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主任，今天下午有一个转院来的深空猎人需要做医疗评估，我看了一下挺早以前是Akso转出的。存档病历和最近一次检查数据我都推送到你终端啦。”
“受伤的？”黎深切换终端屏幕先往下拉，“严重的话今晚还可以加一台手术”。
“哦不是，只是一个提交给猎人协会的例行评估，好像是工作调动之类的。”
“那给关轩……”黎深往上滑动屏幕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算了这个给我，今天下班前加个号”。
小袁护士出去了，黎深看着屏幕上的患者姓名……后脑勺有点痛。
———————————————————————————————————————————————————————
你和导医护士确认了第三次：“不是我拿一张单子来医院盖个章就可以走吗？我现在很健啊……？拜托我今天还有别的安排真的很着急……”
“为您的身体负责，Akso健康评估至少需要主治医生诊断完后才能出具，请您稍等叫号。”
你刚回临空市不久，远离了前线和禁猎区的“时间就是生命先手就是胜利”，大城市特有的规则感强行框住了你，让人感到莫名烦躁。
正准备第四次起身催进度的时候，护士正好看向了你：“到您了，请前往专家诊室。”
你念叨着就是走个流程怎么还用得着专家，一边扯起了营业式亲和力微笑，推开诊室的门：“医生您好我今天ga…………”赶时间卡在喉咙里，笑容，裂开了。
桌前穿着白大褂看病历的男人闻声抬头，沉默地看着你。
看起来还有点无语。
———————————————————————————————————————————————————————
（三年前）
异常磁场核心和师兄卫廷钧的遗体都被埋葬在了长恒山漫天的风雪里。
救援到来的时候，黎深在照看受伤的战友；队伍从山上下撤时，黎深跟着救援队处理沿路收容的伤员；回到大本营，黎深一头钻进病区，那么多受伤的人，那么多血和□□，没能救回师兄，但他总有还能做到的事。
仿佛只要他在忙碌，在从死神手里抢人，他就不会被那白雪覆盖的尸山血海追上，被那从师兄身体上消散的黑色冰晶追上，被……噩梦追上。
反正，也没有人再僵持着问他这么执着救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结了。
其他的医护同事匆匆路过，看到他问一句怎么还没休息，他就随口说我刚睡醒敷衍过去。大家都太忙了，忙到没人注意到，连黎深自己也没注意到，到底上次合眼小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直到有人来找他。
———————————————————————————————————————————————————————
你和小队被学院临时抽调到长恒山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虽然本源系evol直接破坏力约等于没有，但大范围索敌的全频段无公害无干扰人肉雷达在暴风雪肆虐的环境里那是真的香。
探针小队抵达大本营时，evol特殊救援部队的撤离已经接近尾声。长恒山磁场被毁后环境并不稳定，学院将接替部队进行后续的环境监测和修复工作。
“你好，请问还有滞留在大本营的特殊行动组成员吗，我需要关于磁场核心的一手信息，越详细越好。”你拦住一位步履匆匆的军官。
军官扫了一眼你递出的介绍信，停了下来：“行动组伤员已经第一批次下撤了，大多都是重伤，我们也没能问出什么消息”，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了，有个军医，他可能还在病区，说是会和最后一批伤员一起撤离。你直接去就能看到，很显眼的。”
带队去病区的路上你还在寻思能有多显眼，结果掀开帐篷门帘，一个身上绷带可能比床上伤员都多的医生在病区小蜜蜂状转悠，何止是显眼，简直自带追光。
“请问是参加磁场核心爆破行动的军医吗？学院先遣探针小队需要您的协助。”然后你看到一张略感熟悉的脸转了过来。
对面见到你显然愣了一下，但还是优先回答了你的问题：“救援部队特殊行动组，黎深。参加了爆破行动。”
“……有空房间吗，我和队员需要对爆破后地形变化重新建模，占用你一点时间。”
空房间其实相当富裕，这片营地随着特殊救援部队的撤离即将清空，只是运力受限伤员转移速度跟不上罢了。
黎深带着你和队员随便找了个已经搬空的应急板房。
战场测绘不是你负责的内容，你靠着墙角看着技术队员根据黎深的描述反复调整立体地图。
进山的路线，沿路流浪体遭遇战地点，可用的临时掩体和有利地形……复述它们的人疲惫的脸和小时候在饭后辅导作业的邻家哥哥逐渐重合，也一如当初可靠。
他太累了，这间板房里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眼球上的红血丝，偶尔机械性重复队员的提问，描述时屡次绞紧的泛白指尖和爆出青筋的拳头，这些特征神情探针队员们都很熟悉，甚至都曾经历过：第一次上前线，第一次战友接连在身边倒下而无能为力。
医疗队员甚至背过身偷偷跟你递了好几个眼神：“状态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再问。”
你很小幅度摇了摇头。
时间不允许。
长恒山预计在环境修复之前都会被划定为禁猎区，越晚进场评估次生灾害和流浪体外溢程度，周边地区的潜在风险就越大。
更何况，磁场突发异常导致流浪体短时间暴动并非孤例，你的推测尚不能直接上报学院。核心被毁时间并不长，低温会帮助保存一切你需要的蛛丝马迹。你必须尽快进山。
测绘队员收起投影终端，跟你比了一个结束的手势。
你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余光却看到黎深看着你直皱眉头。不是那种看着你和夏以昼翻墙出去玩的时候表示不赞同的无奈摇头，更像是看着你疯完回来大喊黎深哥哥作业你帮我写一下呗但不知道墙角站着教导主任的大事不妙，嗯，可能还要严重得多。
你停下了出门的脚步，示意队员在门口等一下：“把门带上。”
走到黎深对面坐下：“好像还没自我介绍，学院外勤探针小队三队队长，感谢黎医生的配合。”
———————————————————————————————————————————————————————
黎深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疯狂皱眉。长时间缺乏休息的混沌大脑在正事结束后就不受控制地乱飘：
她变了很多，小时候长头发齐刘海，在家长面前惯会装乖，实际上眼睛一亮一个坏主意。现在看起来人狠话不多不说，已经是外勤队长了？
她今年才多大？19？夏以昼怎么回事都不管管吗由着她在前线乱跑？
学院，猎人学院堪称激进的培养模式他也听说过，小时候她是说想当猎人来着……
她们打听核心地点，不行，那个地方……
思绪被敲桌子的声音打断，对面的女孩有些疑惑地喊他：“黎深，你怎么了？”
“………”师兄的事他下意识知道不能说。人会转化成流浪体，除了自己的梦里，现在还没有任何研究披露过这种可能性。尽管这真真切切发生在了自己眼前。但是如果不说，她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你多久没合眼了？”女孩好像忽然放弃了上一个话题，低头在终端上哒哒敲字，一边出声询问。
“昨天刚休息过……”条件反射般敷衍着，结果被对面递过来的终端显示屏戳到眼前：（打字问你，点头或摇头。）
“那就行，医生再忙也需要休息，我看这里重伤员已经不多了，有护士搭把手出不了紧急情况。”（核心附近有异常？）
“是的，下次撤离应该就能全部回到市区医疗中心了。”（黎深迟疑着，最终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我现在带队，我得对我的队员负责，我需要知道进去之后可能会面对什么。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还有没有别的需要注意呢，任何事情都可以。”（这是我追的第四起磁场异常，前三次有人员失踪，没有尸体，有类似情况？）
“我的evol是冰，体温偏低，对寒冷天气有优势，但是其他队友在山上行动多少都受了影响……你们可能需要更多的防寒装备。”（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点头）
“这你放心，带着装备来的。”女孩歪着头仔细观察着黎深的表情，好像在推测着什么，最终还是把显示屏推了过来：（清理流浪体发现部分失踪人员特征，符合？）
回过神来黎深已经抓住了女孩想要收回去的胳膊，得阻止她去，让她想想她的家人：“……奶奶和你哥都还好吗？”
女孩显然僵住了，片刻后哈哈笑了一下，但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多久没回临空市了呀？”
她没有抽回手，而是站起身蹭到了军医身边，就着他的角度继续打字：（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很久了。”
“我也是。”（别担心，应付得来）
换成小时候黎深就该警铃大作了，小姑娘装乖八成要蔫坏。但奈何他现在主要在思考出了什么事才让她很久不回临空？
“那你自己多小心，注意安全。”黎深松开了手。
“好叻～占用医生时间了，您是在这休息一下还是继续去忙？”女孩笑眯眯。
“我再去查一趟房吧”，黎深单手揉揉太阳穴，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然后后脑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你一手收起枪托，眼疾手快拎住了医生的后脖领，把人顺着墙缓放到地上，成功避免了这个过劳工作狂遭受地面或桌角的二次撞击。
喊来了在门外的医疗队员：“这里有伤员晕过去了，直接转病房。”
“真的是晕过去的吗………？”
“嘛……反正他的目的不是累到晕过去就是累到猝死，那还是我人为选择帮他晕过去吧。”你耸了耸肩，“通知救援队，如果学院后援到了人还没醒，让evol是情绪控制和心理疏导类的来给他看看。”
队员们四散去做整备，你在终端投影里把等高线地形图转来转去。脑子里依然是刚才后脑挨了一下的军医。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
当然这不代表你觉得自己做错了。黎深那个状态……那个状态你也经历过，几年前，爆炸把你的第二个家彻底毁灭之后。
你还没有成年，却第二次失去了监护人。学院的联系人找到你，给你指了一条路。
“本源系evol就是你的门票，猎人学院保证你有最尖端的资源，最可靠的战友，唯一不能保证的……是生存率。你想成为猎人，学院本身就向前线输送最优秀的猎人。”
你同意了，然后一路走到今天。
集合时间到了，你清点人数确认状态，“出发，大扫除去了。”
算了，反正也不大可能再见，梁子结了就结了……大不了再见面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