,昨日……”

    杜宣缘高深莫测地轻轻颔首,压低声音道:“我手中已有确凿证据,只是孤证难立,才领命多有逗留。”

    实则有个屁,就连猜测都是昨天堪堪形成的。

    可不知道是杜宣缘的神态过于认真,还是张封业自己迫不及待,这样一句没有实证的话当真将他唬住。

    他先是环顾一圈,确认周身无人,随后对杜宣缘道:“他行事谨慎,轻易抓不住把柄,我还是因熟悉典药阁的事务,又寻了个无人小径,可以时时出入存药堂,才发现的端倪。”

    张封业话说完,忽然轻“咦”一声,盯着杜宣缘试探道:“也不知陈弟是从何得来的确凿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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