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落，树林中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姜霁在一棵树旁坐下，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饼子，大口大口吃着。
这是她来到修真界的第三天。
说来实在倒霉，她本在宿舍熬夜复习，准备期末考试，却突发心悸，失去了意识。
而正好，有人要复活早已陨落的剑修姜霁，却业务不熟，将她这个面临挂科重修的姜霁招来了。
那人也疑心招错魂，就给她下了个禁制。
简单来说，她若不修炼，不出七日就会死。
修炼后，修为长期停滞，也会死。
修真界的姜霁，八岁炼气，十岁筑基，这个禁制可能对她没多大影响。
可她是大学生姜霁，且原身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同样未曾接触过修炼。
她初来乍到，想着魂都招错了，那禁制说不定也有差错。
可经过一晚上的折磨后，她发现是她错了。
吃饱喝足，姜霁收拾好包袱，便继续赶路。
如今各个宗门正在招收弟子，那人说她天赋不错，她便想去试试。
走了不一会儿，便出了林子，远远能看到几处人家。
姜霁抬头看了看，已是漫天余霞，便朝那处村子走去。
可越靠近，越觉不对。
空气中隐隐有股血腥味，待她靠近，还能看到几处淋漓血迹。
方才一路还有鸟雀叫唤，此时，四周静悄悄一片。
不太对劲。
姜霁转身，想要绕过这处村子。
“哇啊——”
一声婴儿啼哭划破沉寂。
让人揪心，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抚。
可姜霁却满心戒备。
远远便瞧见此处炊烟袅袅，显然是有人生活，可婴儿啼哭却无人安抚。
莫非全村都遇害了，独独留了个婴儿？
这更不对劲。
啼哭声止。
草垛里伸出一只手，瞬时将她拽了进去。
那人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一只手将她的胳膊紧紧按住，除此之外，对面那人并没有其他举动。
借着隐隐漏进来的光，她看到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隐约看出是个女孩。
女孩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她噤声，她点了点头，女孩便将手松开了。
女孩转头不再看她，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姜霁随着女孩的视线看去，旋即睁大了双眼。
一个像狗又像狐狸的怪物，自一处房舍后缓缓走出。
那怪物足有两米高，此刻正满足地舔舐着嘴上残留的血腥物，时不时抬起前爪舔舐一番，鲜红的血迹渐渐褪去，显现出原本的锋利来。
它深紫色的眼珠四处扫视着，似还不满足。
怪物灰色的皮毛上，沾染了几处血迹，随着它的走动，滴落到地上。
它张嘴嗷叫，发出的却是婴儿啼哭声。
反复巡视了几圈后，它似没了耐心，走近一处房舍，伸头一甩，房屋便轰然倒地。
这样下去，怪物找到她们，只是时间问题。
眼见着那怪物就要来到草垛边，姜霁思考片刻，便做出决定。
她和女孩对视了一眼，以手势示意：我引开它，你快跑。
随即毫不犹豫地冲出草垛。
她自小爱运动，跑步成绩向来不错，能给女孩争取更多时间。
风在耳旁呼啸着。
姜霁不用回头也能确定，那怪物追上来了。
她脚下的地都在震。
姜霁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只能拼命奔跑着，双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尽管一直狂奔，姜霁与怪物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突然，身后袭来一股腥臭的风，似乎还有什么贴着她的头皮划过。
姜霁咬紧牙关，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可想象中的痛，并没有到来。
一柄剑破风而至。
那剑极快，瞬间从怪物身上划过。
血溅了姜霁一身。
待她睁开眼时，只见那怪物已经一分为二。
而她正好站在两半尸体中间。
有点晦气，姜霁赶紧跑开。
万幸那柄剑及时，不然就是她和怪物状态互换了。
甩开脑子里不好的画面，姜霁回头看向救命恩人。
少女身着青色长裙，十七八岁的模样，一手持剑，一手拿着刚挖出来的妖兽内丹。
“多谢！”
少女将内丹收进乾坤袋中，随意道：“举手之劳。”
然而抬眸看到眼前的“小血人”后，少女挑了挑眉。
瘦小的女孩浑身是血，只见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眼。
她正想捏个净身诀，但转念一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包袱。
“这里面是些衣服，当我赔给你的。”
姜霁正要摇头拒绝。
人家救了她的命，她不好意思收人家东西。
却见那人将包袱一抛，便御剑要走。
姜霁接过，连忙问道：“恩人怎么称呼？”
“青衡宗，郁素白。”
天色已黑，姜霁还是回了那处村子。
她曾藏身的草垛已经没人，村子四处漆黑一片。
姜霁燃起火折子，开始一户户查看，试图找到存活的村民。
“还有人活着吗？怪物已经死了！”
无人回应。
仍是无人回应。
姜霁查看完所有人家，深深吸了口气。
每一户的大门，都敞开着。
有的灶上还热着饭菜，有的碗中只吃了一半。
碗筷都整齐放在桌上，但吃饭的人却都不见了……
或许，也有人同那个女孩一样，逃走了吧。
只是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
姜霁替他们关上了门。
望着满天繁星，姜霁找了片空地。
还不待她坐下，熟悉的痛意顷刻间袭来，姜霁骤然痛倒在地。
她的腹部如有数把重锤猛击，又似有猛兽要将她撕裂。
而这种疼痛会渐渐扩散，侵入四肢百骸，让她痛不欲生。
姜霁在这种痛苦中失去意识，又被痛意唤醒，如此反复……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姜霁终于陷入沉沉黑暗。
待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尽管十分饥饿，她还是先去河边清洗了一番。
昨天先是溅了一身妖兽血，又因疼痛滚了一地土，还出了一身汗。
估摸着今天能到宗门招新处，她将那身旧衣服扔了，在郁素白给的衣服里拿了件。
一身棕色短打，并不惹眼，还方便赶路。
衣服刚巧合身，明显不是郁素白本人的尺寸。
她还在感叹着郁素白的贴心，又在包袱里找到一袋灵石。
真是遇着好人了。
姜霁修整完后，给村子里的人烧了些纸钱，而后离开了村子。
她无从得知这些村民的姓名，也没有遗骸可供她埋葬……
紧赶慢赶，姜霁终于在下午到达了沧宁城。
沧宁城分外繁华，街上人来人往。
姜霁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找了个行人问路。
“请问，宗门纳新处往哪走？”
那人回头，姜霁眼睛一亮：“郁素白！”
郁素白起先神色淡淡，待看清她身上的衣服后，露出一抹笑意。
“小血人！”
郁素白揉了揉她的头发：“叫郁姐姐！”
姜霁着实不太适应如今的年纪，却只能从善如流：“郁姐姐。”
郁素白看着眼前的姜霁。
许是奔跑过，她脸颊红红的，正大口大口喘着气。下巴尖尖的，望着她满脸笑意。
想起她昨日才在妖兽口中逃生，心中又起了几分怜意。
乾坤袋中常备着哄小孩的零食，她拿出一根鸡腿递给姜霁。
“吃吧，正好姐姐也要去。”
沧宁城中，禁止御剑飞行。
郁素白牵着姜霁的手，穿过层层人流。
与街头人来人往的热闹不同，宗门纳新处人头攒动。
上至七十老头、老太，下至七、八岁小孩儿，全都在排队。
若没有禁制，姜霁一定好好游玩几天，等人少的时候再报名。
可她等不起，她的身体不知还能承受几日。
吃完鸡腿，姜霁看向郁素白道：“郁姐姐，进宗门后，可以马上修炼吗？”
郁素白摇了摇头：“通常进宗门后，都要从外门弟子做起，统一上完常识课后，才会开始修炼。”
是她预想之中的答案。
她在路上也打听了不少，外门弟子每日要完成宗门任务，并且还要另外赚取日常花费。
但她手中的盘缠，本就所剩无几，若做了外门弟子，留给她修炼的时间就不多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不过也有例外。”郁素白话音一转。
“逍遥宗和三道宗不设内、外门，但他们很古怪，喜欢自己捡徒弟，甚少来宗门纳新处。”
姜霁点了点头。
怪不得她打听的时候，根本没听说过这两个宗门。
“近两年没听说他们有收新弟子，说不准今年会来。”
“哟，咱们大师姐不进去，在这干嘛呢？”
十分欠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循声回头。
只见几人持剑，在拥挤的人群中隔出一条道来。
几人穿着同样的青色长衫，但唯有中间那位，头戴玉冠，腰间围着玉腰带，脚上踏着一双墨色长靴。
格外富贵，也格外瞧不起人。
几人在她们面前停下。
为首那人扬着下巴，将姜霁上下扫视了一眼，又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大师姐，虽说纳新是小事，你也不能这么不当回事吧？”
“我何时不当回事了，师弟不也才来吗？”郁素白冷声道。
“可大师姐不一样啊，你得做好咱们青衡宗的榜样。”
郁素白冷声嘲讽道：“林宗生，平日里你处处想要压我一头，这时候倒是认可我这个大师姐了？”
“我哪敢不认可师姐呢？”林宗生低头拨弄着剑穗，不知到底有多少真心，“师姐剑术超群，是青衡宗首席大弟子。”
“我可是指着大师姐成为下一个姜霁，带领青衡宗成为宗门之首呢。”
至今，姜霁仍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可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渡劫失败，身死道消了。
成为下一个姜霁，实在算不上好话。
“师兄，那姜霁不到百岁就死了，不太吉利。”一旁的小弟提醒他道。
“哦，也是啊！”林宗生似恍然大悟，“那师姐你可得注意点，不要学那姜霁，仗着自己的剑术高超，就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那雷劫啊，说不准就是报应！”
话音将落，似飞来个什么东西，在他头上打了个旋。
林宗生转头查看，却是玉冠一歪，连带着束起的头发一同滑落下来。
玉冠砸落，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所有人看向林宗生，大笑起来。
林宗生头顶秃了一片，四周的头发似杂草一般，哪还有当初富贵公子的模样。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林宗生终于意识到什么，他抬袖捂住头顶，万分恼怒。
“谁干的！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