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

    盛夏,正是这座城市最热情的时候。

    阳光灿烂地让马路牙子都烫手,像是奔放又美艳的女郎,跳着欢快舞蹈时扬起的红色裙摆;又像吐着舌头直喘气,活泼到有些烦人的哈巴狗。

    随观背着个双肩包,正插着耳机玩手机,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这一路偏远,行人甚少,路边的狗尾巴草长的很高,随着偶来的微风一荡一荡的。

    很是俏皮。

    这时,她听到前方有车疾驰而来,伴随剧烈的轰鸣声。

    随观下意识抬头望去,正看到道路前的尽头出现一辆大型的红色货车一路飞速行驶,如同一头狂野的公牛在狂奔。

    它的轮胎犹如寒铁的蹄,疯狂地蹂躏着路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面对路口的红灯毫无减速之意。

    这条路靠近城市边缘,车辆行人都很少,但宛京市现代化程度颇高,道路上均配备了摄像头。

    排除了司机在闯红灯可以不被抓拍扣分的道路上,为赶时间超速行驶的可能性。

    随观判断,要么,车上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要么,这辆车已经完全到了失控的地步。

    她皱眉,不知道是车辆本身出了故障还是司机的问题,这样开下去会出事的。

    可事态让她没有时间细想,货车伴着疾风而来,路过人行道上的随观时仍在持续加速,硕大的轮胎辗过,尘土飞扬。

    眼看离十字路口越来越近,货车所在的道路是红灯而路口的横向道路是绿灯,可货车仍在全力加速。

    突然,横向路口行驶来一辆黑色轿车,轿车完全没有躲闪的时间和货车直接相撞!

    金属的剧烈撞击声暴鸣声震得随观心中猛得一悸,她冲过去,发现货车的车头狠狠撞上了轿车的侧面——

    两车的车身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货车的车头凹陷进去,水箱漏了一地,铁皮被撕裂,露出里面扭曲的引擎和破碎的零件,黑色轿车整个侧面车身被挤压得变形,满地都是车窗玻璃碎裂的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重的尘土气息。

    这条路车辆稀少,车速均提的很快,货车车头正在冒烟,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随观拨通了急救电话:“进步路和创彩路的交叉路口出现车祸。”

    她撑着货车变形的车门往里看,里面只有司机一人,躯体扭曲,浑身是血,他的脖子只剩后颈一层皮连着,上面插着一块尖锐的玻璃片,是在剧烈的正面撞击时被破裂的挡风玻璃当场割喉。

    她对电话那头:“一人当场死亡。”

    接着,她迅速奔向轿车,轿车的副驾驶位被吨位巨大的货车撞击得完全凹陷,好在只有驾驶位有一位男性。身量颇高,身上有许多伤口但是她初步判断并不致命。

    此时,男人已经没有了清醒意识。她大声呼唤着“先生”,而男人却毫无反应。

    于是,她把手从玻璃震碎的车窗伸入,摸索着男人的颈动脉,零一、零二、零三、零四、零五——发现他已无脉搏跳动。

    “另一人无明显贯穿伤但没有脉搏,我将现在对他进行心肺复苏,请迅速派车,派AED!”

    随观尝试拉开车门却发现车门是锁住状态,她立刻把手从破裂的车窗中伸进去够着车门里侧的开关,打开车锁。

    接着,随观再次想拉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卡住了,她两只手抓着车把手,伸脚蹬着车体,用力将浑身的劲向后仰,修长的颈上都浮起了筋,她咬紧牙,终于是硬拔开了车门。

    此时距事故发生已过去1分钟。

    她一只手护着男人的头,另一只手垫在他的膝弯处,小心翼翼地将他半抱地移出,尽量避免移位导致的二次损伤。

    男人身量很高,看着有些清瘦,可随观一上手就觉得——完了。

    男人应是勤于锻炼,肌肉线条流畅清晰,而肌肉比脂肪密度大,更沉,男人又很高,自己抱着他太吃力。

    随观拼尽全力把他带到离车祸现场远一些的空地上,她已经脱了力,跪在了他身旁。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直觉得四肢如灌了铅般重,可她没有任何喘口气的时间。

    清理干净他的口腔,果断直接地扒开他衬衫的扣子,她双手叠扣在他胸骨下三分之一交界处,一下一下地持续垂直向下按压,男人仍毫无反应。

    突然,随观听到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猛烈热浪席卷,她下意识地一下子护在男人身上。

    一时间只感觉一阵阵的晕眩,浑身发麻发颤,骨头都嗡嗡作响。

    再抬头,发现货车爆炸了——

    火焰从货车内部疯狂地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车身。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橡胶和金属的气味。

    此时距事故发生已过去2分钟。

    随观不敢耽搁任何时间,她支起身,一只手放在他的前额让他的头向后仰,另一只手叩住他的下颌。

    俯下身,近乎虔诚地嘴巴抚上他的嘴巴。

    没有任何的性别区分或浪漫爱情可言,她只是想救他。

    接着,她再次重复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五次循环过后,男人仍然没有生命体征,这地方实在太偏远,连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

    她焦急地问急救电话那头救护车到哪了,却被告知派车紧张,还需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达。

    此时距事故发生已过去4分钟。

    她心中一紧,心脏骤停后的黄金时间只有那么几分钟,如果有除颤仪一定比单纯的人工施救好太多了,可是如今等救护车和放弃生命没什么区别。

    她可以肯定,等救护车就真的是在等待奇迹了。

    现在,只有自己能救他。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拼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她要救他。

    她一轮一轮不知疲倦地做着心肺复苏,数着节拍,十七,十八,十九,突然,男人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她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再次探向他的颈动脉,发现男人已经有了恢复微弱的脉搏——

    此时距事故发生已过去5分半。

    正是盛夏,再加上货车爆炸带来的热浪,导致男人的体温偏高,随观皱眉,这样下去会导致脑水肿的。

    她想起来自己背包里还有两瓶矿泉水,忙翻身起来去找刚刚忙乱中不知道丢在哪里的包。

    等她跑回来,男人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眼神还有些虚焦。

    随观把包里的卫生纸拿矿泉水打湿,敷在男人的头上。

    水有些凉,男人下意识挣动了一下,随观忙抚上他的脸,轻声:“别乱动,没事了。”

    随观为他降温,男人全程听话又乖巧地一动不动,只是眼睛自从睁开后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

    随观有些担心他仍不信任自己,从而导致二次创伤。

    于是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明亮而坚定:“别怕,我是宛京医科大的学生,救护车马上就到。”

    男人的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远方传来救护车呼啸的声音,随观整个人从紧绷状态一下子放松了,后知后觉地拨打了火警电话和报警电话后,松了口气的她也逐渐有了几分平时的朝气,对男人笑道:

    “恭喜,你获救了。”

    男人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

    车停,医护人员下车,有序把伤者运上车并搜寻是否有其他伤员。

    为首的急救医生是位动作敏捷,看上去很可靠的女性,她朝随观道:“你是拨打人?目前现场是什么情况?”

    随观道:“车祸,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人初步判断无致命伤,应当是碰撞时剧烈震荡导致的心脏骤停。做了7轮心肺复苏后恢复自主呼吸和心跳。卫生纸是为了给他降温。”

    “老师您看有没有冰袋给他敷敷脑袋?”

    说着,她随急救人员上车,正好看到医生在冰箱里拿出一个头戴式冰袋,医生看二人不谋而合,不禁笑道:“医学生?”

    随观回道:“嗯,开学大三,该下临床了。”

    车出发去医院,男人又昏睡了过去,不过各项仪器显示男人的体征仍然比较平稳。

    随观看着医生们对男人大大小小的伤口进行消毒、包扎、固定,都做好后,为首的医生对随观道:“伸手。”

    随观一愣,低头看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何时被划伤了。

    血迹顺着胳膊往下流,干在皮肤上,她皮肤白,更显得刺眼。

    她手指修长,骨骼分明,占了不少血,也不知是伤患的还是自己的。

    她这会终于感觉到自己刚刚已经力竭,全靠肾上腺素支撑着,现在浑身酸痛无力,手脚发软。

    随观满不在乎的笑笑:“不碍事,都已经不流血了。”

    医生坚持:“那也需要包扎,给我看看,伤口挺长的,可能还需要缝针。”

    听闻,随观摆摆手,直白的:“老师,这多浪费钱。而且我怕疼,不了。”

    医生把她的手拉过来,给她清理:“那我轻一点,简单包扎一下。放心,这些纱布什么的不收费。对了,你还没下临床医院实习呢,这是第一次救人吧?”

    随观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第一次。”

    医生夸奖道:“你做得很好。”

    救护车停在了离车祸地点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急救医生和医院的医生对接,终于把伤者送进了手术室。

    随观做了笔录,警察去联系伤者的家属,随观则先垫付了医药费。

    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随观第一次觉得这铁椅子怎么这么凉。

    她向后仰着,脑袋磕在后面的墙上,太过疲惫,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手术进行2小时,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性一路跑来,原本用发胶打理地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一缕一缕地垂下来,满头都是汗,衬衫被浸湿,透了一大片。

    他一把抓住随观,大声急道:“宋间照现在是什么情况?”

    随观被他一嗓子吼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皱了皱眉,拉着他示意他坐下来:“别在医院大声喧哗。

    她实在太累,说话还有些无力:“伤者心脏骤停,后已经恢复生命体征,但大脑缺氧达到了五分钟,具体情况还需要等手术后确定。”

    男人终是恢复了些精英的样子,可若仔细听,仍可以发现他的声音在微微颤动:“我是宋总的助理,王贺。就是您把宋总送到医院的吧,真的很感谢您。”

    说着,他掏出手机,“您把收款码调出来,这十万您一定要收下,代表了宋先生对您的感谢,只要您给我录个视频就好……”

    随观歪头看他,晃晃脑袋,终于完全醒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男人的用意。

    靠在铁制的冰凉椅背上,她扬了扬眉,声音冷而清脆:“王先生是吧,您怎么就能确定,我是挟恩图报之人呢?”

    她定定地望着王贺,一勾唇,笑了:“放心,我定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讹上你们、赖上你们的,别把你们宋总的救——命——恩——人——看轻了。”

    王贺一时有些怔愣。

    面前的女孩极为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岁上下,姿态慵懒,长相明媚,眸色浅棕,一对眼睛小鹿一样,波光涟漪。

    现在素着一张脸,将将睡醒头发散乱的样子,反倒更显得清纯。

    她把救命恩人四个字咬得很重,这个笑却并不柔和温婉,反而更显得有些冷冽而轻佻。

    王贺一路从底层爬到总裁特助,察言观色的本事最是拿手。

    只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女孩情绪不虞,不禁觉得自己拿钱买断被赖上的可能性,还假定对方一定是挟恩图报的人,未免有些看不起她。

    特别是面前的人刚刚救了自家祖宗的命。

    正觉愧疚,却看到随观拿出手机,亮出收款码:“转账吧,另外——我还垫了七千零八十一块六的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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