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三度

    由于双方家里人说前一年是寡妇年,因此找人看了日子,甄妮和大洲的婚礼在第二年的冬天举行。

    梁雾如约来当伴娘。

    作为花店的老板,甄妮对自己花艺场布的要求到了精雕细琢的地步,不仅严苛对每一处布置的颜色都提出了精细的要求,并且要求100%真花。

    冰城的冬季天寒地冻,搞不到真花,甄妮自己从云城进货,为了能让婚礼当天的花保持在生机鲜艳的状态,她严丝合缝的把花卡在婚礼前两天抵达。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冰城今年的初雪来的极早,她千算万算,花还是迟到了一天。

    婚礼前一天本该是下午彩排,但由于花到晚了,大家清早就起床帮忙布置现场。

    四个伴娘,四个伴郎,再加上一对儿新人,全都忙到团团转,这其中也包括了负责装裱幸福拱门的梁雾。

    有画好的图纸,动作只是重复扎花,但拱门不小,人要一直弯腰,重复动作,还是有点累的。

    一直看绿色也受不了,梁雾扎了半个小时,直起腰仰头活动了一下,看见了陈至凛。

    没听说他要来,但是来了也无所谓,梁雾又活动了一下跪久了有点疼的膝盖,继续扎花。

    “大家辛苦了,给大家带了点奶茶。”一道带点稚气的甜美声音入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许棉来了。

    她挨个把奶茶分给大家,梁雾也有份儿。

    梁雾低头扎花,伸手准备拿奶茶,结果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软物,吓得她立刻抬头。

    甄妮蹲在她身旁,手撑在她的奶茶边,半眯着眼睛,盯着右前方:“我又没请她,她来干嘛?”

    梁雾顺着她的角度,看见了正在跟陈至凛说话的许棉。

    她袋子里的最后一杯奶茶是给陈至凛的,陈至凛正在布置餐桌,他摇头说:“我不喝这个。”

    “我知道。”许棉了然于心的甜笑,把奶茶倒过来,透明液体贴在杯盖一览无余,“你这杯是温水。”

    陈至凛点头,摊开手心给她看满手泥:“那你就放桌上吧,我等下喝,谢谢了。”

    许棉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上扬弯起,她把保温袋也给他留在那:“不客气。”

    “大喜的日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大洲过来搂着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估计是跟婚庆公司的人认识吧,被叫来帮忙的。”

    甄妮嘬了一大口奶茶,恨恨的嚼着珍珠:“要不说冰城是小地方呢,谁跟谁都能套上点关系,烦死了。”

    梁雾听着想笑,原先蛋糕店开着的时候,许棉连着蛋糕店老板明里暗里没少挤兑甄妮,这蛋糕店老板都搬走已经两年,许棉都没帮手了,甄妮这口气还是没过去。

    当初也是甄妮告诉梁雾,许棉针对她,是因为她本来打算奶茶店也卖咖啡的,被梁雾捷足先登,许棉才怀恨在心。

    梁雾没上心过许棉,倒是甄妮跟许棉这恩怨,剪不断,理还乱。

    大洲一天天净听她们这些事,偶尔跟她同仇敌忾,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媳妇儿跟小孩儿似的幼稚好玩,他把甄妮手里许棉带过来的奶茶往她嘴里戳,笑着说:“行啦,喝奶茶也堵不住你嘴。”

    “呸。”甄妮像才反应过来这杯奶茶是许棉带过来的,把奶茶往花道上重重一磕,“烫死我了!”

    梁雾怔了下,看着甄妮手里那杯奶茶盖上沾着热气腾腾的水雾,再看了眼自己放在手边的奶茶,冰的。

    “天天就往至凛身上贴,就跟至凛真能看上她似的。”甄妮越说越来气,“咱们思琪从高中就是班花,学习还好,现在还考上事业编,工作也比她强,就这至凛都没看上,许棉不会觉得她还能有希望吧?!”

    梁雾听到这真没忍住,跟大洲对视了一眼,笑出声。

    甄妮自从知道许棉对陈至凛相思未果,就立志要给陈至凛介绍对象,她的目标简单而直接,不管是哪方面,反正非得让许棉败在她手下,她才算解气。

    连自己大学刚毕业的小表妹刘思琪,甄妮也没放过。

    梁雾蹲久了,起身活动,顺带提出了一个假设:“会不会是咱表妹没看上陈至凛?”

    甄妮没接话,朝着陈至凛那边,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

    刘思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陈至凛面前去了,仰着脖子,涂着艳色口红的唇缓缓撅起,看似是在说脖子不舒服,只是那表情,我见犹怜。

    更别说少女脖颈纤细,完全仰露时,总透着难以言说的亲昵感。

    梁雾心神领会,跟甄妮对视,点头:“没准儿能成。”

    甄妮眼神一下子亮了,等到刘思琪跟陈至凛聊到差不多没话了,她丢下大洲跟梁雾,摇曳生姿的走过去,笑的跟个老鸨似的:“哎呀,两位真是一见如故。”

    陈至凛的眼神低了一瞬,往梁雾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已经低头重新扎花了,没再看他们这边。

    “没有。”陈至凛跟甄妮解释说,“只是思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找我问一下而已。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去那边帮忙。”

    说到后半句陈至凛指了下旁边桌子,把甄妮和刘思琪放这。

    一上午时间大家把花装裱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基本交给婚庆公司的人就能解决。甄妮也不是不大气的人,大手一挥,请大家去吃冰城今年最火的怀石料理。

    她今天忙里忙外的,这会儿闲下来了才想起来,问大洲:“诶?今天至凛怎么会过来?你不说他最近挺忙的吗?”

    甄妮原来让大洲叫过至凛,但至凛被冰城中医药大学聘去当讲师了,最近忙着写课件,婉拒过后,大洲找了针灸科的小方。

    原计划只有下午过来彩排,临时改成上午,小方的时间就腾不开了,小方找着找着,又找到了至凛。

    小方不知道大洲找过至凛,只是至凛性情温和,人又踏实,遇到事情,小方就第一时间想着让至凛帮忙,他要是不同意再问别人。

    他挺不好意思:“本来大洲那边是说的下午,但好像是鲜花出了什么问题,就改到下午了,上午我得出诊,实在排不开。”

    至凛从一堆文献里抬起头,扶了下眼镜:“但明天也太突然了。”

    “好至凛了,求求你了至凛。”小方一个大男人忽然撒娇,“你想嘛,你单身,甄老板的伴娘小姐妹也好几个单身的,没准儿缘分就这么来了呢,对不对嘛。”

    陈至凛鸡皮疙瘩浮起了一层,低头接着画笔记。

    小方在他的办公桌前扎了个威武的马步,娇羞的托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至凛:“据我所知哦,有甄老板的小表妹,有咖啡店的老板,哎叫什么来的?忘了,也挺漂亮的,还有甄老板专程从外地赶过来的同学,也是单身哦。”

    陈至凛划重点的笔在他说话中间停了一下,又继续划完,才嫌弃地拿笔的末端戳小方搭在他桌上的胳膊肘:“行了行了,少恶心我了,我替你去。”

    小方喜出望外,高呼陈至凛万岁,差点要亲上来,幸好至凛反应快,保住了清白。

    大洲不知道他们的这些细节,小方只在搞定了陈至凛之后跟他说要换人,甄妮问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顾左右而言他:“陈至凛要是不过来,大家今天哪里有奶茶喝。”

    甄妮的情绪被带跑,咬牙切齿地说:“可真是显着她了!!!”

    梁雾先从宴会厅出来上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时其他人也都出来了,跟她说甄妮在最后面。

    说好了等下坐他们的车一起去,梁雾放慢了脚步等着他们,跟前面人就落开了一大节。

    大家都有各自认识或刚熟悉起来的朋友,聊着天一起走。只有梁雾听觉受损,又是在弄没办法跟别人合作的拱门扎花,孤零零的谁都不认识。

    她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慢吞吞地走,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而又清冷的声音:“麻烦让一下。”

    梁雾只有右耳听得到,她以为声音是来自右边的,往左跨了一小步,正正好好,撞进后面人的怀里。

    陈至凛下意识伸手,手掌心炙热的温度,紧紧贴合着梁雾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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