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嘴(十六)

    三人压马路入深夜。属唐水压得最欢,还自有一套歪理——他们在外面闲逛,盯梢的人也不得安宁,互相熬死对方未尝不可。王也困到眼冒金星,被唐水牵着走,只会嗯嗯啊啊说胡话。诸葛青微笑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招以后不许再用了哦,免不了脚步悬浮。

    待到盯梢小组脏话都骂了一轮回,唐水大发慈悲地约了滴滴,三人打道回府,盯梢小组头头爆呵一声,“想熬死老子,门儿都没有!加钱!妈的!给老子加钱!”东倒西歪的小弟纷纷附和。

    半路别了诸葛青,约好明日的游玩。

    “青。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早餐?”

    “中式?西式?”唐水微笑,“关于粉丝内部的问卷调查,因为涉及个人隐私,如果口味太猎奇的话……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的……”

    欲言又止,内含深意的调调使得诸葛青无奈地说:“中式啦,粥,包子,简单清淡就挺好。”

    “总之无论什么方面,我的口味都是蛮正统的。”

    刷了身份证发现酒店免费升房。去往房间的途中,挥之不去的违和感一下一下扣击心房。待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诸葛青才堪堪想通女人的心思。

    不是粉丝对偶像的特别关照,她在弥补她一时的任性。

    关于什么?

    拉着他压马路到半夜?

    不是单纯的讨好型人格,而是疏离感极重的七窍玲珑心。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所想,并且毫无保留地回馈所得,既深情又冷漠。

    插上房卡,如前台所说行李都已经运送到位,明早的餐食也是合心衬意。

    诸葛青轻笑出声。唐水和王也这段关系不是柳暗花明,而是绝地求生啊。王道长这下山所遇真算得上是险象环生,一环扣一环,看来老王这茬好戏还在后头。

    出租车再启动时,车内静了下来。

    呼啸而过的光被切割成暗淡的剪影映在男人的脸庞。轻隆的眉峰,沉肃的面容,像是雷雨大作时,天降下灰蓝的迷雾,笼罩巍峨而远阔的山脉。

    坐姿是北京瘫,明明早就喊困,一安静却放松不下来,内里的紧绷感难以忽视。棉花堆里支起钢筋说的就是当下的王道长了。

    唐水暗自叹气,免不了的心疼,伸手握住了王也的。

    “怎么了?”王也转过头来,以为唐水只是又一次的撒娇,安抚的手法,宽慰的话语似乎已经在这几天变成了习惯。

    “困了?就快到了。”

    唐水轻摇下头,“宝贝,不说话了,闭目养神好不好。”

    清亮的眼,澈柔如水的眼波。

    她叫什么来着……哦,水,唐水。

    林间溪水,山川湖海,都是她的情。

    温热的覆膜包裹住心脏。王也缓而慢地眨了下眼,他清楚地感受到,心的停拍。

    眸光的颤抖,眼神的游离,咫尺间男人乱掉的呼吸。

    他心动了。

    “宝贝,别害羞嘛。”心悸到涩痛,唐水强撑着笑,“我这么漂亮,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当然你也很帅,亲一口能开心好几天呢。”

    王也皱起眉,沉默地回望。

    唐水仰着白净的小脸,笑容明媚俏丽若三春之桃,小声说:“宝贝,可不能口不对心哦。”

    “……得,您这么盘靓条顺儿的,整个四九城可都不多见。”

    她在缓解他的紧张,可为什么笑得如此勉强。

    “老唐……”

    “没事的,宝贝。”将王也的手臂抱进怀里,唐水靠在他的身上,先一步堵住他的疑问,“别怕,没事的。”

    随着喜悦而来的却是灭顶的慌张,几乎快要淹没她。

    这是偷来的。

    人是环境动物,会单纯地因环境而作出应因的反应,而这种反应强烈,初心和理性对这种环境毫无控制之力。日复一日被亲朋好友灌输祝福,即使心里明白他们是在做戏,但仍会生出恋爱之感。

    借着无谓的爱意,连她都分不清虚实的劣质喜欢,在王也家中落困,身负责难,心理防线最薄弱之时趁虚而入,何尝不是一种卑劣的小偷行为。

    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该结束了,早就该结束了。

    她会去找王震球问清楚。

    手中的指骨纤细,比他的小一大圈。不久前才刚空空地拢在手里过,温度比他的低,可现下却凉得吓人。

    王也突然想笑。

    怎么觉着她把他当成什么易碎品了,他有这么脆弱么。

    心跳加速么,又不是头一回。

    因为偷懒被师父发现惊惧有过,比试中被对手拆招紧张有过,但唯独没有因为一个姑娘。

    他当然分得清几者的不同,一刻的适应不良之后,也就坦荡而从容地接受了。

    平淡而到天然处,男女之情的萌发只道是寻常。

    唐水很好,她事事考虑他的感受,如沐春风的友谊多少人求之不得。

    退一万步来讲,唐水漂亮,南方山水滋养出来的温婉大气、唇红齿白的漂亮姑娘。他一大老爷们,因为一个美女心动很稀奇么,有点害臊也正常。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却也仅限于此了。

    紧贴身体一侧的温热像是软乎乎的小动物,王也察觉到唐水的状态不对劲,虽然这几天她不对劲是常态,但他潜意识觉得这次不同以往。

    “我不怕,我有啥可怕的啊。”王也轻声问,“老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宝贝,我找到原因了。”唐水忍住泪意,“这件事得我一个人解决,别担心。”

    话已至此,王也沉吟良久,末了说那有需要招呼一声就成。

    司机从后视镜瞄到挨在一块的两人,暗暗赞叹,热恋中的小情侣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啊,是他冒昧了。

    车进不了小区,王也坚持送唐水回家。

    路上王也聊起与诸葛青在露天广场商讨之事。诸葛青提出让公司方面介入,虽然哪都通算不上纯真无邪的“正义使者”,但与王也处境颇为相似的员工张楚岚,是个可用且有趣之人。

    如今的唐门算是剑走偏锋,除唐水以外的内门弟子多数一头栽进了唐冢修炼绝学。外门的几位至交也在唐门身兼要职,余下的小辈众多却手段不精,调派人手捉襟见肘。

    把调查工作外包给张楚岚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他们一家介入王也的事尚且可以算作对亲友施以援手的正当自卫,如果唐门人再涉入过深唐门多半会被扣上一顶贪图八奇技的高帽子。

    可那又如何呢,法治社会,请在法律法规下各凭本事。拒绝天下会招揽后的张楚岚无容身之所,人人得以欺之,哪都通收编给予庇佑,又何尝不是互利共赢。

    在异人界,唐门门长女婿的身份能更好地保护王也。

    中海和华荣的联姻波及社会各层各面,他们俩的事在普通社会轰动一时,动手之人不可能未有耳闻,可现如今的情况不仅是没有收敛的迹象,反而愈发猖獗,甚至王也的家人也牵连其中。

    唐门避世太久,名声威望不及当年,传承千年的宗门隐没于短短七十载的兴衰荣辱,抗击东洋忍众后战力断崖式崩塌,和平年代陷入“前浪不在,后浪不继。”的温室窘境。

    娇弱的花朵拿不起前人的刀柄,走不了旧时的血路。

    思忆至此,唐水点点头表示赞同,顺便告诉王也她叔杨烈和张楚岚爷爷互相灭了对方这件事,让他多个心眼,毕竟作为外界相传板上钉钉唐门女婿,张楚岚一时拎不清坑王也一把也说不定。王也表示了解,随即感到头秃。

    唐水遗憾地说明天她要开始上班了。王也迟疑片刻,说:“您居然真的是有班上的吗,还以为咱们都是无业游民,嚯,合着就我一个啃老族呗。”

    又“哦”了声,“没事儿,老青也啃。”王也平衡了。

    进公司基层历练到上岗,唐水已经连轴转了四年,假期全免,全年无休。一星期前,接了唐妙兴指令,把事务分配给团队,权责全全交接给唐处愚,唐水提包就陪唐文龙杀去了罗天大醮试炼,暗里进行异人界人才市场调研,事后整合了人力资源报告。承金元元的情,唐水在虚假假期的最后几天出差为她打造二十八岁生贺礼,来了北京,又遇到王也,才和罗天大醮那档子事续上了。

    也是受王也家这事启发,唐水有了一个idea,关于筹备以唐门神机为核心,辅以武力的安保公司——为唐门革新路开拓plan B,“杀人”到“护人”的转型之路。

    “如果再不上班,酸酸可能会飞到北京堵我房门。”

    王也表示理解,又幸灾乐祸地说:“要不然咱别上了,我和老愚也好久没见了,甚是想念啊,邀来一叙吧。”

    唐处愚早年玩得欢脱,近几年开始接手自家老爹唐江名下的几大产业,近期唐水当了甩手掌柜,唐处愚已经被文件压得抬不起头,知道唐水和王也搞到一块去了,一边苦哈哈地开会一边美滋滋地觉得自己是月老殿的红线仙,也称得上是苦中作乐。

    可是再坚实的牛也有扛不住的时候,唐处愚在飞往旧金山前通知秘书告知他亲爱的姑姑,侄儿将不久于人世,死因暴毙,请速速回朝理政。至于为什么不亲自致电,原因是唐水在补缺失四年的眠,静音了。

    刷了脸,唐水走进别墅大门前,王也冷不丁发问。

    “那你明天就要回成都了吗?”

    唐水偏头瞧了他一眼,柔声说:“你希望我回去吗?”

    问出口就该是不希望的。

    唐水突然就很舍不得他,舍不得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可是再舍不得,也终究是要结束的。

    她不愿为难他,说:“我不走,等北京这边事情都结束了我再走。”

    “要不然我不放心你。”

    王也应了一声,没头没脑地问,“那你公司内边咋办,你不得回去主持大局么。”说完他觉得自己这话明着是在赶人快走,噤了声又短促地“啧”了声,紧接着否认:“我不是想……”

    “宝贝,我知道的。”唐水柔软地打断了他。

    在此之前唐水没有想过“笨拙”这个词汇会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一字一句都是在试探性确认她不会提前离开,也算是一种无意识的撒娇呢。

    “视频会议啦。”

    “一个运作有序的公司,如果老总不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就会瘫痪,那它就别想赚钱了。”

    “就算我折在北京,董事会也应该在第二天九点半开盘之前推选任命新的董事来接手我名下的公司,给股民一个交代,顺便解决一下股票暴跌的问题。”

    “毕竟不是我,股民确实会不认账诶。”

    王也皱眉,无奈地笑了下,说瞎说啥折不折的,行了,快回去睡吧,他还得回去给哪都通发申请,天晓得几点能阖上眼。

    开锁进门的那刻,唐水有所感地回头。王也插着兜,站在原地,他还在等她进门。

    本就想借着玩笑轻松点结束的,可泪水决堤得很轻易。

    包丢在地上,她先是小跑着,然后步伐加快地扑进他的怀里,像是青春懵懂的少女飞奔向在宿舍楼下苦等她的男孩,像是她二十岁才会做的事情。

    他们从来不是真情侣,可她相信他会接住她,仿佛一并接住了四年前的她,接住她所有的天真烂漫,所有的娇纵任性,所有的脆弱不堪,所有的所有。

    是他包容了她的小情绪,配合她一切的无理取闹,尽力让她免去痛苦,沉溺于这段假性恋爱关系之中,去扮演当年那个义无反顾的自己。

    她轻吻他的嘴角,鬓角。

    “谢谢你,王也,这段时间我很开心。”

    他搂住怀里的人,祝愿她。

    所遇皆良人,所属皆所愿。

    三清祖师在上,弟子虔心诚意。

    “开心就好。”

    关上门,唐水几步走到沙发躺下,不再动。

    “这个点还回来了。”伴随着拖鞋踢踏的下楼声,唐明月的声音逐渐靠近,“我还以为你们去开房了。”

    “月月,”唐水无奈地说,“我倒是想占他便宜,但我觉得王也不像是会给我占到便宜的人。”

    客厅一时没了声响,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可唐水知道唐明月还在,可她不知道该给她什么答复了。

    “顺丰加急件,坐飞机来的,拆开看看吧。”唐明月把快递放在桌上便走了。

    唐水明白,唐明月极力撮合这段关系,更多是为她,或者说,只是为了她能走出来。

    不喜自欺者最会自欺。

    她骗了所有人四年,唯独骗不了自己。

    王逾冬,她的前未婚夫,死在了一场大火中,似乎她的过去和未来都将被一同焚烧殆尽。

    快递里只有一颗橘子糖,塑封包装上用黑色记号笔写着“解药”二字,反面是“罗曼蒂克橘子糖”,是小学生字样的娃娃体,是王亦秋的字,再熟悉不过。

    儿时,她心情好就夸他的字可爱,被逗急了就说他小学生字体督促他练字。给他买字帖也漫不经心,挑挑拣拣地练,以至于多少年不见半点长进。

    他在知乎留言希望她去找他,却还是以这种方式递送了解药。

    他知道她不想见他,即便每年她都会假惺惺地发邀请函邀请他来生日会,可心底却是不愿见他的。

    他也就以各种方式推脱,甚至单方面断了联系。

    他都知道的。

    是啊,他这般鬼心思活络,心念灵透之人,再明白不过了。

    明白,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拆开包装,糖含在嘴里,满口酸甜,心却依旧涩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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