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架只用拳头。”
田莉好像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人妖和娘娘腔……不，只要是男儿心，出手都应该是拳头或者腿。巴掌是女人的专利。”
“这样啊。”
田莉见苏离相信的样子，为自己的胡诌感到心虚，转移视线，指着她的裤子问：“只有上半身有伤？”
“对。”
“你先坐下，我给你检查一下。”
苏离坐在病床上，田莉带上橡胶手套后开始检查，边按边问是否疼痛，是怎样的疼痛。五分钟后，检查完毕，田莉也放松了心神。
“还好，只是淤青。不过，接下来上药会很痛，忍耐一下。”
田莉担心地看着苏离，她见过一米八的大汉在何医生上药时哭唧唧。
苏离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不怕痛，麻烦您了。”
田莉愣了一下，随即为了孩子感到心酸。
哪有不怕痛的人，再说了明明遭遇不好事情的人是她，可她还反过来安慰别人。
真是……
“唉。”田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世间，越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越容易被伤害。
上药的过程果然如田莉所说，非常的痛。即使苏离紧闭双眼，依旧有泪水从她眼角溢出，她整个人更是痛得身体发颤，额头上冷汗直冒。
上药过程中，苏离一直紧咬着下嘴唇，硬是没有喊过一声痛。
“傻子。”
田莉心疼的隔空抱了一下苏离，教她：“痛要说出来。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
苏离睁开眼，盛满泪水的眼睛湿答答地望着田莉，说：“我知道。”
“那你……”
田莉猛的顿住不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数次，最后问：“是知道没用，所以不说。那如果有用呢？”
“我会说。”
苏离的回答让田莉极为不舒服。
她以为苏离是只需要被保护的小羊羔，结果，苏离告诉她，她看到只是伪装的表面。
“辛苦您帮我检查和上药了。”
苏离道谢，伸手去拿放在病床上的衣服准备穿上。
“等一下。”
田莉下意识制止，触及到苏离疑惑的眼神后她才慌张地找了理由：“刚擦上药油，需要等几分钟，你现在穿会将药蹭掉的。”
苏离没有怀疑，听话地放下了衣服。
还好北京八月份的天气不冷，这么光着也无妨。只是，两人在一个房间里这样坐着有点诡异。不过，苏离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苏曼突然转变态度的事情上，低头复盘起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田莉看着苏离陷入沉思的模样，心中的苦闷和烦躁更盛。
她一个成年人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孩，真是！
田莉站起身冲苏离说：“我先上楼，你在楼下等我一会。若是觉得热了、冷了，那里有空调遥控板，你自己调。”
说完后，也不管苏离的反应飞快上了楼。
田莉在楼上卧室里静坐了两分钟，依旧无法让心情平静下来，她拿出手机给何医生发微信说了刚刚她与苏离的对话。
何医生回复得很快，几乎可以说是秒回。
何医生：“这孩子很真实。”
真实？
田莉瞪大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文字，气愤地吐了一口气，打字：“她哪里真实了！欺骗我她是一个小可怜！你知道我给她上药的时候多难受吗？”
何医生：“她喊痛了？”
要是喊了，她就不这么纠结了。
田莉将手机丢开，抓起床上的枕头砸了几下，然后拿起手机回复：“没。”
何医生：“她向你诉苦了？”
田莉：“没。”
何医生：“她很真实。”
“混蛋！”田莉气得把手机往床上砸，砸完后又拿起来打字：“何先生，我生气！我难受！”
何医生：“你生气是因为你以为她欺骗了你，你难受是因为什么？”
田莉：“我不知道，她不该那么说。”
这一次，何医生的回复晚了很多，何医生：“莉莉，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
田莉看着这个回复久久无语。
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这个社会不公平，可她看不得。
田莉发了大哭的表情给何医生。
何医生：“乖，不难受。按你想做的去做，有我呢。”
田莉眼眶发红，她吸了吸鼻，即使事件再重演一次也没有关系，这一次她有何先生。
田莉几个深呼吸平息自己的心情，打开衣柜挑选起衣服，看了半天都没发现合适苏离的衣服。
太性感，完全不适合小孩子。
田莉苦恼，突然想到一套衣服，她拉过凳子，脚踩上去站着，打开顶柜柜门，找到了那套被何医生下令不许再穿的衣服。
田莉拿下衣服，在床上摆开——一件肉粉色条纹的宽松型的衬衫、同色的短裙，笑眯眯地想着等会何医生看到后的脸色，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没穿过的白色吊带。
完美！
田莉将衣服抱在还礼，临下楼前又想起苏离的头发，从梳妆台上找了几个水晶发夹夹在自己裙子领口上。
下楼后，田莉拿着衣服对着苏离后背比划大小，发现是合身的，这更加坚定她要把这套衣服送出去的想法。
“这是？”苏离疑惑地问。
“你的衣服领口上有血迹，我这里有洗衣机，可以帮你清洗。这套是给你换，我只穿过一次，洗了两次——买回来时洗了一次，穿完洗了一次。”
田莉说完就将衣服递给苏离。
苏离没有接，拒绝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身上都是药油，这衣服又是浅色的，弄脏了可能洗不掉。我的衣服是深色，脏了也看不出来。”
“深色衣服确实不容易被人看出血迹。可是，如果被人发现了呢？北京的地铁，人可不是一般的多。”
苏离犹豫了，她今天不能回林家，只能住酒店，她本就未满十六，若是再被酒店发现血迹，她会被拒绝。
“我没有很多钱，可以换一件便宜的上衣吗？我跟您买。”苏离说。
田莉愣住，她想过苏离很多反应，唯独没想过苏离会承认穷，并且提出购买便宜的衣服。
苏离见田莉没有回答，以为是田莉的衣服都是很贵的名牌，涨红了脸说：“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服好了，一会出去再买。”
田莉快速地眨眨眼将眼中的泪意压下，把衣服强行塞进苏离手里。
“我柜子里有其他便宜些的衣服，但是我就想让你穿这个。这套衣服送你，不要钱，我不缺钱。”
“不……”
苏离拒绝的话因田莉眼中怜惜顿住。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次——老师，妇联主任、小学班主任、初中班主任、校长、小吃店阿婆。
婶子说过，这是善意的，珍贵的。
“谢谢您，我收下了。”
苏离将衣服放在床上，准备拿起换上时，发现了衬衫下面的裙子。
苏离：“这个裙子也是让我换的吗？”
“嗯，这一套是配好的。”
“谢谢您。”
田莉看着苏离乖乖换衣服的样子，没忍住的红了眼眶，她抬头看着天花板，试图将泛滥的情绪压下。
“先生，要抱抱。”田莉打字发给何医生。
几秒后，何医生回复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田莉：“我想帮她。”
何医生：“我陪你。”
田莉将手机收起，抬起头看向苏离却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苏离脸上的伤势再经过处理后已经不显得那么可怕，在更换下原本暗沉、宽松的衣服后，纤细娇小的身型一下子凸显出来，整人散发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气息，同时还透着一股脆弱的疏离感。
“衣服很适合你。”田莉感慨，“你该多穿……日后，你买衣服我可以帮你参考。”
“谢谢您。”
苏离有些腼腆，她甚少穿这样色彩的女性服饰。
“小妹妹，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有更好的未来。”
“我知道。”
“那你……”田莉顿了一下，发现没有委婉的问话，于是直接问：“你还在读书吗？”
“我今天就是过来学校办理入学的。”
“是隔壁的学校？”
“第XX中学。”
田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站住，问：“我是北大医学院毕业的，我可以辅导你学习。”
苏离恍然大悟田莉刚刚突然说考大学的意思了。
苏离：“我成绩很好，曾经是县里的第一名。”
“第……一名？”
田莉惊讶，难以置信的问：“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来这所学校？”
刚问完，田莉就给了自己嘴巴一巴掌，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有那么好的成绩，就不该在这所学校浪费。这不是一所学习的学校，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苏离看着田莉，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未满十六岁，没得选。”
田莉突然想到了何医生之前发的信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深呼吸一口气，拿手扇着眼睛里的泪意。
今天，她真是太容易破防了。
“我可以资助你。”田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