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喷子们的战斗力比元玖想的还要强，很经典的就是造黄谣，传她和昭襄王的，和子楚的，还有和吕不韦的。
她只是和吕不韦谈点生意，为分成扯皮了好几天。吕不韦吃了亏，看见她就阴阳怪气。居然也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还有把她比作妲己和褒姒的，说她勾引昭襄王不要脸，能把秦给祸乱没了之类的。
这些谣言只有更离谱，没有最离谱。
不过这些人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全是因为她本身。更深层的原因是想通过打击她削弱小政儿的实力。
就连子楚，知道元玖当了给事中的消息也愣了一下。
这中间还有儿子和孙子啊，怎么王上总是提拔曾孙的人呢？
要不是自己还年轻，政儿还小，子楚都要嫉妒儿子了。
而安国君和子楚身边的谋士就很尴尬。
太子和公子即位是板上钉钉的，但不知怎滴，好像隐隐有种被王上亲手架空的感觉。
面对朝中各势力的争吵，昭襄王不为所动，冷着脸，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迹象。
他狂了一辈子，吃了饭就总想打六国。但他现在老了，秦的黔首也累了。
再勇猛的老虎也需要休息，只要缓一缓，秦依然能勇往直前。
只是他有预感，或许就在这个冬天，他只能陪秦到这里了。
秦吸纳天下人才，懂天地经纬的他不缺，唯独元玖这类能脚踩在地上的大才最难得。
至于是女人，嬴稷从不会看轻她们。
他娘宣太后，精明厉害得就让他又爱又恨。被夺权后还会叉着腰骂得他狗血淋头，骂完了自己神清气爽找男宠享乐，完全不管他这个儿子的感受。
所以元玖这小女子多乖巧老实啊！对该得的赏赐都不吭声，嬴稷当然喜欢了。
“你可知现在他们如何议论你的？”他看着下首的小女子问道。
普通女子如何能承受住那样的打击，怕是早就以泪洗面了，他想看看这女子心性能否如此坚韧。
如果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以后也绝了往上走的路。
进宫刚当上新鲜的给事中，元玖不卑不亢地回，“他们如何说不重要，元玖也不在乎，元玖只知道，臣现在一身荣辱都只寄于王上。”
小政儿在旁边给他曾祖眨眼，示意他可不要为难他阿姐。
嬴稷好笑地看他一眼，刚要继续问话，喉咙就涌上一阵痒意，让他一阵咳嗽。
小政儿立刻着急道：“曾祖，元娘子医术很好，让她看看吧。”
嬴稷咳嗽着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他是听说了元玖的医术，但她会的东西太杂，年纪又这么小，怎么可能真的精通此道。
比起她，他自然更愿意相信蓄着长胡子的太医令。
但他不想让看，元玖还真非想看不可。
才说了一身荣辱寄于上，昭襄王要是没了，政儿还小，那谁能护住她？
安国君和她不熟，到时候一听华阳夫人的枕边风没准要搞死她呢。
子楚不喜她不受控制。就像吕不韦随意送出赵姬一样，在子楚眼里，也会把她作为物件当人情使。
她都计划好了，若到时候真是如此，大不了她去外面亡命天涯几年。等嬴政喊她回来再说。
哎，为了始皇老祖宗，她可真是牺牲良多！
要是昭襄王多挺几年，熬死安国君，再加把劲说不定也能熬死子楚。
那到时候她就不用那么被动了。
“王上，”元玖一脸严肃，认真道：“请让臣为你医治。”
小政儿也帮腔，板着小脸，“曾祖，请勿讳疾忌医。”
“你可真是……”嬴稷用手指点了点小孙孙的额头。
他就知道，这孩子不想父母，却总念叨这个阿姐，等人一入宫，果然就胳膊肘往外拐。
“曾祖，阿姐她真的很厉害的。”小政儿幽幽道，明明他都提了好多次了，可曾祖就是不相信。
嬴稷又咳嗽了两声，元玖连忙上前查看，然后就是皱眉，安静了半晌。
看她这样，小政儿心里就是一咯噔，“如何？”
用了几十年青铜器，还有没提纯的毒盐，身体当然有副作用了。元玖在心里道，不过没有直接明说。
嬴稷看出她脸上的未尽之言，挑眉，也想看看她究竟能有多大本事，“直言便是，寡人恕你无罪。”
元玖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够拉仇恨了，若是放出青铜器和盐有害的消息，肯定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算了，慢慢让瓷器和新盐取代便是。
“王上当真恕臣无罪？”元玖故意问。
“哈哈哈哈，”嬴稷被逗笑了，“你莫不是怕了？”
小政儿歪头表示疑惑。
元玖清了清嗓子，“那臣直言了。”
嬴稷睨她一眼，哼哼两声。
元玖：“依臣看，王上主要不是病了，而是老了。”
嬴稷：“……”
这真是会心一击！
这小娘子可真会说话！
小政儿睁大眼睛，小心觑着他曾祖的脸色。
像只即将炸毛的大猫。
元玖面不改色，继续道：“王上不需要用药，臣建议还是食补为主。”
“王上放心，臣做饭还是挺好吃的。”
嬴稷：这是好不好吃的问题吗？！他要收回此女乖巧老实的话，哪里乖巧老实了，简直太大胆了！
“你倒是会得多。”嬴稷冷哼。
小政儿决定帮他阿姐一把，硬着头皮道：“曾祖，阿姐真的会得很多。”
元玖点头，“王上，生活不易，全靠卖艺。”
“卖艺？”嬴稷嗤笑，“你如何是在卖艺？”
元玖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各家学说拼命想发扬光大，一直找支持他们的君主，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这难道不正如同街头的卖艺人，渴望得到打赏吗？”
嬴稷和小政儿都眼睛一亮。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嬴稷怔怔地呢喃着这句话，一时品尝得入了神。
“好！”
“好！”
“好一个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嬴稷连说了三个好字，双手一拍掌，兴奋得脸都红了。
又转头，“你……”
“这不是我说的，”元玖立刻道：“臣也是听一个高人讲的。”
“那高…”
“臣也不知道那高人去了哪儿。”
嬴稷：“……”
无语。
算了，这小娘子不是第一天如此不知礼数了。
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元玖应了一声，出去就立马找人打铁锅。
秦对铁器管控得极严，之前她根本接触不到能打铁锅的工坊，现在可算能吃上炒菜了！
看还不能征服宫里这一大一小两只猫。
嬴稷听说给事中跑去太官折腾膳食了，下意识皱了眉，恼元玖实在跳脱。
但等到色香味俱全的菜一端上来，清香的鱼丸豆腐汤，切成条的韭菜鸡蛋煎饼，裹着荷叶的鸡，婴儿拳头大小的包子居然还晶莹剔透的……
食物盛在精美的瓷盘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嬴稷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但一顿下去，居然吃了不少，还不雅地打了个嗝。
尤其鱼丸豆腐都很嫩，他牙齿松了，吃这个不费劲，而且汤尤其鲜美。
政儿确实说得对，嬴稷有点后悔没让她早点进宫来了，不管医术如何，但这厨艺他是爱极了。
没说给事中不能负责膳食，反正从现在开始，他任命的给事中就要负责了。
于是得了特权的元玖又陆陆续续做出了炒肉炒青菜，酸菜鱼，海带猪蹄汤，炸小鱼干，火腿肠…
又弄了个炉子烤面包，做夹心饼干，还做了鸡蛋糕和羊奶雪糕。
又实验了豆瓣酱和酱油，但距离成功还差一步。
总之，嬴稷和小政儿被投喂得很欢乐，在美食的包围下，心情都好了不少。
嬴稷偏爱鸡蛋糕和夹心饼干，嗜甜，吃得肚子都起来了。
但元玖以食疗为由没让他多吃，做得更多的是排毒的青菜和海带。还教了伺候的宫女宦官按摩手法，让嬴稷能够放松紧绷的神经。
他是真为了秦殚精竭虑，就着烛火昏黄的光晚上也要处理事物。
不过也可能是老人觉少，元玖发现他好多时候睡不着大半夜举着灯看地图呢。
那幽深的目光里，终究有许多不甘。
明明大业将成，但只能任由自己一天天老去，然后被时间抛下。
小政儿隐约感受到了曾祖的焦躁，他在耳濡目染下，也同样勤勉。
只是当元玖幽幽来了句：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哦。
小政儿吓得一激灵，就此打住了熬夜的心思。
身为给事中，又被嬴稷指派到眼皮子底下，他一有什么动作，元玖也得陪着。
看昭襄王老花眼实在看得费力，元玖便让工匠用琉璃磨了副放大镜。
这下可不得了，嬴稷如获至宝，大半夜看地图看得更起劲了。
元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