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唐恩和一家人回来,开门进到屋内,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片刻后,女孩母亲起身去厨房,让女孩父亲留唐恩吃饭,好好感谢人家。

    女孩父亲翻了翻柜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币,拍着唐恩的肩,让他跑个腿去买酒。

    唐恩说不用,他买就行。

    女孩父亲说什么都不同意,如果没有唐恩帮忙,他们一家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又说交了罚金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能请他吃顿便饭。

    唐恩推辞不过,拿着钱出了门,走过了巷口,在转角那边的小卖铺买了酒,拿着找零回去。

    他看着手里的酒,心里在想为什么女孩一家会接二连三遭遇坏事。

    风带着不寻常的热意吹过来,唐恩抬起头往女孩家走,沾灰的皮鞋踢过路面上的小石子,向路边的排水沟飞去。

    他目光追随着滚动的石子,再抬头,眼前出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女孩家的房子冒出滚滚浓烟,房外屋顶都燃起了大火。

    唐恩目眦欲裂,扔下手里的钱和酒瓶,朝着房子飞奔过去。

    可到了燃烧大火的房子面前,祁言忽然顿住了,从监视器里能看见他的表情一片茫然,好像忘了接着该做什么。

    “咔!”

    路泽平喊停,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祁言摇头,挤出个笑来,说思维有点乱,忘记给动作了。

    路泽平没说什么,让他调整一下,看看剧本,再来一条。

    祁言点头答应。

    第二条从小卖铺出来开始,罗恩飞奔过来,抄起竹竿把厨房窗下燃烧的木柴堆挑散,透过窗子看见女孩一家被绑,边声嘶力竭喊着救命,边皱眉拍着窗框。

    “咔!”

    路导又过去,他说表演的层次不足,情绪不到位,没有真实的急迫感,要再来。

    说完看祁言满头大汗,就让把火灭了,先休息一会儿。

    回到李蕴身旁,祁言接过她递来的淡盐水,和擦汗的纸巾。

    他说谢谢,把纸杯放到唇边抿了两口。

    “你还好吗?”趁化妆师没来,李蕴悄悄问祁言。

    “我……还好?”祁言脸上涂了黑粉,现在有些发青,语气带着点疑问,轻声说出这句话。

    李蕴看他努力聚焦但目光涣散的双眼,和勉强的微笑,从包里拿出一颗糖,让他摊开手接着,却发现他掌心微湿,伴随难以想象的冰凉,像是她每个月生理期那几天的手。

    她轻捏了一下祁言的四指,祁言回手扣住她的手,目光里带着些她看不懂的伤情。

    “演感情戏让你压力很大吗?”她问。

    “不是……不是压力,”他否认了,看着李蕴不说话。

    李蕴不了解他演感情戏时的感觉,没办法感同身受,只能安慰他:“没事,我陪着你。”

    补好妆,导演来喊开工,祁言放下水杯回到小卖铺里,准备着开始。

    李蕴挪着椅子到路泽平身后,想蹭监视器看,他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李蕴眯眼对他笑,就也回了个笑,拿着对讲机喊开始。

    打板后,祁言马上进入了状态。

    房子的二楼外围、屋顶、一楼厨房外以及透过窗能看见的内部,都被火焰吞噬着,空气被加热到扭曲,景象也肉眼可见的开始波动。

    屋内屋外的工作人员,提着烟雾机往场景内制造浓烟的视觉效果,女孩一家的演员都等在窗后,准备表演。

    唐恩转过路口,看见远处房子着火,努力分辨是不是女孩的家,然后迈开腿飞奔过去。

    他想拍打窗户,窗下的火像是有意识一样,一下蹿了起来,把他逼退。

    他拿起旁边的竹竿,把着火的木柴挑散,然后扔下竹竿,边拍窗户边喊着女孩的名字。

    镜头捕捉到他看见女孩一家被绑在地上时的神情转换,那种发自内心的害怕和担忧。

    李蕴见导演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替祁言松了口气。

    唐恩看见女孩一家在地上挣扎,还是无法挣脱绳索,于是着急地来到门边,想开门救人。

    可是门被从外面锁上了,祁言用肩膀使劲撞了两下门,发现打不开,就伸手去拽铜锁。

    拉住铜锁的那一瞬间,李蕴看见他肩膀不自觉耸了一下,然后才接着做后续的动作。

    虽然只有一秒,但李蕴确定他被烫到了。

    祁言放弃了门,跑到窗边,房内有一个机位正对着他的脸,双屏监视器另一屏就连接的这个摄影机。

    窗户上出现一个人影,接着窗框有些震动,他拿着一块石头,把尖的部分探进窗框里,大力砸着,敲掉了下方的一块玻璃。

    女孩的声音传入耳中:“危险,唐恩快跑!”

    镜头给了祁言脸部一个特写,可他却停顿了下来,然后嗫嚅着说:“我……”

    “咔咔!小言,你在犹豫什么!”

    路泽平拍着大腿,拿了扩音喇叭对着祁言喊道。

    接着他拿着剧本走过去,拉着祁言的胳膊让他挪开,自己边讲边演,给祁言展示了一遍走位,祁言没反驳什么,只是带着微微的笑点头听着。

    路泽平演示完,收了扭曲的表情,变回严肃大叔的模样,问:“你觉得唐恩看见这种场景应该想起什么?”

    祁言说:“会想起他的未婚妻。”

    “对,他一直思念着未婚妻,看见这样的场景,想到未婚妻或许也求助无果,他应该是什么心情呢?”

    “难过?”祁言不太确定。

    “难过是对的,但他还会很痛苦,很自责,很悔恨,因为他对金雯的感情很复杂,是一种想爱又不敢爱,仰望她怕她受到伤害的情感。”

    “如果换成别人,我不会说这么多,但小言你有天赋,又是科班出身,我想严格一点要求,表现出这种感情的变换……”

    路泽平看着祁言缓缓舒出口气:“所以你再理解理解,尽量呈现我想要的效果。”

    他说给十五分钟休息,让道具组重新换一块玻璃,还原刚才的场景布置。

    李蕴在一旁听了很久,等路泽平吩咐完,才走上去对他说:“再多休息一会儿吧,路导,祁言刚才被烫到了,我带他去冲冲水。”

    她在路泽平惊讶的眼神里,拉住祁言的右手手腕,上翻给他看,祁言的指腹上确实被烫得发红晶亮。

    路泽平忙问有没有事,祁言接收到李蕴的眼神,摇头说冲会儿凉水就好。

    路泽平想起自己刚才还觉得他怎么回事,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烫伤才影响了表演,一时有些内疚,大手一挥把休息时间加长到三十分钟。

    -

    李蕴拉着祁言来到附近的一处卫生间,拖着他的右手一起放在凉水里冲。

    她看着水柱下越发红艳的手指,不由分神想着另外的事。

    说起来,因为听说祁言不会演感情戏,和她一样有对恋爱的需求,所以两人才会在余净的撮合下谈起恋爱。

    但从没听他本人细说过是哪种不会演,就让她认为是不会控制表情,不会用肢体表情表达爱意,或者别的什么。

    但今天在现场看来,他不像是不会演,更像是演不了,每到要抒发感情的地方,就像是断片了一样,接不上戏。

    “好了,我觉得差不多了。”

    祁言出声打断她的沉思,他抬手关了水,看着李蕴,嘴唇因为脱妆居然有些发白。

    “那我们回去?”

    祁言乖巧点头说好,两人重新往片场的方向走。

    路过一间开着门的文具店,李蕴看了看四下没人,拽着祁言的衣服进了店里,然后啪地关上门,转身顶住。

    祁言靠着柜台,疑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你自己说说怎么了,你究竟是不会演感情戏,还是不能演?”李蕴盯着他的双眼,直白地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祁言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了出来。

    空气中漂浮着灰尘,一道光从窗缝里打了进来,在地上照出一个尖尖的三角形。

    店里安静地可怕,祁言想捕捉李蕴的呼吸声,却只能一片安静里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然后越来越急促。

    李蕴看着他逃避的模样,轻轻吸了口尘灰味的空气,向前逼近,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身侧,形成半包围的姿态。

    “怎么不说话?”她又问。

    祁言蓦地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他微微直起身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推开,然后脱下西服外套,又脱下浅色衬衫,只穿着白背心面对李蕴。

    李蕴的目光落在他白皙泛着粉的皮肤,和不发力也十分明显的肌肉上,到这里,她还能保持淡然地看着他。

    但祁言没停在这,他接着拉住背心的下摆往上撩,李蕴没懂什么意思,犹豫要不要别开视线,就看见了他左边腹部上的伤疤。

    “这是?”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不由地低头凑近了一点看。

    这道伤疤很长,由外往内,从肋骨下,一直到小腹上,被裤子遮住了末尾,整体从上往下逐渐变宽,可见越往下伤口越深。

    她蹙着眉看着这道疤痕,听见祁言缓缓开口。

    “你没猜错,我不是不会演,而是演不了,因为这道伤。”

    他的手指抚上伤疤:“这道伤是初恋时留下的,七年前,自那之后,只要代入恋爱,受伤时的情形就会反复浮现在我眼前,这道疤也会不由自主的疼痛,没办法摆脱,所以我只能尽量不接有感情戏的剧本。”

    “不想让别人碰我身体,也是这个原因。”

    “这是PTSD吧,”李蕴直起腰,面露担忧,“你没有去看医生吗?”

    祁言好似想到什么,有些惝恍,摇了摇头。

    李蕴看着他失意的样子,心生怜爱之情。

    她抿唇问:“那遇上非要演的感情戏怎么办?”

    祁言绕到柜台后的椅子上坐下,两手搭在台面上,看向李蕴。

    李蕴跟了过去,手扶在桌面上,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想到一种方法,叫替代表演,就是寻找两人间的其他羁绊,代替爱情,其实大概能表现出那种感觉。”

    已经被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了,祁言稍微放松了点,像她介绍起自己的方法。

    替代表演……

    李蕴想起自己早年前两年看过的祁言的一部电影。

    他在里面饰演一个黑.道大哥,与大嫂有着令人羡慕的绝美爱情,但当时她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总觉得他们演得不像夫妻,更像失去丈夫的大嫂和忠心耿耿的小弟。

    生命最后交代下属照顾好妻子,也只有托付重要的人的决绝,没有对爱人的不舍。

    那会儿,她只以为是两个演员没有CP感,现在看来,自己的感觉没错。

    因为感情的内核都是无私和真诚,这一点是相通的,所以他的办法才可行。

    李蕴点了点头,却突然歪重点。

    她微微睁大了眼看向祁言,有点想不通地问:“那你为什么答应和我谈恋爱?”

    “还有我们相处的时候,你也会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也会伤口疼吗?”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