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县城郊外山坡上，刘红梅墓碑前。
苏离站在墓前静静地看着苏曼蹲在地上将一叠叠纸钱垒起，点燃，窜动的火焰很快将纸钱吞噬，烟雾升起，苏离的目光顺着烟看向墓碑。
这是她外婆的墓碑，但碑上没有她的名字。
“拿着。”
苏曼将手中已点燃的三根香递给苏离，“你要感谢你外婆，给你外婆磕三个头。”
苏离接过，将香举至额头前，屈膝跪在地上向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将香插入墓碑前后起身站着。
“妈，??我今天就带苏离回北京了，户口按您说的已经转到建国那边了，学校也找好了，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苏曼一边说一边往火里丢着纸钱，眼睛余光看向苏离，见后者面上无任何反应，心里不由得生出烦躁。
跟她那个爸一样，都是没良心的。
“妈，你白养了苏离一场。当初就该按我说的，直接送人。”苏曼说着就将手中的一叠纸钱砸到苏离身上。
苏离没有躲，这时候不让苏曼发泄出来，之后在路上会更麻烦。
“跪下。”苏曼厉声吼道。
苏离向着墓碑跪下，苏曼顺心了，继续对着墓碑诉说。
“妈，建国同意将苏离养到高中毕业，您留给她的三万块也按您说的存了定期到她名下。以后每年清明我都给您烧纸，您记得到北京来拿。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也没人记得您了……”
苏曼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曾经那些与母亲不可调停的矛盾也变得无足轻重，日后，她的人生只剩归途了。
上完坟，苏离脚步踉跄地提着行李包跟在苏曼身后走到了山下的公交站台。此时的公交站台上只有苏离和苏曼两人。
苏曼看着身旁像木头桩子一样的苏离就火大。
“一周后开学，你暂时先住在家里，对外说你是我家这边亲戚的孩子，以后叫我姨。”
“好的，姨。”
苏离的听话并没有让苏曼满意，反而加剧了的烦躁，让苏离住家里是不得已，这个不是她期盼的孩子毁了她人生，她决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这一周待着屋里不许出门，开学后就在学校待着，这学期结束你也16了，寒暑假自己去外面，不许去找我。”
“好。”
苏曼回想起母亲对苏离的评价——那是邪门个孩子，从懂事就不哭不闹，很聪明，是个怪物——认定苏离此刻的乖巧是装样，于是威胁道：“我知道你成绩很好，想读大学吧。只要你乖乖听话，高中毕业后我就把存折给你。”
“好。”
“你……”
苏曼气结，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她撇过头，喘了一口粗气，握紧双手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个孩子生来就是克她的。
对于苏曼的刁难，在苏离的意料之中。她这个的生母，以往的十五年来从未露面，直到两个月前外婆重病去世时才初次见面，对她的厌恶可想而知。
只是没想到外婆会提出让她去北京读书的要求，或许是晚来的良心发现，或许是想以绝后患，无论哪种，苏离作为一个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只能接受。
次日下午，苏离跟在苏曼身后刚走出北京火车站的出站口，就见到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林建国。
“不是让你不要来吗？多大点事情。”苏曼开口埋怨。
“孩子头次北京，应该的。来，行李给叔叔。”
林建国笑着接过苏离手中的行李包，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苏离——身型偏瘦小，留着齐耳男生头，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穿着一身暗色、宽松的衣服——若非早知道苏离是个女孩，他都要错以为这是个男孩了。
难道是她们老家的风俗？岳母以前过来也没表现出这样的习惯。
林建国疑惑不解。
苏曼嫁给林建国后就没再回过村上，往年暑假也都是刘红梅上北京来帮忙照顾孩子，就连这次刘红梅去世前也嘱咐林建国不必前去，导致林建国结婚十年竟没去过自己妻子的娘家。
“行李又不重，让她自己提。”
苏曼瞪了一眼苏离，苏离立刻伸手想要拿回行李包，被林建国制止。
“叔叔提着，不重。”
苏离看了一眼苏曼，然后道谢：“谢谢叔叔。”
“不用客气。”
林建国注意到苏曼与苏离之间的眉眼官司，心里担忧略微放下。
苏曼说了苏离只待几天，可毕竟是苏曼的亲生女儿，万一……请神容易送神难呢。
“小离，明天叔叔去请假，过两天带你到北京四处逛逛。”林建国试探地说。
“请什么假！医院还不够忙的！明天上午我要带她去派出所交资料，下午还得去学校办入学，过两天就开学了，哪有时间！”
苏曼直接拒绝。
万一苏离与林建国相处中说了一些不该说的，那她这是十年来的安稳就没了。
“交什么资料？还要办理什么吗？”林建国问。
“还不是因为之前闹得很大的那个拐卖事件，上周特意来了电话说未成年办理户籍迁移后都要到警局做最后的确认。”
“这个样子。”林建国皱了下眉，嘱咐道：“明天早点去。”
苏曼知晓林建国意思，安抚道：“放心，又不是同一个部门，那会那么巧遇到。”
“我说不过你。小离，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孩子家家的哪里那么挑，有吃就不错了。”
“你呀！”
林建国面露无奈地看着苏曼，却也没再说什么。苏离则安静的作一个背景板。
一小时后，林建国站在自家的防盗门前刚从兜里掏出钥匙，大门就从里打开，接着一小男孩跃过林建国飞扑进苏曼怀里。
“妈，我好想你，爸做饭可难吃了。”林明轩迫不及待的向苏曼告状。
“妈妈也想你了，妈妈的轩轩。”
苏曼蹲下身用力抱住林明轩。
林明轩从苏曼怀里探出头，好奇地看向苏离，不确定地问：“这个是苏离……姐姐？”
“是的，这就是来家里暂住两天的苏离姐姐。”林建国揉了揉林明轩的头，又向苏离介绍：“这是叔叔的儿子，轩轩。”
苏离故作局促不安的打招呼：“你好，轩轩。”
“你好，苏离……姐姐。”
林明轩故意在中间停顿，而后在苏曼怀里咯咯大笑。
林建国一直在旁观察着苏离的反应，见苏离此时的表现后又放心了几分。
“好了好了，你们娘俩别再门口亲热，先进屋。”
林建国提着行李率先进入了屋内，见苏离站在外面没有动，立刻招呼道：“小离，不管他们，先进屋来。”
苏离见苏曼没有在意她，快步跃过两人进入屋内，走过玄关后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人——一个贴着假睫毛，画着浓眼影，留着长卷发，穿着时尚靓丽的女生——应该就是苏曼提过的继女林雅丽。
“雅丽，爸爸之前跟你提过的苏离妹妹来了。小离，这是叔叔的女儿，雅丽，比你大三岁。”林建国做了介绍。
“雅丽姐好。”
林雅丽不舍地将视线从电视上转移到苏离身上，惊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苏离向林建国问：“这个是妹妹？是妈那边的妹妹？”
这确定不是一个男生？发型是认真的？刘海也太长了吧，这是黑漆麻黑的衣服是女装？天啊，晚上她怎么跟人去介绍！
林雅丽快疯了，在林建国的注视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你好啊，妹妹。我就是太惊讶了，这剧情正到精彩部分，妹妹你先坐，我一会再跟你说话。”
“这孩子！”
林建国摇头失笑，示意苏离跟着他走，边走边介绍：“家里有三间房，我和你姨一间，雅丽和明轩一人一间。你是女孩子，暂时先跟雅丽住。雅丽脾气不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跟你姨说。本来我是想让雅丽收拾下衣柜让你放衣服，但是你姨说不用，就没收拾。”
“麻烦叔叔了，我东西不多，过几天就去学校了，不用麻烦雅丽姐收拾了。”
“那也行，不用那么客气啊，当自己家，你先放行李。”
林建国面露满意地离开。
苏离打量了一下这间贴着好多明星海报的房间，然后将行李包和自己背上的背包放到了不碍事的角落里。
“妹妹。”
林雅丽走到苏离身边，伸出手揽住苏离的肩膀，然后抬手拨开苏离脸上的刘海，眼前一亮。
“我就知道你是个漂亮的妹妹。”
林雅丽显得特别高兴，手指指着苏离的发型嫌弃地说：“你这发型太奇怪了，衣服也好土，一会你换上我的衣服，晚上带你出去玩。”
苏离克制住想要推开她的冲动，她从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善意。
“雅丽姐，不用……”
“不许拒绝。”
林雅丽打断苏离，凑近她耳边轻声说，“晚上我带你去见我男朋友，保密额。我给你找好看的衣服。”
说着，林雅丽就从衣柜里拿出她之前精心挑选出来的旧衣服在床上摆开。
“看，是不是比你的衣服漂亮？这些衣服我借你穿几天。”
苏离低着头，拒绝：“我从没穿过这类型的衣服，就怕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