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花大朗听到这个数字惊呼，嘴里的水没来得及吞下被呛得连连咳嗽
恰好花婶出来忙快步过来放下酒壶和果饯，给他顺了顺背“小心些，多大人了？”
花大朗不可置信拔高音量确认“五十两…银子？”
花宝点头，屋里一片寂静
许久
“那你打算怎么办”其实他更想说这根本还不上又不忍心打击她
花宝不说话，目前她也没有头绪了
花婶见状接过话“她呀，想进城找个活干，可惜工钱都太低没成”
说到活计，花大朗猛地想起他手里就有个活，冲花宝说道“没找到活计，我这有个散活，阿宝你要不要，先挣些钱再说”
花婶花宝齐齐望着花大哥，花宝“什么散活？”
花大朗挠挠头“就是，昨天我到荷花村叫卖，一个老太太见我是货郎，托我问问有没有人能帮她去平安县送信
那老太的儿子十几年前跟着恩师迁任平安县，这些年在那边也安家了，老太夫妻俩当初嫌远舍不得自己辛苦开荒出来的田地就没跟着去
后来老伴去了，老太太就自己了，半个月前又摔伤了腿，没人在身边觉得寂寞就想销封信过去叫她儿子回来接她去平安县团聚
但是因为太远又要出城所以半个月了都没找到人帮她销信，只要有人肯走这一趟”
说着他竖起两根手指说道“那老太能给到二两银子”
花婶咂舌“这么多”反应过来想到出城，到外地去太远了人生地不熟的，又摇头，太远了
平日里县城便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走的最远的地方了
要是走出禹南到外地去不得走个几天，还可能要露宿郊野。
这个世道想要送信和远在他乡的人通讯确实很难
送信的方式只有两种，一是通过路过的商队顺路送去，明显禹南县只是个县城有商队经过也不一定会顺路
二是官府的驿站，这种老百姓更不用肖想那是只给官府送文件情报用的
所以有些钱的会像老太太这样花钱雇一个人帮她送，但即使这样也很难雇到人愿意去
只因路途太远，有车的不缺那一二两银子，走路去若是中途出了岔子得不偿失，时下人都不爱出远门
花婶见花宝思索有要答应的样子，担忧地提醒“二两银子是不少，可平安县我们都没去过，怎么走，路上安不安全都不知道，不然还是再找找看吧”
花宝思考再三“我去，我去送这封信”
二两很高了，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先把钱挣了再作打算
见花宝要去花大朗起身走到货架边上从里边把封信和老太给的定金拿出来
“放心，我肯定是有把握才收下那老太的信
四天前我去下水村的时候就有户人家在我这买了不少东西说是后天要去平安县
所以老太托我找人送信时，就想这不正好，我才拿了信，答应了”
下水村离泗河村不远，他原本是想明日再去和那夫妻说这事，那二两银子和他们五五分的，还好还没说，正好还能让花宝去挣了这二两银
花婶大喜“那好啊有人结伴，不过…”她又道“这人可靠吗？”
“何止可靠，我没少去下水村都认得他夫妻俩的，人家里还有牛车，明日我去跟他们说说肯定能载花宝去的，坐车去比走要快”
“谢谢花大哥，麻烦你了”花宝真心感激
她穷到现在这种负债累累，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弟要养的情况下，花婶她们还一如从前帮助她，没有疏远她，这份善意她是感动的。
想到有二两银的收入，有活干她心里的阴霾短暂散了一点点
次日
花宝早早进城办了路引，花了她十五文钱，周朝有离乡百里必须由所在地的州县开具的路引才能通行
天色蒙蒙亮，虽入了初夏早晨的气温还有些微冷，花大朗陪着花宝站在村口在等那对夫妻经过
花宝抱着迷迷瞪瞪的弟弟拢了拢他单薄的领子
花大朗欲言又止“这么远的路，你真要带阿玉一起去？”
花宝轻轻地嗯了声“这一趟来回要四天呢，不好麻烦你们，反正是坐车去的也累不着”
更重要的是花玉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她，她忽然消失这么久他会害怕的
想想姐弟俩没分开过，放不下心也属正常，他不再言语
萧条的泥路上虫子的声音夹着杜鹃布谷鸟交错忽起忽落的鸣叫，轮子滚动的声音从泥路的下方传来，花宝二人齐齐循声往去
一两牛车从路的尽头迎着薄雾驶来，车上隐约有两大一小的影子
花大郎认出正是他们要等的那对夫妻“来了”
临近，车上人的轮廓也清晰了起来
四十来岁的男人驱着牛车，板车后一个体态圆润的妇人旁边还坐着个花玉差不多大的女孩，近了看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
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清，原本趴在姐姐肩膀上的花玉也撑起小脑袋好奇望去
直到牛车停下，花大朗上前热情地和男人打了招呼，喊来花宝介绍“这个是许大哥”
转头又冲许大哥介绍“这个就是我哪要去平县的妹妹，麻烦你了”
男人老实的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哪的话，顺路的事，上车吧，得赶路了”
闻言花大朗忙将身后的背篓取下放到牛车上叮嘱“路上照顾好自己和阿玉”
“好”花宝点头挨着背篓和妇人面对面坐好
见人坐好，许大哥挥动手里的牛绳车轮再次缓缓滚动
花宝挥挥手“回去吧，花大哥”
坐在怀里的花玉学样挥手，嗓音软萌“回去吧”
直到牛车的影子越来越小花大朗才转身回去
花宝看着妇人边上堆了不少油纸包裹着的礼物，竹编的篮子小腿高里面整整齐齐挤满酒坛子
“大嫂你们是回平安县探娘家吗？”
许大嫂摇头“不是，我们夫妻俩原是平安县人，十几年前来的禹南”
花宝有些惊讶地点头，车轮在泥石路中并不平稳一路颠簸着闲聊家常，让原本枯燥的等待变得没那么无聊
花宝又问了嘴“你们怎么想来禹南生活？”
聊到了陈年旧事的话题，前头的驱车许大哥来了兴致，仿佛打开话匣子“也是无奈，小姑娘第一次去平安县吧？那边多水，大河湖泊的，经常闹水灾，有一年发了大水
我家那条村子被淹了，活下来的人不多，加上那时四处都乱，官府就压根不理我们，到别的村子又被赶，没办法就一路南下来了禹南”
回想当年当灾民的日子许大嫂也感慨“当时我们这些人，分了两波一波留在平安县继续等着官府安置
一波南下来了禹南，好在当时禹南县令大发慈悲，给我们安置到村子落了户又分了地，我们就这样在这边安家了”
“那你们是回去探亲？”
许大嫂笑笑“是啊，过年回去走亲才知道我大嫂怀了六个多月，算算日子，也该生了”
难怪油纸用红绳绑着，酒坛也用的红纸封口，花宝对这些送礼的礼节不太懂，看眼那一篮子的酒问道“你们带这么多酒，是有什么说法吗？”
许大嫂看着一篮筐的酒笑着摆手“就好这口，那有什么说法，这些拿回去分一分，摆两席一人两大碗就没了”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时间悄无声息的过了大半日头越来越烈
中午，途经一个叫永安镇的镇子许大嫂怀里抱着的孩子正巧哭闹起来
小孩子吃不了干粮想来是饿了，便在路边寻家茶店休息了片刻
许大嫂向店家要了碗热水给小孩冲碗米糊
小店里的茶水淡，光喝着嘴里没滋味花宝又从背篓里拿出一罐果饯
这是她自己腌制的想着要出门好几天路途远，带着当零嘴吃
对面而坐的小女孩是徐大嫂的大女儿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那罐果饯
毕竟坐着人家的车，花宝也不好当着面吃独食，便把果饯推到中间冲许大嫂说道“我带的果饯一起吃点吧”
给儿子冲米糊的许大嫂闻言抬头视线扫过果饯落到一脸馋的女儿脸上轻笑也不跟她客气道了声谢，便拿了些给女儿。
蜜饯配茶水别有一番滋味，喂儿子喂到一半许大嫂猛的想起什么，又看看桌上的蜜饯放下勺子
拍拍自己的额头皱眉懊恼道“诶呀！我这脑子，我准备的蜜饯忘带了”
花宝微楞看了眼手中的果饯，她也只带了一罐安慰道“没事，再买些就是了”
许大嫂皱着眉“出了禹南这蜜饯果脯的吃食难买”她准备了十几罐呢，都留在家里没带。
纠结着这事许大嫂喂孩子都没那么细心了
喂饱孩子，许大哥也牵着吃饱的牛回来，许大嫂把这事和丈夫说了一句
许大哥也只能摆手道“忘就忘了吧，都走这么远了”
赶着天一行人又匆匆地往下一个镇子，隆开镇赶
在隆开镇的小馆住了一碗次日又早早赶路，直到日落终于到了平安县
花宝要进城里，许大哥夫妻则要回村路不同，许大哥便在岔口把花宝放下
花宝背起背篓问“许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泗河？我还能跟你车回去吗？”
许大哥是个诚实人他既答应了花大郎载他妹妹来自然没有不载她回的道理
回去的路还得要两天，家里还有农活也不能待久
“自然的，我和们大后天就回去，到时你早些来这等就成”
“好”
得了确切的日期花宝掏出二十文路钱给许大嫂，也不多说赶紧牵着弟弟往城里走
天要黑了，若是再晚城门落了锁就进不去了
直到太阳彻底西落，她踩着仅有的余晖看着远处高挂着的平安县三字的底下三两个守卫
进出的人迹稀少，还没落锁花宝松了口气，催着跟前的弟弟走快些，掏出准备好的路引
“路引勘验”守卫面无表情抬手拦下
花宝递上准备好的路引，确认无误便给她放行
太晚了，衙门肯定去不成的，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好不容易问了几个路人，天黑才找了个便宜的旅店歇脚
花宝肉疼的给出五十个铜板，光住宿她就先花了六十五文，又给了二十文路费，跑这么远二两银还没挣到她倒是先花了八十多文
早上花宝习惯地早起，收拾收拾行李把重要的钱和路引带在身上
才带着花玉出门去衙门，路上卖了两个肉包子又花了她八文
这平安县还真是许大哥说的是个多水的地方，从她出来到现在光是桥就过了两处
桥底下划着竹筏，摇橹做买卖的数不胜数，热闹的街上，岸边年轻姑娘的吆喝，异乡的口音婉转清脆
水的味道混杂着吃食的烟火气在空气中流动
冷的水，人的热，在这街巷上渲染开来，透出生活在这的人的柔和与朴实
引得第一次见识他乡风土的姐弟东张西望的，好在花宝作为大人还是记得她的目的
送完信，没走几步花玉就停下脚步仰头抱着姐姐的腿稚嫩的小脸可怜巴巴地说“阿姐，累”
花宝一把将弟弟抱起，也许是从未吃过奶水又或许是拮据的生活条件，他很轻看着也比同龄人要小些
花宝掂了掂，花玉顺势环抱住她的脖子把头趴在姐姐肩上小声说“阿姐，我还饿”
从出门到现在也走了不短的路，途中就吃了一个包子，花宝走得平缓宠溺道“那阿姐带你去吃东西”
回到喧闹的街上花宝环顾一周，寻了间开在路边的食肆点了两碗馄饨
点完低头一看，花玉正眼巴巴的盯着一处，花宝顺着视线看去是坐在隔壁桌一个木制的架子，架子上琳琅满目，最上面一排小木偶更是显眼
花宝认得那是货郎的货架，花大哥也有
许是花玉的目光太强烈货架的主人有所察觉到，侧头正巧对上花宝的视线
看出花玉想要他货架上的人偶，于是开口问“姑娘要不要给孩子买个木偶？”
花玉渴望地看着姐姐，眼里尽写着想要
花宝又瞧了眼那些个木偶，个个精细又穿着衣服，看着就知道不便宜
花宝摇头道“不了”她抬头不想看弟弟失望的样子
男人看出花宝的顾虑怕贵，都是到处买卖的人这种脸色他见多了
继续推销“买一个吧，你看你孩子多喜欢啊，也不贵十五文钱两个，就一碗汤面的钱”
听罢花宝转头重新看向货架目光怀疑，口语讶异“十五文两个！真的假的？”
那木偶看着雕工就不差，竟然这么便宜
见她来了兴趣“这还能有假？”
三岁的花玉没有贫富的意识，无忧无虑的只是看到未见过的玩偶，单纯地想拥有他拉晃着姐姐的依袖撒娇道“阿姐，想要”
“你看孩子多喜欢给他卖两个吧”男人也不多说，这东西不贵按经验大多是架不住孩子哀求的。
果然，花宝看着花玉的小脸心软了，又看了眼那些木偶摸了下斜挎包里铜板
长这么大她也没给过他什么，思索一下心想也不贵来都来了买吧，摸摸弟弟的脑袋无奈道“好，卖”
花玉立马喜笑颜开地跑过去，男人让他随意挑了两个
花宝则付了十五文钱，拿到木偶的花玉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木偶不大拿在手里只有巴掌大小，正正是小孩子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