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茉叶心绪万千,她家小姐明显是喜欢这位公主的,而此事也并不全是这位小公主的错,如果小姐得知自己没有出言相护,反而打算袖手旁观,把她摘的一干二净,那么自己也不用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时间紧迫,茉叶顾不得许多了,叩头便拜,声音放大了些许,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面。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奴婢是雍王妃的贴身侍女茉叶,这纸鸢并不是公主殿下的,而是我们王妃为了博太后开心,特意在御花园放纸鸢给太后观赏。只是我们王妃送太后回宫,将纸鸢交给公主殿下存放一会儿,没成想起了大风。那纸鸢线纤细易断,这才不小心冲撞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此事不全是公主殿下一人之责,还望皇后娘娘明查。”

    林婉君还有十日便要嫁给太子了,此时容颜有损,那疤痕不会轻易淡化,况且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两件事叠加,她如何不气急。

    林婉君心里一直有根刺,皇上和太子都曾属意她为太子妃,自己要不是与太子有了首尾怀上龙嗣,这太子妃之位无论如何都与自己无关。此时又见茉叶是陆衔霜的贴身侍女,她不能折辱陆衔霜,还不能拿她的丫鬟出出气吗?

    一念及此,她轻轻抚摸着已经不怎么疼了的肚子,不顾周围人的劝阻,起身走了过来。

    林婉君看了看十公主,又看了看茉叶,用染了豆蔻的指甲挑起茉叶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那指甲在她脸上划出三道红痕,严重之处已经渗出细小的血珠。

    茉叶摔倒在地,耳边一阵嗡鸣,她眼角划过热泪,咬了咬嘴角,立刻跪直身体,眼睛直视面前的青石板。

    宋献音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狠狠闭上了眼睛,她怕极了,这宫里面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可怕。

    她虽然贵为公主却活得战战兢兢,不敢惹出一点祸事,她们不会过多处罚自己,但是母妃却会担下所有罪责,被皇后,贵妃,皇上随意折辱。

    “小小一个婢子,哪有你插话的份?你主子就是这么约束下人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日赏花宴,你主子出言顶撞皇后娘娘,逼得雍王殿下不得不娶了她,如今连她的婢女也敢顶撞皇后娘娘了。”

    “我家小姐对皇后娘娘敬重万分,从未有逾矩之心,此番小姐不在,奴婢才斗胆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免得造成误会。”

    皇后看着茉叶,如此通透的丫头,倒是一个好苗子,可惜的是跟错了的主子。而且事实真如她所言,那便要三思了。

    陆衔霜并不令她忌惮,问题是她背后有雍王和太后,而且十公主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女儿,随便做做样子即可,免得惹皇上不悦。

    但是贤妃,再怎么处罚都行,自己是后宫之主,本就有约束管教嫔妃的职责,想来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愧是雍王妃调教出来的丫头,机灵通透,既然此事与她有干系,将人请来,一道儿解决了吧!”

    “不必请了。”

    陆衔霜扫视了一眼众人,看见受惊的宋献音和跪在一旁的茉叶,脸色不禁冷了几分。

    她微微服身,并没有跪拜,“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太子妃,纸鸢坠落伤人,纯属意外之事,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请太医为太子妃诊治,无论结果如何,臣女愿意全权负责,”

    皇后坐在软椅上,皮笑肉不笑,“雍王妃好大的口气,别说你现在还没有入雍王府,就算是举行大典,入了雍王府,本宫一样可以行管束之权。”

    “现在,本宫要你跪下!”

    陆衔霜眼里浸满了寒霜,皇后如今愈发的嚣张跋扈,手中有两位皇子,背后有累世功勋的林家撑腰,现在又有皇太孙做保障,恐怕只有皇上太后才能让她收敛一二。

    此事陆衔霜本就理亏,俗话说无理也要争三分,皇后她们占理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沉默半晌,陆衔霜掀开裙摆,跪在了宋献音旁边。

    不远处几个太医提着箱子赶了过来,一刻也不敢耽搁,纷纷给林婉君把脉,拿药治疗她额头上的伤,一个个神情严肃。

    他们看了看皇后娘娘,额头冷汗直冒,都选择了闭嘴,有些时候装聋作哑活得久。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只是受了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回去修养几日即可。额头上的伤虽然看着可怖,但伤口比较浅,已经止血结痂了,如果用上天材地宝细心养护,假以时日,必定恢复如初。”

    太医说话声音极小,加上周围人多,她们又跪得较远,依稀听不真切。

    宋献音哭得声音都颤抖了,“陆姐姐,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母妃不说,现下连你也要一同受罚。”

    “本就是一场意外,只不过有人借题发挥,咄咄逼人罢了。就算没有发生此事,她们也会另寻机会发难,所以呢,不是你的错。”

    “是,是吗?”

    “嗯,别多想。”

    这时贤妃带着七皇子宋祁渊走了过来,通报的太监声音尖细,“贤妃娘娘,景王殿下到!”

    宋祁渊看到哭得满脸是泪,眼睛鼻子通红的宋献音,心疼不已。

    而贤妃在宫里面活了这么些年,早就见惯了这等,一见几人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如常,缓步上前,先向皇后行礼,然后唤了一声太子妃。

    林婉君意外的没有开口挑事,长辈说话,她们听着即可,宋祁渊行完礼便跟在贤妃身后,并不打算离开。

    “皇后娘娘,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现在临近太子娶妃,皇上极其重视此事,在这节骨眼上,若惊动了皇上,恐怕娘娘也会受到牵连。妾身与娘娘作为长辈,不如就小惩大诫,将此事揭过,也算是为太子妃集福了。”

    皇后答非所问,“贤妃,听说你写得一手好字,不如替本宫摘抄九册佛经,再送到佛堂焚烧祭拜,为大魏祈福可好?”

    贤妃面沉如水,知道避无可避,索性也就应下。

    “妾身一介妇人,又久居深宫,能抄写佛经祈求大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皇后起身走了两步,声音给人一股如蛇蝎般的阴毒之味,“本宫曾听闻,若以人血为墨,书写经书,更能体现祈福之人的诚意。”

    四下皆惊,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贤妃身上,大气不敢喘一声。

    贤妃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妾身愿意以血为墨,书写这九册经书。”

    闻言,宋祁渊心下大惊,皇后这是想要母妃的命。

    他急切出声,“母妃身子虚弱,这如何使得,如果母后真要以人血为墨,不如用儿臣的。”

    “住嘴,莫要多言。”

    “母妃!”

    皇后满意的嗯了一声,侧过头瞥了一眼宋祁渊,“景王乃圣上子嗣,怎可有所损伤,若让皇上知道,会不会觉得景王不体恤圣心,任意妄为呢?”

    她继续道:“抄写佛经讲求安静,这段时间,咸福宫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至于文淑公主,便送到本宫的未央宫来小住。本宫也会派人前去咸福宫,伺候贤妃抄写经书,还望贤妃早日完成。”

    宋献音身体一抖,她无助的看着哥哥和母妃,虽然她现在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是她知道母妃又要受苦了。

    陆衔霜算是知道为什么上一世贤妃会被皇后逼死在宫中了,伤身又伤心,这手段,皇上就算知道了最多也就苛责两句,根本激不起一点儿浪花。

    贤妃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敛了眼眸,“妾身知道了。”

    皇后似乎还觉不够,看着陆衔霜道:“雍王妃和文淑公主冲撞本宫,误伤太子妃,在此地跪足两个时辰。”

    陆衔霜捏了捏宋献音的小手以示安抚,然后和她一同叩拜,“儿臣,臣女遵旨。”

    林佑容见目的达到了,也不打算多留,让宫女扶起林婉君,他身边的太监立刻高声,“起驾!”

    众人齐声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宋祁渊眉头紧皱,压下自己愤恨的情绪,贤妃则摸了摸宋献音的脑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带着人回宫了。

    周围又寂静了下来,只有宋祁渊待在原地,他调整好情绪,蹲下身看着宋献音,“别怕,哥哥在这儿陪着你,没事了。”

    宋献音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祁渊轻轻拍着她的背,十三岁的小姑娘哪见过此等场面,接连刺激下终于情绪崩溃,不发泄都不行,她哭累了就趴在宋祁渊的膝上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珠。

    陆衔霜眼里闪过心疼,仿佛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她小声开口,“今日之辱,来日必报,景王殿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如合作一二。”

    宋祁渊深深的看了一眼陆衔霜,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仿佛里面有深渊,静得让他觉得不真切。

    “说是合作,到最后恐怕只是利用,我只想保母妃和妹妹平安,求一个逍遥于世,你所求为何?”

    陆衔霜偏头朝宋祁渊淡然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我呀,那自然是,送她们下地狱。”

    “只要压在头上的大山倒了,那么我,便是那座最高最大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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