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第五

    公孙悠闻着两侧不断飘来的酒香,本身她不是馋酒的人,只是厨房大娘的话将她的馋虫勾了出来。偏偏这两个人刻意将酒坛子放在自己的面前。

    “奴觉得,和二位大人并没有这么熟悉吧。”不自觉地,公孙悠用上了自己在远山县里的自称。

    “晚云收的清姬姑娘,与公孙姑娘曾是旧友?”这是公孙悠白日里和包大人说的,这会却从白玉堂的口中被问了出来。

    公孙悠舀汤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她放下勺子看向白玉堂,那双眼睛在夜里颜色依旧很淡,院子里的烛火照亮了公孙悠的半边脸颊,她嘴角微微上挑声音里带着些许冷意:“试探就不必了。白五爷有话直说便是,小女必定知无不言。”

    展昭看向公孙悠问道:“你真的是公孙先生的女儿吗?”

    公孙悠挑眉看了他一眼,声音虽然带着淡淡冷意但还算温和地道:“自然。难不成你认为公孙先生会随便认个人做女儿吗?”

    “与晚云收的清姬姑娘也确实是旧友,只是我不知她竟出了事。”公孙悠叹了一口气,看着石桌上的汤碗,奶白的汤水上面淡淡的飘着些许油花,绿色的葱花做点缀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公孙悠垂着眼眸,眼睫微微颤动,说道:“我与清姬是在江南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晚云收的姑娘。只觉得这个姐姐很有意思,和寻常的姑娘不一样。所以我们在江南结伴游玩,一年后她说要回开封,那时候我才知道她竟然是晚云收的姑娘。”

    公孙悠的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衣裙上,那个总喜欢倚在栏杆上的姑娘,经常和她说:“若是有一天我也能遇到良人,那时候姑娘可一定要放我走啊。我啊,这一辈子最向往的便是如白娘子一般遇到一个相伴一生的人,不对,是妖。我们这样的,若是和人相守,等他死了我们也就没的活了。”

    “她说,她最希望的就是能够赎身离开,像他们这样的姑娘最希望的不过就是遇一良人。”公孙悠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再说着不相关的人的事情,“远山县是她请我替她去的,她说她遇到了喜欢的人,那人说要替她赎身。若是去了远山县怕会耽误,所以我才替她去的。”

    公孙悠抬起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微微扬着头看向白玉堂,问道:“五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公孙悠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的伤口有些痒,但是她不好在白玉堂和展昭的面前将纱布拆掉,只希望他们快点问完话然后她好回房间去。

    “抱歉。”白玉堂正经的向她道歉,公孙悠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在昏黄烛火下的白玉堂的侧脸,要不是红俏常说美人需得等下看。远山县起的那点心思,这会儿又突然冒了出来。

    公孙悠轻笑了一声,手实在痒的难受她朝着两人福身道别,离开的步子快了些。砍在外人的眼中就像是生气了一样。

    公孙悠绕过角门来到了后院女眷居住的地方,不等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已经将受伤的纱布拆了个七七八八。最里层的纱布上沾着红色的血,那颜色如今变得深了,竟隐隐的泛着黑色。

    公孙悠看向自己的掌心,原本只有一道的伤口开始向外溃烂,那痒意是溃烂的伤口流出的脓血造成的。

    公孙悠看着变得严重的伤口,爹爹的药粉不会有问题,那就是袖箭上占优不干净的东西。她此时的伤口看起来经和远山县被窗上恶咒所伤之后的伤口一模一样,但是那袖箭上并没有触碰到恶咒的反应。

    问题,应该就是那个张生。

    公孙悠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她明天应该以什么理由去见张生呢?

    话说这张生,脱臼的下巴已经复了位,他像是死尸一样躺在牢房的杂草堆上。门外的狱卒用鞭子敲打他的牢门都得不到一点回应,听说这人当众行刺包大人,如果不是因为公孙先生的女儿恰好来看望公孙先生就要被这个人得手了。所以牢里的狱卒们对张生那最后一点可怜也没有了。

    张生看着牢房里黑色的屋顶,身边老鼠跑过他也不甚在意,那个人明明说过,自己以后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的,可为什么他明明替那个人做了事了,却没有得到应该有的一切。

    那个女人,虽然是个乐妓,但好歹身子是干净的。所以那个人让自己替她赎身的时候他没有多么的不乐意,哪怕是知道清姬不是人的时候他也曾暗暗的觉得自豪过,毕竟那些话本上不是写了吗书生和妖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的美满。

    他这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爹娘给自己生的这张脸,想到自己的这张脸竟能让精怪如此的喜欢,张生也多少有些飘飘然。只是,那个人又来了。

    他给了自己一把刀,说妖都是有妖丹的,剖了妖丹妖就失去了法术,他也能不需要担心哪一点惹怒了妻子,遭妻子的术法。

    他只是想和妻子好好的过日子,没想要杀人的。而且那个人说了,妻子只是昏迷了,没有死,她还会醒来的。所以这些日子他竭力地阻止仵作和衙役们靠进自己的妻子,那是他一个人的清姬,怎么能让其他男人玷污他的清姬。

    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刺杀包大人?那可是包大人啊,是开封城的父母官,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不过还好,还好那个姑娘挡住了暗器。

    不过说起来,那个姑娘竟然习武,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这样抛头露面的。听狱卒说那姑娘和清姬是好友,张生在心里觉得果然如此,也只有和下九流做朋友的女子才会如此。公孙先生真是糊涂,竟然将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

    张生的眼睛睁得有些累,他翻了个身眼前骤然出现了清姬的脸,那张美人面上沾着鲜血,像极了自己剖丹的时候瞥见的妻子的模样。

    张生大叫了一声,坐在地上手不断地在面前挥舞着大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正在打瞌睡的狱卒被这一声大喊吵醒,他骂了一句什么,起身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用鞭子抽打着被吵醒之后骂骂咧咧的犯人的牢门:“安静,安静!都睡觉去!”

    狱卒走到张生的牢房前,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他生气的骂道:“格老子的,大晚上的你犯什么病呢!”

    原本死鱼一样的张生抱着木头的牢门,脸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看的狱卒一阵恶心。张生也顾不上读书人的脸面,他的脸面早在清姬被送进停尸房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他抓着狱卒的衣服不住的磕头道:“我要见包大人,让我见包大人,有鬼,有鬼要杀我!”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不怕的就是鬼神,狱卒狞笑了一下,鞭子打在牢门上,将张生伸出来的手抽了回去,他呸了一声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想见包大人?等天亮吧。”

    “大人,大人,这牢里有鬼,有鬼啊。”张生的嗓子因为嘶喊变得沙哑,他扒着牢门哭嚎着,狱卒被叫的烦了,骂道:“老子在这里十几年了,哪里有鬼?你要是害怕就别闭眼睛!”

    牢房夜里发生的事情公孙悠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因为牢房和衙役们居住的院子不远所以大部分的衙役都听见了夜里张生撕心裂肺的声音。今日早晨,公孙悠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昨日见过的王朝和马汉,他俩的眼下都有着明显的乌青。

    公孙悠好奇,所以问了一句:“两位大哥,昨晚上没睡好吗?”

    “是公孙姑娘啊。”王朝认出了她,和她说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还不是那张生,喊了一晚上的有鬼有鬼,吵得大家都没法睡觉。”

    公孙悠笑了起来:“他胆子这么小啊?这里可是开封府,就算真的有鬼也不敢进来的。”

    “说的也是啊,也不知道这张生是不是中邪了,我们听他邻居说他以前可是连红脸都不曾有过的。”马汉点了点头,注意到公孙悠缠着纱布的右手说道,“估计是妻子的死给他的刺激太大了。”

    “我记得今日是你们当值啊,难道是我记错了?”白玉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王朝和马汉的身后,平日里白玉堂可不是话多的人,他的手里提着油纸包看向公孙悠,“你倒是比晚云收的人还要热心。”

    公孙悠柔柔一笑,没有反驳白玉堂的话。

    “五爷,公孙姑娘。”包大人身边的书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停在了两人的面前,他穿着粗气说道,“包,包大人请两位去一趟书房,是有关张生的事情。”

    公孙悠微微动了动手指,倒是不需要她想办法偷偷摸进牢房了。

    白玉堂没有说话,公孙悠应了一声:“我们稍后就过去。”

    “听说昨夜里那张生见鬼了?”公孙悠看似随意的提起了话题,“真是老天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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