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的门上同样镶嵌着两条金蛇。
蒙蒂边按键边啧啧咂舌：“莫拉库真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王子。”
如是侧头，嫣然一笑：“不要背后说人家的坏话。”
“楚，才是背后说坏话的专家。”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蒙蒂的嗓音却忍不住地沙哑。
如是挑起眼眉来望着他。似乎在问，为什么会嗓音沙哑？
蒙蒂假装没看见，嘴角挂着微笑，欣赏那两条逼真到几乎能够破门而出的眼镜蛇。
电梯的门悄无声息地向着两边滑开。
“请进。”蒙蒂礼貌到近乎冷漠。
如是依旧挑着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蒙蒂缓慢、且无声地伸出左脚挡住重新合拢的电梯门，轻声叹息：“我总是输给他。就连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也不如他。”
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如是将侧向蒙蒂的面孔缓慢地转向电梯间。
她已经能够猜到，在深空量子的大会场上能看到什么。
要不要看？
于是，盯着电梯重新打开的门，默不作声。
蒙蒂稍微等了一秒钟。见她没有动，便撤回挡住电梯门的脚尖。让电梯的门缓慢地合拢。
咔。
一声弱不可闻的轻响。
电梯的门终于完全合拢。
如是的两只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门上那两条狰狞地吐着红信子的金蛇，心脏收缩。
它们似乎在嘲笑自己。
该死的迪拜的该死的蛇，该死的丹尼斯和该死的蒙蒂。
还有那该死的路易。
都在嘲笑着自己。
程如是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斜飞而起，犹如两柄锋利的匕首，斜斜地插向半空。
她伸手，按下呼叫键。
刚刚合拢的电梯门重新打开。
她迈步进入。
这次，蒙蒂双手插兜地望着她，没有试图跟进。
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地凝望对方的双眼，心里都是空空的、空空的。
咔。
电梯的门再次合拢。如是坚定地按下三楼会议大厅。
哗啦。
哐当。
高速电梯瞬间停止。
金属门滑向两边。
“各位朋友！这就是我们设计的量子星盘！”
楚一帆充满磁性的嗓音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便冲入她的双耳。
毫无意外。
毫无惊喜。
当然，也毫无印证答案的、放松的感觉。
程如是十分确定，让自己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上海，而是出现在迪拜，并不是陷阱的底。
这是陷阱的入口。
没有铺上麻袋盖上土，就那样赤裸裸地敞开的，陷阱的入口。
正对面巨大的立体显示屏上面展示着两个巨大的、立体的量子星盘。
两个星盘上扭曲着量子纠缠。
台下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接着，雷鸣般的掌声铺天盖地的响起。
五百多人齐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瞬间遮挡了她的视线。
整个大厅都在沸腾着欢呼，但程如是却感觉到口腔中的两排牙齿越咬越紧。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几乎不能呼吸。
聪明的女人，是不应该看到这一幕的。
她感觉到双眼在不受控制地突出着。
聪明的女人，不应该蹬上该死的电梯。
电梯的门缓慢、无声、坚决地合拢。似乎，在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
唰。
就在电梯的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秒，程如是的手掌鬼使神差一般地插入，阻止。
双蛇的眼中闪烁着漆黑的光芒，带着两扇金属门左右滑开。
不对。
如是边这样想着，边抬腿迈向门外。
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来过这个会场；看到过一帆在奇怪的量子纠缠的会场上慷慨激昂地讲演。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东西，是似曾相识、却未曾相见的？
她的心在挣扎。她的腿在挣扎。她的身体，却还是出现在电梯之外。
满脸木然地站在门外。
我是一个笨女人。
这是她最后的那一丝理智。
接着，她开始寻找。在黑漆漆的会议室里，在人潮攒动的人群中，在整个空间都环绕着的、楚一帆高亢、悦耳、动听的项目介绍中，如同一个发了疯的女人那样，寻找。
她知道自己在找谁。
玛丽莲沃尔。蒙蒂贝特的前投资搭档、前前金融秘书、前前前高尔夫玩伴，玛丽莲沃尔。
边这样想着、边这样寻找着，她就看到了她。
在整个会议室中，那个最黑暗的角落里。
我应该在巴黎过新年的。
泪水夺眶而出，程如是在心中喃喃自语：我应该留在巴黎过新年的。
该死的楚一帆！我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投资人！
该死的楚一帆！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投资人！
有颜值有头脑有共同语言！
你个蠢货！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她失去了，所有可以用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的借口。
最让她感到绝望的是，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不看到这一幕。却一次又一次地做出最错误的选择。
是因为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最愚蠢的？
明明有那么的机会，可以假装不知道的。
但…………………………………………
好像，不全是。
她的头脑开始混乱。
如同每次做大笔投资之前，都会产生的混乱。
但最后……………………………………
她总是能够抓住一丝灵感，把自己从深陷泥潭的危机中成功地拉出来。
程如是瞪大了双眼试图给自己做心里暗示：我，能逃脱危机。我，一定能逃脱危机。
冷静。保持清醒。
没人能改变过去，但，只要冷静清醒，倾尽全力，就一定能改变未来！
“谢谢！”
随着这一声高亢的呼喊，楚一帆高举双手，结束讲演。
咔嚓！
咔嚓！
咔嚓！
淬不及防……
巨大的演播厅中所有的灯光瞬间亮起，闪烁着宛若量子纠缠的光芒将这片空间照的亮如白昼。
程如是转身、低头，迅速地躲避。
只要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他和她在一起，主动权就依旧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投资人。没什么是我处理不了的！
边这样想着，边踉踉跄跄地后退。
她的心脏产生了无法控制的收缩。
大脑，轻微眩晕……
呯！
哐当！
程如是竟然一头撞在关闭的电梯门上，摔倒在地上。
竟然，
忘记，
开门？
她呆愣愣地摸一把脸，惊奇地发现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滑落。
靠近电梯的那一排观众不约而同地望向发出巨响的电梯门。
“Ru!”玛丽莲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却充满惊讶地叫起来。
“走。”楚一帆的眼底闪过一丝绝望，他一把拉住玛丽莲的手，向后台跑去。
玛丽莲被拉得踉跄，不由自主地跟着跑动几步。她猛地掰开楚一帆的手指：“No。”
楚一帆的眼睛涨的通红，脸上的表情狰狞着，咬住嘴唇一声不发地再次抓向玛丽莲的手腕。
“No！”玛丽莲迅速地格挡，机敏无比地挡开。转身跑向摇摇晃晃爬起来的如是。
如是摇摇晃晃地挤进电梯。
几个过来想要帮忙的人看到她苍白的面色以及充满果决的双眼，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如是静静地望着拼命想要挤过来的玛丽莲，按下地下车库的按钮。
不。
一切还可以解释。
一切。在我没做决定之前。都可以解释。
我是饮水思源的程如是。我的签字，可以决定上万人的悲欢离合。
咔。
电梯门关上。
唰。
启动。
呯！
呯！
“RU！”
那喊声瞬间被高速行驶的电梯丢在上面，再也听不见。
程如是的膝盖在瑟瑟地发抖。她用颤抖的手指摸出一个精美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想要塞进嘴里。
她的手指在不停地发抖。
偏头痛发作了。
雌激素突然减少引发的偏头痛。不可抑制。犹如一柄巨斧狠狠地劈开她的脑壳。
本来，她已经治好了。但去年圣诞节前几笔生物科技的投资过度消耗精力。
去年，所有人都一股脑地冲进AI，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一个不成熟的技术。她本能地避开了那个雷区。但，生物科技也不是什么包赚的投资。她感觉到自己对项目的那种，似乎是有生俱来的直觉在消失。
越来越看不准。
一帆。
我，坚持不住了。
噗通。
程如是的双膝重重地跪在地板上，豁然间泪流满面。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那似乎是有生俱来的直觉告诉她，今晚，是她跟他的最后一夜。
咔哒。
电梯停止。
如是静静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静静地消失。彻心的痛疯狂地撕咬着她的灵魂。
好失败呀。
金融圈最后一个纯爱男，竟然没能抓住。
好失败呀。
要是十年前答应嫁给他，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好失败。
“RU！”玛丽莲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从电梯里扯出来，“Week up！”
她疯狂地摇晃着程如是，似乎要晃断她的头。
“我们是特工！一帆在掩护我逃跑！”
如是呆磕磕地抬起头来，呆磕磕地望着玛丽莲：“今天，是最后一夜。”
“醒醒！”
“这是我的直觉。”如是伸出手，试图推开她，“你知道的，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
“闭上你的臭嘴！”玛丽莲举起手机放在她的眼前，“这是证据！”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视频中晃动：“炸掉！炸掉，我们才能领先！”
“这个人在策划炸掉量子实验室。他们在追杀我。楚来接应我，把证据送走。”
程如是傻傻地望着她：“一帆，是间谍？”
“醒醒吧！他是远山！ ”
如是呆住。是啊。要有多笨的人才能相信远山投资里面的人不是间谍？
但是，为什么从认识他的那一天开始，就下意识地认为他是个不配做间谍的渣男？
骗子！
骗钱骗色骗我说他是个渣男，所以不是间谍！
“他们来了！”楚一帆从安全通道中跑出来，一把抓住玛丽莲就跑，“如是，相信我！”
楚一帆！
你这个死鬼！
瞬间，程如是的双腿突然回复了所有的力气，两只眼中喷出熊熊燃烧的怒火，似乎一下子要把楚一帆烧得鬼哭狼嚎。
“冷，冷静。如是。冷静。”楚一帆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害怕哪一个音节用错了，瞬间将程如是爆燃。
劈里啪啦。
安全通道中响起嘈杂的声音。
一群人，追逐的声音。
冷静。
冷静。
聪明的女人，在这个时候要冷静。
先结完婚，再跟他翻脸。
什么量子？
什么爆炸？
什么远山特工？
辞职！
拆伙！
让他们统统滚蛋！
“这事儿没完。你们两个，都没完。”
说完，她坚定地走向安全通道，边从腿侧抽出两条长长的、状如吸管的塑料杆。双手拇指狠狠地按下，杆内填充的化学物质释放，瞬间与外皮产生反应。
细、而长的塑料杆在她的两个手掌中迅速膨胀、变形，瞬间坚硬如铁。
咔！咔！
扣在钛合金腰链上，向外一拉。
双截棍。
她分开修长的双腿，挺拔、笔直地挡住轰轰作响的安全门。
一帆黑亮亮的眸子贪婪地从她的身体上滑过，一言不发地拉起玛丽莲飞快地跑向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