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邪，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这一次，她倒是学聪明了许多，用丹田发力——木灵子在掌心施加法力，可这剑偏偏要和她针锋相对一般，木灵子愈用力，这剑就愈能生出一股明晃晃的抗据之意。

    这剑，不认她为主。木灵子收手，惯性让她趔趄了几步，剑仍静悄悄地立在她面前，她干脆一揣手，直言道：“你是把好剑，我看上你了。我不知道你在等谁，也许你等的不是我，这地方偏僻又古怪，不如你先跟我离开，等遇到你的有缘人，我定不会强留你。”

    剑，不答。木灵子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朝它摊开掌心，她昂起小脑袋，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喂——”

    剑，干脆熄灭了凌厉的剑光，连带着结界的红光也一同消失。

    木灵子：？

    既然如此，木灵子转身欲走，却又杀了个回马枪，她运起体内暴涨的灵气，无比强势地想要收服此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要属于自己，那她便一定要得到它。

    就在木灵子握住剑柄的一瞬间，这剑嗡鸣一声，剑身抖动，木灵子被猛地弹飞，她呜咽一声，痛得在地上打滚。

    缓了许久，木灵子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她狼狈地吐了一口血水，紧着嗓子说：“明日我再来看你，告辞。”

    说完，她便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到妙机的明月宫，天际已有了发亮之迹，木灵子毫无睡意，抱着树慢慢爬了上去，到了不能再高的地方，她才停下，她坐在树杈上俯视整座宫闱，又静心打坐，吸收着天地间微薄的灵气。

    似有妖魔鬼怪的气息，木灵子睁开眼，看着某处角楼和宫殿，约有几炷香的功夫，天才刚蒙蒙亮，木灵子已经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妙机被罚禁闭三日，尚食局不敢克扣妙机的饮食，每到饭点，都会提前让宫人为妙机送上膳食，辰时，妙机还未起，木灵子瞧见那送饭的小宫女清一色穿着藕色粉裙，为首的那个年纪稍大些，沉稳干练，末尾的那个年纪稍小，稚嫩生疏。

    不知为何，当尚食局这几个宫女踏入明月宫时，木灵子感觉那血腥气似乎也随着她们在各宫的走动带了进来，更加浓郁了，仔细闻了闻，木灵子觉得这不像是人血的味道。

    末尾的小宫女是第一天当值，她左看右看，对一切都好奇得很，木灵子透着枝叶的缝隙偷偷看她，小宫女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似的，用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朝木灵子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未躲，与那小宫女的眼神撞到了一起，那小宫女一惊，手一抖，将手里的热汤洒了出去，木灵子听见为首的宫女训斥她。

    “瞧这手笨的，二皇子不喜旁人伺候，你留下来打扫干净，宋箐，不许再犯差错了！”

    “是。”

    随着那一行人安置好膳食退出明月宫，小宫女朝着那树上一指，脆生生地说：“喂，你给我下来。”

    木灵子慢悠悠从树上滑下去，她微微往树上一靠，观察这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身材细瘦，模样俏生生的。

    宋菁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她倒是生的好看，只是这装扮……木灵子散着头发，赤着脚，穿着不合身的衣袍，显出几分不羁的潇洒来。她面容姣好，眉眼间透露着不可忽视的英气。

    “你是这宫中的？”宋菁试着问她。

    木灵子不答，宋菁又问：“你叫什么？”

    木灵子想了想，试着说：“剑，十分修长，漂亮的剑。”

    “哈哈哈哈哈。”少女笑起来，“我是宋菁，在尚食局在宫女。”

    木灵子挠了挠头，不知她为什么要笑，她干脆挺直腰板，大大方方地说：“我没名字，可我要叫的名字是一把修长的宝剑。”

    宋青摸了摸下巴，踱了几步，又随口问她：“你是二皇子的人吧，你身上的衣袍是他的。”

    木灵子朝她走近几步，摸了摸宋菁身上的衣裙，她抬眸看着她：“我是二皇子身边的人没错，如果你可以帮我也找一身这样的衣服，并且保密，我可以在妙机身前帮你说几句好话，兴许，你就可以得到一份轻松的活计，尚食局确实辛劳。”

    “拉钩！成交！”

    木灵子生疏地钩住她的小拇指，宋菁朝她嘻嘻一笑，之后便头也不回的溜烟跑没影了。

    *

    木灵子拿着一只未沾墨的毛笔，她坐在妙机床头，有一些没一下地用笔锋戳妙机的脸蛋，抑或是描绘他的眉眼，妙机脸色发白，木灵子稍稍有些郁闷。

    如果她也能渡给妙机自己的灵气就好了，可等到她变得强大，还需要多久呢？

    妙机悠悠转醒，已是午间，木灵子看他长睫颤颤，便用毛笔画他的两条眉毛，妙机就躺在那里任她玩耍。

    “画上两条黑黑的眉毛，再画上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唇……”木灵子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两条眉毛，两个眼睛，嘴唇，鼻子，耳朵。”

    妙机一一拂过，末了，他的手指停留在木灵子的脸颊上，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你果然没有骗我，你的人形确实很漂亮。”

    “当然！妙机，你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木灵子将他搀扶起来，又为他更衣，她记得那些繁琐的步骤，可现在，她翻箱倒柜，像装扮洋娃娃一样装扮妙机。

    她笨拙地为他束起长发，又帮他洗脸漱口，妙机端坐在席上，木灵子一口一口地喂他饭菜，她望着他的双眸，那里面有一片温柔的暖海，海水是静谧的黑蓝色。

    木灵子问：“漂亮又修长的大宝剑有什么雅称呢？”

    妙机答：“取决你你怎么称呼它，你叫得顺口，它应得痛快，那便是好名字。”

    “大、宝、剑！”木灵子即答。

    妙机笑笑，他说道：“既然是修长又漂亮的宝剑，那便取一‘长’字，名中不宜带剑，易关联另一个字，你瞧见漂亮的兵器总是移不开眼，不管是软剑、飞刀，还是长戟，不若就取一‘戈’字，意为兵器，因此得名长戈，长戈是个凌厉的好名字。”

    “长戈也要读书识字！”长戈端来桌子另一端晾好的山药雪梨汤，“妙机，这个好喝。”

    妙机毫无防备地喝下山药雪梨汤，用完膳，木灵子缠着他教自己认字，妙机虽看不见，可他闭着眼都能写出十几年所背的所有经书译文，他拿起毛笔，在长戈的手心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这便是‘长’”，妙机微微停顿，又写下一字，“这是‘戈’。”

    “这是‘妙机’。”

    ……

    长戈拿起毛笔，轻轻在妙机的手心回顾自己会写的字，不知写到了第几个，妙机终于昏睡在长戈的膝头，殿中空旷，若有风，长戈起身，换好衣服，又踏出了明月宫。

    这粉色的衣裙实在鲜嫩了些，长戈按照宋菁说的，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尚食局，此时正是为各个宫里准备晚间膳食的时候，长戈学着宫女的动作，摆放着碗碟。

    可她这张脸还是太生了些，掌事的公公挑起她的下巴，尖着嗓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长戈扫到盘子里的肉丸子，随口道：“四喜。”

    “四喜？我怎么没见过你。”公公还要问个清楚，好在一旁做事的宋菁挤了过来。

    “大人，这是从明月宫遣下来的宫女，您也知道，二皇子身边没几个人，太后，皇帝都挑了称心的人过去伺候，但殿下他不习惯被人伺候，现在这些宫女都被遣到内宫各处做活了。”

    确有此事，长戈立刻点头应答，公公不再为难她，不过见她脸生，倒是给她派了不少活儿：“正好，一会儿你也随着队伍学着去给各位主子送膳。”

    “是。”长戈点头应道。

    酉时，尚食局开始送膳——长戈跟在宋菁的身后，一路上都在四处留意，这批晚膳要送到永宁宫，也就是贵妃娘娘的住处，皇后死后，皇帝没有立后，贵妃娘娘已经算是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更何况她的儿子还是东宫的那位。

    越接近永宁宫，长戈的心里的那根弦就越发绷紧，这一路上的血腥气逐渐浓郁，长戈眸色变深。

    宫灯长明，来往的内侍和宫人都提着盏盏明灯，长戈提着食盒压在队伍的最后，这偌大的皇宫，她一定要探查清楚，为妙机，也为自己。

    蓦然，一阵振翅声音划过头顶，众人抬头去看，只见几只肥硕的蝙蝠飞向檐下，长戈的眼尖，看出它们是吸血的蝙蝠，还在乱葬岗时，她经常见到它们。

    长戈望向那一片祥和，透着暖暖橘光的长宁宫，她的耳边似乎还有娘娘的娇嗔，宫女的软语。她的脚刚迈进长宁宫大门，迎面就有几个公公端着食盒从小厨房出来——

    “来得正好，”公公点了一行宫女中的最后两人，“你们两个去把这仙人脔和傍地鲜送到观星殿。”

    宋菁面上带喜：“是！”

    公公瞧另一个没有动作，催促道：“你，跟着一起去。”

    长戈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食盒，跟着宋菁出了长宁宫。

    路上，她无意问道：“观星殿是谁的住处？”

    “国师大人！”宋菁的腿恨不得飞起来，“天呐，早就知道国师大人是人间绝色，今日终于可以近距离瞧瞧了。”

    你说那白毛鬼？长戈紧皱眉头，她自知去一趟观星殿肯定会大有所获，但不代表她要这么毫无防备地去。

    她可是一只妖啊，她扫了一眼宋菁，迅速抓起这小姑娘的手臂，撩开衣袖。

    “啊！你干嘛咬我——”

    长戈唇齿间已沾染血迹，她垂眸看着宋菁手臂上的朱砂小痣，轻道：“借你几滴至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